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起风了，狂风从天际呼啸而过，发出一阵阵近乎呜咽的声音。老小区里到处都是破烂不堪的广告牌，灯牌，被风吹得噼里啪啦乱响。　　迷迷糊糊中，陆汐仿佛听见了父亲的声音，“汐汐，爸爸死得好惨，你一定要替爸爸报仇啊。”　　“爸爸！”　　陆汐依稀看到了被车压断了一半腰的陆振山，看到他五脏六腑顺着他断裂的地方流了出来。　　她想用手去捂，但根本捂不住。　　车里全都是血，座椅下，引擎上，车窗上，被喷得红艳艳一片。　　陆朝晖被撞得粉碎的手臂以扭曲的姿势被压在车轮下，碎肉沫溅得到处都是，痛得他不停地抽搐。　　只有陆汐是完好无损的，车祸发生的瞬间她被陆朝晖护在怀中，他用身体挡去了那剧烈的撞击。　　“爸，哥哥，你们怎么样了？”　　陆汐从陆朝晖怀中爬出来，哆嗦着手从后座去摸陆振山的脸，探他的鼻翼。　　他的半边腰被压扁的车头生生切断，他应该在那瞬间当场气绝身亡，而手还搭在方向盘上。　　他口鼻都在冒血，顺着下颚流淌，把他为了庆祝陆朝晖考上大学而特意穿的白衬衣染成了一件血衣。　　有气了，也没有温度，他的身体很快就凉下来了。　　“给爸爸报仇，给爸爸报仇！”　　四下里充斥着陆振山嘶哑的喊声，如魔音般挥之不去。　　“爸爸，爸爸！”陆汐尖叫道，声音都变了调，“爸爸，爸爸！！！”　　轰，一声炸雷响起。　　陆汐尖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眸直勾勾盯着窗外电闪雷鸣的天空，还陷在梦魇之中。　　她微微张着嘴，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脸颊无法控制地抽搐着，这是恐惧到极致所出现的反应。　　张丽英听到尖叫声推门进来，就看到陆汐跟中了邪似的坐在床上，双手下意识死死揪着被子，而身体却在发抖。　　她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喃喃道：“汐汐你怎么了，做噩梦了是吗？阿姨在呢，阿姨在这儿，别怕啊，乖！”　　床边，大白在一个劲呜咽，还试图往床上跳。　　许久，陆汐才缓过神，用力抹了抹一脸的汗和泪，看了眼张丽英，“阿姨我没事，你快去睡吧。”　　“那我让大白在这边陪你。”　　张丽英把大白抱在床上，小家伙立即就往陆汐怀里钻，她下意识就抱紧了它。张丽英还想说什么，但动了动唇还是走开了。　　陆汐闭上眼，又想起梦中陆振山让她报仇的画面。　　报仇，难道她要去杀了封霆煜么？　　那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她拿起手机翻到封霆煜发的那个信息，来回看了几遍：小汐，想看大白吗？　　如果那时候她先看到封霆煜的信息，那肯定就不会去暮下城找盛卿尧，同时也不会回来逼问张丽英当年的事情。　　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么？　　封霆煜，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为什么要等我喜欢上你才暴露这一切？　　你这个混蛋！　　她流着泪，把封霆煜的号码拉黑，信息删除，她要断了这份念想，哪怕她报不了仇，起码也要有立场。　　又一阵雷声响起，汹涌许久的雨点子噼噼啪啪落了下来，很大的雨。　　陆汐下床趿拉着拖鞋去关窗，晃眼间看到外面小径上有一辆眼熟的车，车灯还在雨幕中一闪一闪的。　　那仿佛通往黄泉的鬼火，如此诡异。　　下一瞬，陆汐转身拉开门就冲了出去，就穿着单薄的睡衣一路跑到了车前，怒视着车里那满脸冰霜的男人。　　“你来做什么啊？谁让你来的？”她吼道，一身衣服被雨淋得湿透。　　封霆煜拿了把伞推门下车，本想把陆汐往伞下拉，她十分嫌恶地推开了他的手，“你马上离开这儿，我不想看到你。”　　“陆汐，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封霆煜脸色极其阴寒，眸子宛如淬了毒，阴恻恻的。他那股熊熊燃烧的怒火还没散，还在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中。　　陆汐咬牙问道：“封霆煜，那曹正河是你专职司机吗？”　　封霆煜一愣，微微点点头。　　曹正河在封氏集团开了近二十年车，百度上都能搜得到。　　陆汐又问道：“他在四年前因为涉嫌谋杀被枪毙了吧？”　　提到这事儿，封霆煜的脸色越发阴霾，他冷冷道：“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他从未被人如此咄咄逼问，此时怒气有些压不住。　　他是枭雄的后代，骨子里有着与生俱来的凶戾和狠辣，陆汐那挑衅的态度已经令他十分不舒服了。　　然而陆汐终究是不敢把“你是否雇人杀了我父亲”的话问出口，她怕他说“是”，即便那是误杀，她也接受不了。　　她不敢问。　　雨把她淋得瑟瑟发抖，可她还是如斗鸡似的望着封霆煜，又恨又怒又气。　　其实她更气自己，为什么还要在这儿浪费时间跟他对峙，他自己都承认了，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少顷，她一字一句道：“封霆煜，我发自肺腑地讨厌你，我希望你把我的名字从你封家族谱上划掉！”　　然后她转身就走，封霆煜伸手一把拽住了她，眉骨间凌厉得令人发颤，“你到底在发什么疯？你他妈再重复一遍。”　　“我讨厌你，恶心你，恨不能你去死！”她歪着头怒视他，眼泪混着雨水流，这是她最狼狈的时刻。　　封霆煜仿佛被五雷轰顶了一般，整个人都懵了。他不信那个抱着他说希望他长命百岁的女孩会诅咒他去死。　　他不信的。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放手！”　　陆汐甩开了他的手，本想再用难听的字眼狠狠诅咒他一顿，可看到他煞白的脸色时还是下不去口。　　“盛卿尧跟你说什么了？你就这么轻信他的话？还是，你觉得他会比我好一些，所以又跟他……”　　他实在不想这样用最大恶意去揣测陆汐，她并不是一个贪婪的女人，否则她只要开口，就可以从他这儿拿走很多。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盛卿尧跟她说过什么不好听的事情。　　陆汐吸了吸鼻子，问道：“你杀过人吗？”　　杀过，还不少！　　这话他如何说？　　“杀过无辜的人吗？”她又问。　　然而封霆煜依然不回答，杀人这种事情不好拿到台面上说，即便对象是陆汐，他也不希望她知道太多。　　他没看到陆汐眼底划过的一抹绝望，她垂下头，喃喃道：“我真的，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你这个刽子手！”　　陆汐转身走了，拖着沉重的步伐，万念俱灰地走进了楼栋。　　如果封霆煜稍微解释一下，或者否认他没杀过人，她哪怕质疑也都会选择相信他。　　只是他没有，他的神色告诉她他不但杀过人，而且杀过很多人，跟坊间流传的那些风言风语一样。　　其实坊间的流言从来就不是空穴来风，即便是以讹传讹，那也是有一定出处的。　　封霆煜，他就是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