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动的一席话,说的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小王八羔子,还敢用神灵压我们?哪个.....会怕你?” 王家大娘大步迈了过来,她双手叉腰,满脸横肉都在愤怒的颤抖。 “狗剩,公道自在人心,人心如此,你又何必强求,干脆跟你大伯大娘认个错,让他们继续收留你,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 王喜才不想将事情闹大,赶紧打起了圆场,一副关心王动的样子。 王动却知道,这档口松了口,三十亩地就归了大伯,自家生死操在妇人之手,越发的不肯让步:“公道不公道,到山神爷面前自然清楚,推推搪搪,难道是心里有鬼,所以不敢见神!” “怕他不成?去就去,村长,不用跟他说废话了。” 李大牛站在长者人群中,尖声尖气的说了一句。 不光是他,其余长者脸上也颇为难看起来,因为王动刚才的话,也包括了他们在内。 故此,这些村老们自然也动了怒。 “走,就去山神庙,看看到底谁对谁错。”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一个小屁孩还能翻得了天?” 人们议论纷纷,而且有人也大声喝骂,让神灵主持公道,看王动服不服气。 山里人笃信神道,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庙里烧香礼拜。 如今有了这等事,人们更是希望神灵做个决断。 好事之徒更是希望看一出好戏。 王动心里窃喜,因山神入梦,曾有言在先,若有难处,前往山神庙必可为自己主持公道。既然如此,那么此去自己必然能夺回父母所遗田地了。 “村长,并非我有心为难,只是情非得已,是我的我必须要取,不是我的你给我,我也不会拿走分毫。” “这么说,你一定要去山神庙了?” 村长斜睨着眼睛,看了一眼王动,眼神中有了不善之色。 “一定要去。” 王动坚决的握紧了拳头,大声说出了这四字。 “那好,我们便去村南五里的山神庙。” 村长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冷哼一声,掉头便走,样子颇为恼怒。 “小兔崽子,看你怎么死。” 王家大娘拉着王柱,从王动身边走过,冷笑一声,也便向着山神庙的方向而去。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只是山里雾气氤氲,更加今日云层颇低,太阳若隐若现在云层间,给这一脉山峦凭添了一份的压抑感。 王动也起身,赶奔村南的山神庙。 一边走着,王动心中盘算,到底有几分胜算。 那日山神于梦中,曾说有显圣口诀,可自己却并未得到。如今眼见山神庙在望,若不能求得山神显圣相助,那又该如何是好。 想到此处,王动不由眉头深锁,足下不自禁的慢了起来。 “快走啊!怎么磨磨蹭蹭的,难道怕神灵说你是白眼狼?” “哈哈,他那是心里有愧。” “行了行了,我们赶紧去,他不去就算了,到时候看他怎么在村子里面立足。” 一些闻讯赶来的村民,自王动身后赶来,见他走的很慢,不由冷嘲热讽了起来。 随即,他们见王动深锁眉头,并不理睬他们,自觉无趣,悻悻去了山神庙的方向。 五里的距离,并不甚远,王动虽然走的慢,但不多时,就到了山神庙之前。 这座庙宇,王动也来过几次,只是没有如今这般仔细的打量过。 山神庙共分三进,前院为礼拜大殿,殿高十丈有余,齐脊飞檐、雕梁画栋。 大门之上,密密麻麻都是碗口大小的铜钉镶嵌。 大殿之前,青铜香炉高有五尺,宽有丈许,此刻里面已经燃上了几十支香火,香烟袅袅,更显得这山神庙的院落充满了神秘。 王动此刻已经迈入大殿之内,殿内正对殿门,一尊山神塑像端坐高处。 两边更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雕像,肃穆端庄,看起来整个大殿庄严而神秘。 甫一入内,王动抬起头来,一眼便看到了那高高在上的山神雕像。 一身红衣,身形瘦削,这不正是那日入梦而来的山神,还能是谁? 看到这里,王动的心神不由一安。 “王动,傻站着干什么?你不是要在神灵之前分辨是非,让山神给你主持公道么?” 此刻,村长立在大殿香案之前,背对山神雕像,一脸严肃的对王动说道。 心中恍惚之间,被王喜才拉回了思绪,王动忙点点头,环顾四周,这才大声说道:“是的,让山神爷爷为我主持公道,看看到底谁说谎。” “既然这样,我们村中一众人,焚香祈祷,希望山神爷爷显圣,主持公道。” 村长说着,眼光扫过在场所有人,询问他们是否同意。 此刻,大殿之内,站有二十多人,其中有王动的大伯大娘,以及神猴村中,颇有辈分的村老们。 这些人脸色凝重,虽然心中不愿,可既然来了,又怎能畏惧王动这一个小毛孩子,故此纷纷点头。 见众人同意,村长转头看向王动。 “既然是你提议,便由你来诉说事情,并且由你划出道儿来,要如何验证我等所说是否真实。” 王动点头,他心知今日自己已经破釜沉舟,若是不能将父母田地取回,日后便没了立身之本,无论如何也要求得山神显圣为自己主持公道。 虽知自己未得山神显圣口诀,但却也必须要以诚感动山神,显圣来助。 大踏步走向香案,绕过村长,来到香案之前,拿起香案上的三支香,点燃后插在香炉内,然后跪拜于地。 “山神老爷,信士王动在此,求您显圣助我,帮我主持公道,取回父母所遗三十亩薄田,来日弟子必定虔诚供奉……” 王动心中念念有词,不断恳求山神显圣。 时间一点点过去,王动所燃三支香,已经烧了有三分之一,却仍是不见其起身,大殿之内的人们,以及大殿之外,越聚越多的村民们,此刻都已起急。 “这小子干什么呢?” “谁知道,上香磕头就行了,跪在那里不动,有病么?” “他是心虚了,怕山神揭露他的恶行。” “我看也是,这么大就会耍心机,我看村长不会让他再回村子了。” 殿外议论纷纷,而殿内虽然安静一些,但村老们却也有些焦急了起来。 “狗剩,你还要跪多久?临时抱佛脚没用,赶紧给我滚起来,我们没工夫给你磨蹭。” 王家大娘站在一旁,早已不耐,虽说在大殿之内,不敢大声怒骂,此刻却也是喝斥了起来。 王喜才眉头紧皱,只是他要保持自己风度,因此一时并未发作。 他们急,王动更急。 此刻的他,求了无数遍,但山神却丝毫没有反应,这让他心已凉了大半。 可就在他已经绝望,想要起身去跟王喜才商量,以香火燃烧快慢作为评判真假话的时候,耳边却是传来了一个苍老,且带着慈祥的声音。 “少年人,你来了?” “山、山神老爷?” 王动本是闭着的眼睛,猛地张开了,心头狂喜。 “是我,你心里所想,我尽数知晓,你那个大娘也真是个恶妇人。” “是的,您怎么才来?还请山神老爷为我主持公道。” “长话短说,你跟他们说,所有人立于香案西侧,然后从我的像前走过,若是走过之人摔了一跤,便是说假话之人,说真话之人,不会摔倒。” “多谢您为我主持公道……” 王动激动不已,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心中笃定。 有神灵保佑,自己必能取回父母所留遗产。 “看到了吧?看到了吧?这小兔崽子,平日里就这副德行,我怎么喊他都不动,好吃懒做的样,你不打他,他都不动一下……” 王家大娘此刻,依旧在喋喋不休,她见王动并不起身,以为王动已经怕了自己,故此愈发的来了精神,甚至于开始在大殿之内来回踱步起来。 “我是在向山神老爷说事情,希望他主持公道,哪个怕了?” 王家大娘正说的高兴,王动却是站起了身子,将手中三支香插入香炉之内。 “狗剩,你别耽误大家时间,赶紧说出来,如何测试真假话?” 王喜才已是不耐,走到王动身前,用眼睛盯着他,样子颇为不善。 “村长,请您让大家立于香案西侧,而后一个个走向香案东侧,经过山神老爷的法身雕像,若谁说谎,必然会摔上一跤。” 王动说着,右手高高举起,眼光扫过众人,接着说道:“上有天下有地,中间有神灵,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若有亏心事,平地摔一跤。” 前面一段话与后面一段,众人都听了个分明,不禁脸上暗暗色变。 但,势成骑虎,这一帮子的村老们,又岂会让王动这么一个无依无靠,弱小的少年人给叫嚣住。 王喜才冷笑一下,然后摆摆手,让所有人都去了香案西侧,自己则是站在王动大伯夫妻身后。 见众人站好了,王喜才大声说道:“一个跟一个走过去,倒要看看,今天谁说假话。” 王柱第一个先走,他心里没底,自知理亏,可无论如何,也得走过去,因此硬着头皮走向了香案。 王动此刻紧盯着大伯的行止,见他一步步走去,心不由也提到了嗓子眼。 一步、两步、三步……十余步后,大伯王柱顺利走过香案,不曾摔跤。 见王柱顺利通过,王家大娘不由大喜,大踏步的追了上去,同样不曾跌倒。 见这对夫妻走过,没有丝毫反应,无论是殿内,还是殿外的观众,不由都窃窃私语了起来。 而王喜才见王柱夫妻无恙,胆气一壮,大踏步跟了上去…… 就这样,大殿之内,一众村们们,一个接一个的走了过去,都不曾摔上一跤。 此时此刻的王动,却是看的傻了眼,他嘴里此刻只会说一句话了。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他不说为我主持公道么……” 当最后一个村老走了过去,王动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凝立在那里,已经痴痴呆呆。 “王动,该你了,我们都走了过来,没有摔跤。” 王喜才冷笑,两三步来到王动跟前,用一种戏谑的神色看着他。 王动神情恍惚,他不相信,山神会骗他。 但,如今的结果却又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听到王喜才的话,心情恍惚之间,王动脚步挪动了下,从香案西侧走向了东侧。 既然他们都没摔跤,自己说的是真话,更不会摔跤了。 王动此刻,内心深处这样想着,脚步已经来到了香案正中间,眼见就要越过雕像。 可就在此刻,不知道什么东西,忽然在王动足下一提,而后一抛,王动的身子便如腾云驾雾了一般,被抛起了老高,而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这一跤摔的极重,令王动眼前金星乱冒。 “哈哈,他摔跤了,他说的是假话。” “早说了,他是个白眼狼,这下显形了吧?” “就是,看他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就不是好东西。” 村民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而中心思想就是,王动不是好人,是个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 “哼!狗剩,为人不可使坏心,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了坏事一定是要有报应的,这只是个教训。” 大伯此刻站了出来,他低头看着王动,脸上一副无奈的样子,只是他这几句话说出来,却好像是背书,不用想也知道是王家大娘教他的。 “行了,王老大,地契我也拿来了,本来想着过几****来找我要,我再给你,如今趁这个机会,当众给了你,省得他日还有其他人来争。” 王喜才此刻从身上摸出了三十亩田地的地契,交到了王柱手上,神色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王动被摔的七荤八素,此刻才算是稍有缓解,不由扬起了头来,想要大喊冤枉,想要再分辨。 但因为刚才的一摔,气息此刻尚未平伏,竟连呼喊的力气都没了。 王柱接了地契,脸上不由泛起了惊喜之色。 而此刻,王家大娘也从一旁走了过来,那一双极长的圆规腿,站在了王动的脑袋前面。 “唉!这人啊!总是有感情的,你不仁,可我总不能不义,你满十八岁了,得自己顶门立户,我们这个家也留不住你了,不过你大娘可不是刻薄的人,这几文钱算是我跟你大伯给你这几日的生活费吧。” 说完了这话,王家大娘从自己的兜里面摸出了三五文钱,一甩扔在了王动的脸上,然后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大殿之外,看热闹的村民们,一时间哄笑了起来。 甚至还有人说王家大娘仁义,笑骂王动不是人,竟连这样的长辈都要坑。 王喜才又教训了王动几句,而且告诉王动,此后神猴村不再收容他这种人,将他驱逐出村,此后他不可再踏入村中半步。 这些事做完,一众村人,三一群,五一伙的纷纷离开山神庙,回奔村子去了。 而偌大的山神庙之内,只剩下了王动一人,兀自趴伏在地上,因羞愤、气恼、不解而颤抖着。 夜,星月无光。 天地之间起了一阵风,然后瓢泼般大雨滂沱而下,肆虐的抽打着跪在地上的王动。 “为什么……老天,你告诉我,为何如此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