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恐惧扑面而来。 我想也没想,跟医生报备自己的担忧:“我刚来过大姨妈,会有影响吗?” 女医生轻描淡写:“没事。” 这回感受了一把异物入体的紧张感,待结束,我没有半分迟疑跳下床,穿起裤子,仿佛刚做了一件尤为羞耻的事情,低着头就往外面急匆匆走。 门外的等候区里,还有好多个如我过来排队检查的女人,我不由感慨,如果让我怀孩子,我宁愿怀个男娃,也不要怀女娃。并不是我不喜欢女孩子,而是,出生到长大成为女人的过程,以及维持自己女人健康的过程,实在比男孩子要受罪多了。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我将自己检查结果打印出来,描写的专业术语我也不大懂,我拿给自己主治医生,她抬了抬她的老花眼镜瞅了我一眼,再看了眼报告。 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一时间如坐针毡:“医生,怎么了?” “你老公呢?”她先问了一个跟病情不大相关的问题。 我眉头紧皱了一下:“他没来。” “那他知道你来看病么?” 我犹豫了一会儿,坦白:“不知道……” “最好是让他知道,也好准备治疗方案。”她叹了口气,兀自摇头喃喃,“又一个不孕不育……” 那一瞬间,我仿佛没听懂:“不孕不育?” 怎么可能呢? 我诧异万分。 医生又抬眼问我:“你以前人流过么?” 对方这般一问,我大概就懂了她的意思,我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成片,乒乒乓乓落在地上。 我目光无神点头:“有过一次。” “唉,你们这群女孩子啊,不想怀的时候又不做措施,只好打掉,想怀了又不能怀……”医生拥有多年老道经验,本该早就看透了这些,但从她那慈悲的眼神里,我捕捉到了一丝怜悯。 我一声不吭,握住皮包的手指骨泛白,紧咬下唇,都快把嘴角咬破,跟心痛比起来,我一点都不觉得疼。 此时,门外有人敲门。 “进来。” 一位护士手里拿着一张粉色的单子看向了我:“您是何好何小姐吧?” 我沉浸在医生方才的话当中,也没有搭理她,她只好又问了一遍,顺手还拍了拍我的肩膀,将单子递过来:“你刚忘打印这个报告了。” 我接了,半天才回过神。 也来不及看,主治医生朝我伸手:“我来。” 我现在也无心弄明白这粉色单子是什么,只见医生眉头越拧越紧,面色越发难看。 她颇为不可置信看了我两眼,我从她眼神当中感受了一丝严重。 医生唉声叹气,有些绝望对我道:“何小姐,照这上面的结果单……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我微愣,心想,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都到了这个关头,还有什么比需要治疗不孕不育还可怕的结果么? 思及此,医生已经艰涩开口:“抱歉,鉴于你的子宫环境,你以后都不适合怀孩子,也不能怀孩子了……” 我震惊万分,什么叫不适合,不能? 这两个词对于我的杀伤力,无异于投向广岛长崎的导弹,轰隆隆将我内心深处那片关于一家三口、一家四口的梦想夷为不毛之地。此刻,那里只剩一片火光殆尽遗留的废墟,黑色浓烟滚滚而来,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从医院出来的,明明自己开了车,但完全忘记了有这么回事,犹如行尸走肉,心不在焉地走在川流不息的大马路上。 也不知走了多久,心里也没有要回家的概念,只一个劲朝前走,过马路时红绿灯都来不及看,飞驰的车辆在我眼前呼啸而过,我因不能怀孕之事备受打击,哪还有心思在意安全,刚迈出一只脚打算继续往前,骤然,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我的腰,将我从死亡边缘收了回去。 身子一转,我突然醒悟过来,气喘吁吁之际,发现自己趴在那人怀里。 还来不及知道救命恩人是谁,头顶传来熟悉的低沉声音,带了一丝明朗的揶揄和不动神色的责备:“在想什么那么出神,红灯都不顾,急着去对面捡钱吗?” 我掀眸一瞅,竟然是慕爵。 看到他,我思绪翻腾,越发难过。 如果,如果不曾听信他的话,执意要去拿掉孩子,或许上天就不会给我这样残酷的惩罚,不是么? 其实当初人流说到底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不存在将怨气撒在慕爵一个人身上,但他恰好撞在这个枪口,我难免将所有过错都推给了他。 人性就是这样,在丧失理智时,总无意识的将自身犯下的错,归结于外部原因,好让自己背负责任的肩膀能轻松那么一点。给自己找到一个情感宣泄的出口,好让心头的压力减少一些,不至于闷在心里头透不过气。 我就是基于这样的情况下,猛然推开了慕爵。 眼睛顿时涨红,滚热的泪水烫得我眼眶又酸又胀。 “我不想见到你……凶手……”我朝他咆哮,手里的结果单跌落在地。 对他说这句话时,我心里或多或少也是在训斥自己。说白了,我才是最大的凶手,我不想见到丑陋凶残的自己。 慕爵显然被我莫名其妙的反应唬了一跳。 “怎么了,何好?”他怔目望着崩溃的我,上前两步,想靠近我,眼睛却觑到地上那粉色纸张,弯腰捡起,盯了半晌,瞳孔越睁越大,眼底写满了不可置信。 旋即,沉重的愧疚占据了他的脸颊。 “对不起……阿好。”他嗓子似秋风扫落叶般的抖。 可惜,一句“对不起”根本没法挽回所有。过往已经发生,如今后悔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种无力又绝望的感受吞噬了我,将我埋在万丈深渊,无法翻身。 我捂住脸泣不成声,蹲了下来。心头仿佛有一把刀,不断凌迟我的血肉,割成一片一片,血流不止,痛不欲生。 慕爵见我如此痛苦,也跟着蹲下,伸手搂住我,宽大的手掌扣住我的后脑勺,迫使我的额头靠着他的胸膛,他不停拍着我的背,企图安抚我动荡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