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 江隽没有温度的眸光落在病床上那抹淡薄纯净的容颜上。 比起之前如死寂一般,此刻终于有了些许的生机。 长翘的浓睫盖着,神色安然恬静。 医生低稳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宁静,“江总,应该再过一会儿,苏小姐就能醒来。” 苏沫的换心手术很成功,但在换心手术结束后一直未醒,此前连医生都很担心,所幸的是苏沫的情况一直很稳定,刚才护士察觉到苏沫的眼睫微颤,料想苏沫快要醒来,便通知了医院。 江隽淡漠的目光移开,淡声吩咐身后的阙言,“她如果醒来,带她来医生办公室见我。”然后径直转身,江隽冷然地迈开长腿,离开了病房。 阙言愣了愣,几秒后问医生,“刚刚江总是让我在苏沫醒来的时候带她去办公室见他?” 医生点头。 阙言不敢相信地瞪圆眼。 某人要苏沫输着液去见他? …… 苏沫果然很快就醒过来了。 从冗长的沉睡中缓缓睁开眼,实现从模糊到渐渐看清楚床边那两张熟悉的面孔,苏沫这才意识到,她还活着。 霍雨桐看到苏沫终于舒醒过来,坐在床沿,已然泣不成声。“你终于醒过来了,苏沫……我都快担心死了。” “这不是还活着,别哭了。”苏沫低弱的声音缓缓道。 霍雨桐用力点头,“可是你知道你之前的情况有多糟糕吗?你从海边被救回来后就一直都没有醒,心脏肿大到积液,医生说你的情况已经严重恶化,若是几天之内找不到心源,你将回天乏术……幸好老天有眼,阙言查到你爸爸在迫害你之余,未免断了自己的后路,此前已经为你寻找到合适的心源,所以成功为你做了换心手术……” “爸爸?” 苏沫眼中的焦距渐渐涣散,江隽的声音,蓦然在她的耳边响起—— 你如果已经死了,反倒一了百了,但你既然活着,那就好好看看你父亲齐远恒的下场,也许作为孝顺女儿的你还能去你父亲的墓前送他一程。 苏沫的眸色变得呆滞,木然地望着天花板,许久之后无力的声音才道,“谢谢你,阙言。” 曾经对苏沫的误会让阙言此刻心生诸多的自责和歉疚,他温声道,“你不要谢我,若真要谢,你应该去谢江隽……若非他一开始就怀疑你的病情并不简单,命我去查了你父亲,找到那名为了钱帮你父亲提供药品的教授,我恐怕是怎么都想不到你的病另有隐情,所以在知道你是被你父亲迫害之后,你父亲会为自己留有后路这一点就很容易想到……” “江隽……”苏沫低声喃念,慢慢地转过头,悲凄的目光看着阙言。“他……他和顾小姐结婚了吗?” 提到这件事,霍雨桐想到之前自己冲动给顾清幽发去的短信,内心在一次涌起愧疚。如果不是她从中作梗,江隽和顾清幽此刻或许已经结婚。 阙言扶上霍雨桐的肩膀,给予抚慰。“江隽和清幽的婚礼没有举行,目前已经无限延期……而江隽现在在旁边的医生办公室里等你。” 苏沫长睫像是无法控制地微颤,“……他在?” 阙言点头。“他在你做换心手术那天到的纽约。” …… 苏沫坐在轮椅上被霍雨桐推着来到医生办公室时,江隽冷傲颀长的身影正屹立在落地窗前。 霍雨桐把苏沫推到江隽身后不远的地方,将输液挂输液架上,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苏沫的手背上还在输着液,胸口做了手术的位置依然疼痛,她静静地望着那到熟悉的男性背影,胸口一瞬间已经堆满酸涩。 “谢谢你救回了我的命。”苏沫极沙的嗓音开口。 江隽回过身,身体挺直,双手落在裤袋之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漠地注视着她。“对于未来你有何打算?” 他的薄唇淡淡地开启,他高高在上,声音冰冷,虽然依然是苏沫熟悉的低沉声线,却再也没有了苏沫熟悉的温柔。 苏沫缓缓垂落眼睫,看着地面。“我以为我活不长……” 江隽眸色遽冷,“我说过我会让你活着看到你父亲的下场。” 江隽每一句冰冷的言辞都像是利剑一般穿过她的心脏,那闷沉的疼痛让她无法再逸出更多的话语。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近你会看到你父亲的下场。”江隽的声音依然冷寒如冰。 苏沫眸色木然。 五年前落海之后,她就一直都有心脏方面的毛病,近日突然加剧,她始终以为是自己的身体每况日下,不愿去怀疑是父亲所为……没想到,父亲竟真的为了活命,不惜迫害她。 原来时至今日,父亲依然只是把她视作是一颗棋子。 她已经愚钝为父亲求过情,如今,她还会在乎父亲的下场吗? 这一刻,江隽淬着血一般的凌厉黑眸盯视着她,“告诉我,当年你为什么要接近我?” 苏沫抬起眼帘,寂色的眼眸,眸光微微闪动。 他终于愿意听她的解释了吗? 她轻轻咬了咬泛白的唇瓣,缓声开启,“我从来没有恶意接近你,我们在学校相恋的时刻,至今是我这辈子难忘的回忆……那一次你送我回所住的公寓,刚好遇到爸爸来找我,爸爸远远就看到了你,或许是认出了你就是《纽约日报》有报道过的化学系天才,爸爸便让我经常带你回家……”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微微哽咽。“我一直以为爸爸很喜欢你,然而,我没想到,爸爸原来是看中你懂化学,在我们毕业之后,爸爸劝说我希望你留在他公司做事,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拘束于办公室的生活,我拒绝了,可是爸爸说如果你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他不会把我嫁给你的……” “我当时并不知道你的家世背景,并且轻信了爸爸说的话,因为当时我是那样希望能够跟你在一起,所以我极力劝说你进爸爸公司工作。”她深吸了口气,抑制着胸口不断涌起的酸涩。“而我万万没想到,你进公司的第一天就已经被爸爸禁锢,原来爸爸希望你为他做制毒的工作……当我得知你被爸爸禁锢,我第一时间就去找了爸爸,可是无论我怎么哀求、谩骂甚至威胁爸爸报警,爸爸依旧有恃无恐,甚至把我也软禁了起来,这就是那段日子我始终没有去看过你的原因……” 抬手拭去眼角陨落的泪液,她继续说道,“后来我知道你毁了父亲的制毒所,脱离了父亲的掌控,可我依然无法去找你,因为爸爸很清楚你必然会来找我,他牢牢地禁锢我,等待你自投罗网……我知道爸爸有多狠,因此当你打我电话的时候,我按照爸爸的要求很努力地骗你到我被禁锢的地方,而我心底清楚,我越是这样努力得说服你来找我,你越不会来找我,因为以你的聪明,你很轻易就能嗅到阴谋的味道,果然,你最终没有出现,爸爸勃然大怒,逼我继续跟你联络,我不愿意,爸爸拿我没办法就一直将我禁锢,我很想去找你,有一次我找到机会逃脱,但最终被爸爸的人追到海边,我迫于无奈,便跳进了海里……” 江隽凛冽地注视着苏沫,幽深的黑眸闪烁着冷热交织的波澜,静静地聆听一个女人最真实的伤痛。 “爸爸命人救我,可是我醒过来的时候,医生告诉我,我的心肌受到严重的损伤,以后都将不适合做过重的运动……尽管爸爸没有再禁锢我,我却没有了去找你的想法,之后夏清晨的恋情曝光,我才知道你是江氏集团的少东。”说到这里的时候,因为一口气说太多的话,苏沫抚住了疼痛的胸口。 几乎被齐远恒的人在制毒所折磨致死及颓然消极在酒店痛不欲生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江隽的脑海里,恨意让他的黑眸充满阴森和杀气,然而,那一颗颗从苏沫脸颊滑下的晶莹泪水,却如一股清泉流进了他内心那墨色黑暗的海里,渐渐令他的心海清澈澄明起来…… 恨意在一瞬间似乎烟消云散,只剩下胸口那一抹无名的闷痛。 这么多年,他以为他的心已经麻木,再也不会有任何的感受传来。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房门传来一记恭敬的敲门声。 江隽的意识恢复到现实,喉结动了一下,冷声启唇,“进来。” 来人是叶朔,显然是有极重要的是要禀告江隽,否则他不会在这个时候破坏江隽和苏沫的谈话。 叶朔走到了江隽身旁,顾及到苏沫的存在,叶朔凑到了江隽耳边轻声禀明,然后叶朔便退了下去。 江隽的神色未有变化,依然落在苏沫虚弱的身子上,然而,幽暗的黑眸由始至终都没有泛起一丝光亮,深深内敛,最终恢复过去五年的冷谙深沉。 “阙言会安排你未来的生活,你好自为之。” 黑色西裤包裹下的长腿迈开,在与苏沫擦身而过的时候,江隽没有丝毫的眷恋或不舍,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苏沫无力转过轮椅去看江隽,眼泪迷蒙了她的双眸,在最深的地方全都是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