“那个,我说,我对眼睛这方面没什么研究,但是我认识这方面的专家,下个月会有专门的研讨会,我可以帮你们留意一下。” 林淮站在医院门口,蹭着季臻的肩膀说。 自从得知乔微凉曾经为季臻做过的事,林淮就有点不敢见乔微凉。 以前他说话多狠呀,怎么伤人怎么来,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嘴上太缺德。 人家喜欢谁是人家的事,和他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他干嘛非得嘴贱去说三道四? 现在好了吧,明明他什么都没干,都感觉亏欠了乔微凉好多。 “谢谢,入场费到时我可以直接转给你。” 乔微凉半截身子都已经钻进车里,听见这话,又扭头看过来,只是方向不太对,是朝着季臻说的。 林淮:“……” 为什么看见这女人现在这副模样,会觉得心里很不好受? 愧疚感作祟,林淮干笑两声回了一句:“咱俩这交情,那点钱算什么呀。” “……” 呵呵! 林淮说完在心里自己呵呵了自己一脸,他和乔微凉有什么交情?损人的交情?人指不定心里想把他分尸成几大块呢。 乔微凉听见这话的表情也十分微妙,她并不认为自己最近住院来这里的次数多了,就和林淮有什么交情。 乔微凉先上了车,季臻跟着上去,坐在她旁边,林淮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放心,扒着车门提议:“要不我给你们介绍个特护吧,她特别耐心,还有,你们家里的东西都要换,不然磕着碰着可不是什么小事,算了,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嘭!” 林淮话没说完,车门就被季臻关上,差点夹到他的脑袋。 车子开出去,季臻问牧钊:“别墅都布置好了吗?” “是的,先生,屋里有棱角的东西都换了,瓷器也都换成银制的,地板上全都铺了地毯,桌椅的棱角也都做了加护,别墅外面的路上都加了盲道。” 说盲道的时候,牧钊稍微停顿了一下,如果乔微凉不是看不见,都听不出来。 她一直安静的听着,牧钊他们考虑得很周到,乔微凉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他们都一一做了。 季臻听完没说话,乔微凉只能感觉到他的手一直在轻轻按捏着她的腰,力道适中,很舒服,自从上次她被烧伤,在医院躺了好多天之后腰酸,他就经常会做这个动作。 车子很快开到别墅,牧钊应该是在门口把他们放下来然后去车库停车。 下车之后,乔微凉明显感觉到,脚下的地面是凹凸不平的,并不像鹅卵石铺成的小道那样突出,只是让人感受到不一样而已。 季臻扶着她往前面走,乔微凉专心的数着步子。 走到第二十三步的时候,季臻提醒:“再走两步是台阶,一共有八步。” 乔微凉往前走了两步,抬脚,果然踩到台阶,她想,她应该需要一根拐杖,这样练习一段时间之后,她就可以自己一个人走,至少,不必紧张地抓住这个男人的手不放。 安全的走完台阶,乔微凉轻轻松了口气,还好,只要足够熟悉一个环境,她一个人应该也是可以自如行走的。 现在,她应该是站在别墅门口,再往前面走五步的样子,就是别墅大门,进门,右手边是摆着拖鞋的鞋柜。 按照自己的记忆往前走了五步,乔微凉试探性的用脚踢了踢,然而,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乔微凉抓着季臻的手,踢的幅度大一些,还是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和她记忆中的不一样? “怎么了?” 季臻问,很容易就看见乔微凉脸上的不解和一丝恐慌,抓着她的手紧了紧,提醒她他还在这里,有什么事她都可以叫他。 “这里不是应该有个门槛吗?” “找人垫高了一层,现在没有了,以后你不用担心会摔倒。” 不,不是摔倒的问题。 她可以在熟悉一个环境之后尽量做到自理,可是一旦有人改变了这个环境,她又会变成一个废物! 她甚至不会知道,什么人在什么时间去改变了她赖以为生的环境。 恐慌和无力,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让她没有一点安全感。 “不喜欢?”见乔微凉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季臻沉了脸道:“明天我就让人恢复原状。” “不用。” 乔微凉回答,仅仅恢复原状是没用的,她必须适应不断变化的环境。 没有人会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她不能避免狼狈,但能提高自己的应对能力。 站在门口,乔微凉停下来,没等她去摸鞋柜,季臻就开口解释:“鞋柜收起来了,我帮你换。” 于是乔微凉站着不动,大约是害怕她单脚站立不稳,有人递了椅子来让她坐下,然后乔微凉感觉季臻帮她换上拖鞋。 拖鞋很绵软,乔微凉踩在地上的时候明显感觉地面柔软得不像话,她蹲下身摸了摸,指尖触碰到细腻的软毛,应该是昂贵的羊绒地毯,又伸手按了按,手掌几乎能陷进去,也不知道到底在地上铺了几层。 “如果不够厚,明天再让人来加。” “撤掉吧。”乔微凉说,季臻一下子把她拉起来,不等他开口,乔微凉继续道:“听不到脚步声我会害怕。” 她不知道什么人会突然靠近她,这种感觉,很不好。 沉默半天,乔微凉才听见一声:“好。” 答应得并不是那么甘愿,不过好歹是答应了。 还想再上楼看看,季臻发颤的声音传来:“微凉,你……你回来了。” 从声音判断,她应该就站在离乔微凉只有几步远的地方,看来,自己看不见的事对她的冲击力还挺大的。 乔微凉站在那里没说话,听见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 “我做了水果沙拉,你先吃点,饭马上就好了,你要先洗澡吗?我可以帮你……” 季善的声音很慌乱无措,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乔微凉,想把最好的捧到乔微凉面前作为补偿,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你在下面呆着别动。” 季臻开口让季善安静下来,然后扶着乔微凉上楼。 在季臻的牵引下,乔微凉摸到楼梯扶手,没有冰凉的触感,上面已经裹了厚厚的软胶,楼梯踩着也是软绵绵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大概是怕她抵触,季臻低声保证:“不会有人突然靠近你,我会提醒你。” 乔微凉眨了眨眼睛,没有说什么。 进了屋,季臻让她坐在床上,然后乔微凉听见他打开衣柜的声音。 “想换哪条睡裙?” “随便。” 乔微凉回答,现在她看不见,只要不冻着自己,穿什么她都觉得无所谓。 季臻眉头皱了皱,没说什么,在一排睡裙里选了条淡橙色的。 睡裙是纯棉的,摸上去很舒服,上面也没有过多的花样。 “我给你放水,可以泡一会儿澡,但手上的伤不可以沾水。” “好。” “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就在门外。” “好。” “浴巾和睡裙就挂在浴缸旁边的衣架上,站起来就可以摸到,最多二十分钟,我……” “季臻。”乔微凉喊了一声,打断他的话:“我只是看不见,不是傻子。” “我帮你脱衣服。” 把多余的担心咽下去,季臻默不作声的帮乔微凉脱衣服,然后扶着她坐进浴缸里,确定她没事之后才转身离开。 但并没有关上门,只是拧了下门锁,然后就靠在门边看着乔微凉。 这种情况下要他放心乔微凉自己洗澡是不可能的。 乔微凉安静的坐在浴缸里没动。 季臻水放得很多,加上泡沫,把乔微凉锁骨以下都遮完了,当然,就算什么都没遮住,季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乔微凉起什么邪念,他还没那么饥渴。 等了半天,季臻抬手看表,已经快过去十分钟了,乔微凉还是没动,季臻有些担心,乔微凉现在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没什么区别,他怕她睡着了。 正要走过去看看,乔微凉用右手捧了捧水,慢吞吞的浇在自己肩膀上。 水珠顺着白皙的肌肤滑下,很漂亮。 然后季臻听见乔微凉自顾自的低笑,听在季臻耳朵里,很刺耳,他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或者说,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能让她笑出来。 把身体一寸寸洗干净,乔微凉从浴缸里站起来,季臻的眼眸猝不及防的缩了缩。 他现在不想也不能对乔微凉作什么,可这样的视觉冲击还是让他一瞬间起了生理变化。 乔微凉很小心的跨出浴缸,她身上还有泡沫,需要冲洗一下。 浴霸在浴缸旁边的墙上,其实离乔微凉不远,她只需要向右走两步,抬手就可以拿到。 可季臻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出声,乔微凉有她自己的骄傲,即便眼睛看不见,她也不允许自己什么事都要依赖别人。 季臻看着乔微凉伸开双手,脚一点点的往前挪,怕滑倒,她的动作很小,摸到墙壁的时候,季臻看见乔微凉的眼睛弯了弯。 那眼眸,即便失了以往的光亮,看起来也很美。 终于摸到浴霸,乔微凉先拧开开关试了下水温,挑到合适的水温之后才转过方向冲洗身上的泡沫。 洗完之后,乔微凉又顺着墙壁往前挪,挪到衣架边,摸到自己的睡裙和浴巾。 在她试浴霸水温的时候,睡裙已经差不多被打湿了,乔微凉皱了皱眉,没打算叫季臻重新拿一条给她,用浴巾擦干身体,就准备换上这条湿哒哒的睡裙。 季臻胸腔被怒火烧得生疼,这女人到底要倔强到什么地步!? 再也忍不住,上前两步,把那睡裙抢过来丢到一边,季臻直接把乔微凉抱出来放到床上。 “乔微凉,那睡裙被打湿了你摸不到吗?” 乔微凉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有些茫然,似乎没想到季臻会突然进来,亦或者说,她不知道原来他一直没出去。 “叫我帮你重新拿条睡裙有那么难吗?” 季臻近乎咬牙切齿的问,那些事,只要她开口,他都可以帮她做! 她不需要那么小心翼翼,不需要强迫自己坚强至此! 她不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她还可以依赖他。 “季臻,我是看不见,听觉也没有很灵敏,我分辨不出你在或者不在,如果你在,请你告诉我一声,不要在一边看我像傻子一样行吗?” 茫然退去,乔微凉的表情变得很冷,心里更冷。 季臻轻易地把她心里最后一点信任抹杀干净。 因为看不见,她无法确认她所处的空间有多少人,也无法确认是否安全。 她随时都可能变成别人眼里的跳梁小丑,最可悲的是,如果别人不嘲笑出声,她连这个真相都不会知道。 乔微凉,这也许就是你今后漫长岁月中必须面对的生活,其实,你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不是吗? 季臻被乔微凉的表情弄得有些心慌,他知道自己刚刚的语气有些重了。 她有她的骄傲和倔强,他伤害过她,她没办法完全的信任依赖他是很正常的事。 他要让她依赖,需要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乔微凉,我是在担心你。” 放软语气,季臻伸手把乔微凉环进自己怀里。 她这么倔强这么要强,他要拿她怎么办才好? 乔微凉没说话,任由季臻用力抱紧她,好像要把她按进自己的骨血一般。 过了好半天,敲门声响起,然后是季善担忧的声音:“哥,微凉,你们好了吗?饭菜要冷了。” 季臻没有回答,乔微凉只得推推他的肩膀:“我饿了。” 季臻这才起身,拿了条干净的睡裙给乔微凉换上,不过没急着出去,拉住她的手:“纱布打湿了,先把伤口处理一下。” 乔微凉坐在床上没动,季臻动手把纱布拆下来,掌心的伤口做了缝合,但还没有拆线,伤口周围的皮肤变成红紫色,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季臻先用棉签沾着消毒水给伤口消毒清洗,乔微凉瑟缩了一下。 季臻手一用力,把棉签捏断,成了两截。 她怕疼。 努力压制住内心的嗜血狂躁,拿了一根新的棉签出来,这一次,季臻的动作放得更轻,边上药,边往伤口吹气。 凉凉的感觉的确让乔微凉感觉没那么疼了。 重新包扎好伤口,季臻拥着乔微凉下楼,这一次,乔微凉没让他扶着,只让他引导自己摸到扶手就自己走下来。 走下最后一步台阶,季善上前来挽住她的手引导她往桌边走:“微凉,今天做的红烧牛肉、水煮鱼还有青椒肉丝和西红柿鸡蛋汤。” 语气里的鼻音很重,应该是哭过了。 乔微凉有些无奈,明明每次受苦受难的是她,为什么哭的却是别人? 坐下之后,没等乔微凉去摸碗筷在哪儿,右手就被季臻抓住,然后塞进一只勺子,然后左手被抬起来,只轻轻碰到碗沿。 “先喝汤。” “哦。” 乔微凉应着,不打算用勺子,直接端起碗往嘴边送,刚准备喝又听见季臻加了一句:“烫。” 于是吹了两下,小心的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味道也还不错。 “微凉,吃牛肉吧,我练了好几天了,味道很好的。” 乔微凉抬头看过来,眼神却并没有落在季善身上,季善愣愣的看着,眼泪突然涌出来。 然而乔微凉还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 季臻看了季善一眼,眼里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季善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季臻夹了一块牛肉递到乔微凉嘴边。 “张嘴。” 乔微凉张嘴,一块肉塞进来。 肉煨得松软,油而不腻,加上甜甜的汁,是乔微凉很喜欢的味道。 乔微凉细细的咀嚼品味着,季善的目光落在乔微凉受伤的左手上,被绑在那里的记忆呼啸而来,她不受控制的问了一句:“微凉,你的手,是不是因为我受伤的?” 明明晕倒前,那人是要用刀扎她的手的,可是现在,她毫发无损。 季臻挑了块鱼肉到自己碗里,正认真地挑鱼刺,听见这话,筷子掉了一根在地上。 羊绒地毯上溅了些油渍,季臻面无表情的起身,从厨房拿了双干净筷子出来。 乔微凉咽了嘴里的东西,勾唇:“我看起来是会舍己为人的那种人吗?” 不是么? 季善现在不能肯定。 她不敢再轻易揣测乔微凉的为人,她怕会在知道真相之后发现自己的卑劣和狭隘。 季臻挑的最鲜嫩的鱼腹肉,刺不多,把刺挑干净了,用勺子递到乔微凉嘴边。 “张嘴。” 这次乔微凉没听话的张嘴,季臻也没生气,抓着乔微凉的右手把勺子塞进她手里,乔微凉这才自己喂到嘴边开始吃。 鱼肉做得鲜辣,没有鱼腥味,辣味也在乔微凉能够接受的范围。 最近在医院吃的都是清粥之类的东西,终于吃到点辣的,乔微凉眉头挑了一下。 没错过她的表情变化,季臻又挑了一块鱼肉放进乔微凉勺子里。 乔微凉犹豫了一下,还是闷声吃起来。 这个时候她如果说一句她自己可以,应该只能是一个笑话吧。 她可以做什么? 连叫外卖都做不到,没人看着她,她应该会饿死吧。 所以,有些只会让人笑话的倔强,就……收起来吧。 拿着勺子,季臻夹什么在里面,乔微凉就吃什么,一来二去,竟然还十分默契。 吃了五成饱,季臻停下来。 “吃点饭。” “哦。” 乔微凉点头,在季臻的牵引下吃了一口,竟然是用西红柿鸡蛋汤泡的汤泡饭。 乔微凉不怎么喜欢用汤泡着饭吃,可现在眼睛看不见,似乎只有这样吃才是最好的选择。 亲眼目睹自家哥哥给乔微凉喂饭的全过程,季善已经惊愕得连哭都忘记了。 眼看乔微凉吃完一碗饭,已经差不多饱了,季善慌慌张张的问了一句:“微……微凉,你要不要看会儿电视?” 说完,季善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是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不能不说话? 收到自家哥哥的眼刀子一记,季善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没想到听见乔微凉说了一句:“好啊。” “……” 季善感觉自己身上要被自家哥哥的眼刀子戳出无数个血窟窿,正尴尬的时候,她难得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好主意。 “之前我朋友推荐我听电台,还挺不错的,微凉你要不要试试?” 季善边说边翻出自己的手机插上耳机,找到电台,也没管里面在放什么,直接塞进乔微凉手里,然后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乔微凉摸索着把耳机塞进耳朵,里面传来一阵舒缓的前奏,前奏之后,第一句歌词唱出来,乔微凉就听出这是阮清手下的艺人关喆的声音。 说实话,关喆的嗓音很有特色,沙哑却并不显得沧桑,反而有种成熟男人的性感和魅力。 如果他不那么有原则,乔微凉愿意带他,也有把握能把他捧成乐坛里程碑式的存在。 可惜…… 他的世界,只容得下音乐。 从一个听众的角度来说,这首歌很不错,节奏略轻快,并不是抒情的情歌,也没有多慷慨激昂,歌词很简单,就是从日常角度出发。 听完不会让人深思或者醍醐灌顶,就是单纯的,享受了这旋律罢了。 歌曲结束,主持人的声音响起:“这是歌手关喆沉寂两年之后发售的新专辑‘平凡’的主打歌曲《悠闲》,这首歌曲曲风轻松,旋律带着几分俏皮,目前在新生音乐排行榜第五,很不错的成绩,在这里小颜也祝他的新专辑能够大卖……” 主持人的声音很清爽,干净、空灵,没有任何的杂质。 一如乔微凉多年前第一次听见时那般,轻易地就能击中人的心扉。 乔微凉的身体一下子绷紧,这个声音,是她吧? “不知不觉小颜已经在大家的陪伴下走过三年时光,很感谢大家对小颜的支持和厚爱,小颜因为身体原因,要在这里跟大家说再见了,明天会有新的主持人和大家见面,小颜在这里祝各位听众每天都有好心情。” 再见?怎么会这么巧? “节目最后是听众来电,小颜很期待这位最后一个和小颜说再见的听众朋友的声音。” 乔微凉扯下耳机,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 “季臻!” 乔微凉喊了一声,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下一秒,手就被抓住。 “我在,怎么了?” 季臻问,乔微凉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打电话,帮我给这个电台打个电话。” 季臻没问为什么,直接拿过手机拨通电台的电话,不过是占线。 季臻又拨了一次,同时拿出自己的手机给牧钊打电话:“想办法联系音乐在线这个电台节目的负责人,把今天的节目时间延长。” 连续拨了七次,电话终于打通,季臻开了外放,把手机塞进乔微凉手里,人却没有离开。 “喂,你好,我是主持人小颜,能听到我说话吗?因为这位听众很执着的打了七次电话,所以今天的节目破例延长十分钟,请问这位听众有什么要对小颜说的吗?” 女人熟悉的声音不停的在耳边响起,乔微凉觉得自己的心脏快得都要跳出来了。 她有很多想问的想说的,然而那些话在舌尖打了几个转,最终只剩下一句:“我是乔微凉,你这三年,过得好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只剩下轻幽的呼吸。 良久,乔微凉才听见她回答说:“微凉,我很好。” 声音温柔得不像话,甚至夹了几分难得的笑意。 乔微凉松了口气,她很好,那就好。 这个回答至少让乔微凉知道,当初送温颜离开这个决定,她没有做错。 “你主持的节目很好听。” 又是半晌的沉默,乔微凉才听见一句:“谢谢。” 也许,不止是谢她的这句夸赞。 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乔微凉还想再说点什么,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片刻沉默后,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轻轻笑了一声,然后乔微凉听见她说:“微凉,我想见你。” 乔微凉也想见她,想亲眼看看,失去天后光环的温颜是不是真的过得很好,可惜,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能亲耳听见,其实,已经算不错了吧。 刚要拒绝,电话被挂断,手机电台里传出主持人欢快的声音:“好了,今天的节目到此结束,最后一位听众将得到与小颜见面的机会,小颜很期待这次见面哦。” 其他电台节目接档,乔微凉根本听不进去,拿着手机发呆。 季臻和温颜不熟,只是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并没有听出这是温颜,但看乔微凉的脸色不太好,对这个电话也多留了个心眼。 “怎么,不想见她?” 季臻问,如果乔微凉回答一句不想,他自然有办法让那个人不出现在乔微凉面前。 乔微凉低头坐着,偏头看向他,问了一句:“一个发誓再也不会回到这里的人,突然说要回来,会是因为什么?” “……” 季臻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他在极短的时间里想到如果有一天乔微凉有了这样的念头,她是绝对不会再打算回来的。 这样的认知让季臻有些慌。 乔微凉太聪明,如果她想躲着他,季臻没有把握能把她找回来。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一根刺扎进季臻心里。 不自觉的,他伸手把乔微凉拽进怀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她的存在,才能确定她是真实存在他身边的。 “乔微凉。” 季臻低唤,没有得到回应,手臂不由收得更紧。 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乔微凉不得不开口:“季臻,你弄疼我了。” 季臻稍微放松,却没有松开乔微凉。 她刚刚洗过澡,身上是沐浴露的清香,混杂着她独有的体香。 季臻埋首在她脖颈处,上瘾般贪婪的嗅着她的味道。 身体因为这样的触碰起了本能反应,季臻克制着退开一些,不让乔微凉发现他的变化。 眸色变深,季臻定定的看着她说:“五年前是我要了你的第一次,三年前也是我主动招惹上你,如果你对我的爱已经耗尽,没关系,这一次换我来爱你。” 乔微凉愣着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明明,他们之间的交集,不止五年。 明明她和他的开始,不是狗血的一夜情。 明明她对他心动的时候,他也恰好对她动过心。 却还是阴差阳错的错过了彼此最好的年华。 谁说爱被耗尽之后,还能待在原地等着被爱? “季先生,你分得清愧疚和爱么?” 乔微凉问,她并不觉得在她被绑架的短短几天,季臻就能突然对她萌生出多深厚的爱。 季先生这样的人啊,正如林淮所说,看上去冷硬,实则很容易心软,也很容易对别人产生内疚。 把她留在那里作为人质,季臻对她有愧,害她眼睛看不见,愧疚会更大。 要季臻对一个因为他受伤又瞎了眼的女人视而不见应该是不太可能的。 在没有完全适应作为盲人一个人生活之前,乔微凉没打算拒绝季臻的照顾,但,她不希望是以爱的名义。 这样的话听得多了,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当真。 “乔微凉,你不相信?” 季臻问,乔微凉有些好笑,这是这个男人第二次问她相不相信他爱自己了吧? 如果他内心是笃定的坚信不疑的,那么,还有问她的必要吗? “季先生,我有些累了,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可以吗?” 乔微凉抗拒的态度很明显,她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劳心伤神。 季臻没有强迫,伸手把乔微凉抱起来,乔微凉本能的搂住他的脖子,眉头皱起:“我可以自己走。” “季太太,我是你男人。” 他是她男人,有责任疼她宠她。 她的要强因为之前没有依靠,他就让她慢慢习惯依靠。 把人抱到床上,怕乔微凉动来动去,季臻直接用被子把人卷成蚕蛹。 “季臻!你……” 乔微凉刚准备骂人,季臻低头吻上她的唇。 其实并不算吻,没有****,只是鼻尖抵着鼻尖,唇贴着唇罢了。 呼吸交缠,乔微凉听见他说:“微凉,我爱你,只是太迟钝,发现得有些晚而已,你不能在我爱你入骨的时候抽身逃离。” 爱她入骨? 这话听起来真让人感动呢。 可惜,她已经连感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还没洗漱,可以让我先洗漱么?” 乔微凉岔开话题,季臻掀开被子抱着她去浴室,接了水,挤好牙膏直接塞进乔微凉嘴里。 乔微凉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能感受到他浑身不满的情绪。 也是,他这样的人大概从来没主动跟人表白过,好不容易屈尊降贵一回,她不但不感动得泪流满面,反而泼了人一盆冷水,像季先生这样的天之骄子怎么受得了? 乔微凉边想边慢吞吞的刷牙,旁边突然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嘴里含着泡沫不方便说话,乔微凉叼着牙刷,小心的去摸漱口杯,吐了两口泡沫,耳边的水声更大,扭头看过去。 “季臻你在做什么?” “洗澡。” “……” 虽然她看不见,但他好像不瞎吧,难道不会觉得别扭么? 知道和这人说不通,乔微凉扭头准备继续刷牙,听见一声压抑的闷哼,似乎还带着那么一点痛苦。 乔微凉僵着脖子没动,习惯性的瞪大眼睛看着那边,虽然什么也没看见。 “靠!” 男人低骂了一声,呼吸渐粗。 乔微凉:“……” 呵呵! 当着她的面洗澡也就算了,还看着她打飞机。 季先生,你是憋得有多狠? 面无表情的刷完牙,乔微凉摸着墙壁出了浴室,还算顺利的回到床上,被子一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关于爱不爱这个话题,她已经完全提不起兴趣。 遍体鳞伤的人,连独自****伤口都做不到,哪里还能不学乖? 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听见男人打电话的声音。 “嗯,明晚七点半,我会到场……” 声音压得很小,后面的话乔微凉听不清了,终究抵不过睡意沉沉睡去,连季臻是什么时候上床的她都不知道。 眼睛看不见的坏处就是,猛然惊醒的时候,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也许是半夜,还可以闭上眼睛继续睡,也许是白天,应该起床了。 不过,对乔微凉来说其实无所谓,就算起床她也没什么可以做的。 正打算闭上眼睛继续睡,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醒了?” 声音离她很近,听起来很清醒,应该看了她有一会儿了。 “很晚了吗?” “嗯,已经上午十点了。” “……” 如果她没有突然醒来,这男人是不是打算一直不叫醒她? “你不用出去做事么?” 乔微凉问着坐起来,习惯性的发一会儿呆。 季臻凑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语气愉悦的回答:“季太太,就算我不出去工作,也可以让你衣食无忧。” “……” 她的意思是他在她面前待的时间太久了,有点烦。 而且,以她目前的积蓄,就算一直看不见,她也并不需要靠他养活。 等脑袋完全清醒,乔微凉起床,先找到自己的拖鞋穿上,然后就被季臻抱到浴室,和昨晚一样,帮她接了水,挤了牙膏就把牙刷塞进她嘴里。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这男人也在旁边和她一起洗漱。 刷着刷着,乔微凉听见相机快门的‘咔嚓’声,动作一顿。 季臻说:乔微凉,原来你早上的时候,这么呆。 摸到漱口杯喝了一口水,吐出去,水溅了一圈。 乔微凉笑笑:“季先生,我早上的时候,不止呆,还有起床气。” 乔微凉接着刷牙,季臻没了声音,眼眸专注的看着乔微凉。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样的乔微凉了,鲜活的、自信的,像只慵懒的小猫,亮出自己尖利的爪子,威吓着不许别人靠近。 “乔微凉,起床气发完了吗?要不要再发会儿?” “……” 这男人是有受虐倾向吗? 没理会这人奇葩的要求,自顾自的刷完牙,乔微凉比昨晚更熟练的出了浴室。 出去之后,她找到梳妆台上面的木梳,简单梳了下头。 之前因为爆炸,头发烧掉一些,所以剪成短发,现在梳理起来倒是方便许多。 她今天不用出门,所以不用担心衣服的问题,可是以后,终归是要出门的。 乔微凉能靠摸的确认衣服的款式,却不能摸出衣服的颜色。 她很难想象,如果自己有一天穿红搭绿的出门会是怎样的场景。 嗯,那画面太美,她连想想都觉得能羞愤得一辈子不出门了。 暂时不想管衣服的事,乔微凉小心翼翼的从卧室出来,找到栏杆往下面走。 顺利的下去,乔微凉有些开心,其实有些事,似乎也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难。 她想去冰箱拿水喝,中间必然会经过餐桌,只要她小心一点,不会碰倒任何东西。 一点一点往前面挪,这个过程看上去像是在玩,但乔微凉的每一根神经都是紧绷着的,因为她不知道下一秒自己会不会踩空或者撞上什么东西。 早在乔微凉下楼的时候,季臻就已经走到她身边,不过他没有打断她。 虽然她暂时没有对自己看不见的事有任何过激的反应,但季臻知道,她心里,很介意很介意这件事。 她只是把所有的脆弱和难过,都隐藏了起来。 不想也不敢让人知道。 往前走了十步,乔微凉碰到了椅子,由于她动作很小,所以在碰到的时候,乔微凉并没有被吓到,反而松了口气,她到餐桌了。 绕过餐桌,基本没有什么障碍物,这一次,乔微凉步子迈得大了一些,走了七步,乔微凉站定,伸手往前摸了摸,然而只摸到一片虚空。 她走错方向了。 心里有些失落,转身打算走到餐桌边坐下休息,手被抓住,被拽着往右边走了两步,她摸到了冰箱,打开,在最上面一格拿了瓶矿泉水出来。 男人伸手拿过去,揭开,递回她手里,再推着她的手递到嘴边,乔微凉张嘴喝了两口。 季臻冷不丁的开口:“今晚七点半,季氏在盛伦举办年会,季太太作为总裁夫人,应该知道要和我一同出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