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往山下走，楚杰和赵菲菲爸爸安静的走在前面，赵菲菲在后面挽着楚杰妈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赵菲菲爸爸因为身体的笨重走得很慢，他的四周有两三个身高差不多、体型也差不多的壮男在有意无意的穿梭在人群里，尽量为他和人群隔开距离。“你觉得你们公司怎么样啊？”　　“很好。汪总是个很好的带头人，思维清晰、市场把控能力也很强、创新意识也够，团队建设也做得非常好。”　　“哦？”赵菲菲爸爸饶有兴致的问，“不是大多数年轻人都觉得在公司怀才不遇，都觉得领导层都这样那样的毛病么？”　　“叔叔说笑了，怎么会呢。年轻人心高气傲也要有心高气傲的本事。如果没有抱怨的底气还抱怨，那就真的只能是永远的年轻人了。”楚杰一语双关，听得赵菲菲爸爸兴致更浓。楚杰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那么怕他，明知道如果按正常公司架构来说，他应该是和汪总平级，在公司见到汪总，却让人有着不怒自威的距离感。大概是这样的非正式场合相见，还有赵菲菲给的底气，让楚杰可以自由的侃侃而谈。　　“果真是个特别的年轻人，难怪菲菲不遗余力的举荐你。”　　“叔叔谬赞了。因为跟菲菲是同学，相对来说更熟悉一些，提得可能也多了一些。”　　“你对于菲菲入驻你们公司的事情怎么看？这样的空降怕是很多人不服气吧。”　　“这跟新人演员带资进组一样的道理。菲菲有你作为财富支撑，给她争取到在这个优秀公司的重要职位，而公司需要菲菲的资金和背后的资源，其实是双赢的，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而至于公司怎么评价菲菲，叔叔不用担心，现在人有个怪病，只敢议论和自己差不多平凡出身的人，含着金钥匙出身对大家来说只是羡慕，不敢妒忌。”　　赵爸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你也是羡慕？”　　楚杰真诚的笑了，这个问题自己在独处的时候早就已经想得通透。“说羡慕也羡慕，说不羡慕也算不上羡慕。羡慕的是她可以有你这么经验丰富的人做引导，可以早点见到这残酷的社会，又可以在你的庇护下了解它，却不深陷它，这是最让人羡慕的。如果说不羡慕，那是因为你们有你们的苦恼，为了保持你们家族的荣光，菲菲自愿也好，被迫也罢，承担了比我们普通人更多的责任，这些背后的故事，我们看不到，你们知道。每个人的优秀不是天生的，上一辈努力给自己和下一辈创造的财富为什么一定就该被嫉妒？”　　显然楚杰的答案超出了赵爸爸的预期，他的眼睛里飘浮着不太真切光芒，他的话题没接着上一个，“从小到大好像就没见她这么喜欢一个人，她不是那种宠坏的孩子，但是她有自己的倔强，她说出来的，和想的通常都不一样，但是你例外，她这么喜欢着你，难得的，心口合一。而因为她想要靠近你，借助我的力量靠近你，才愿意突然的与我亲近。”赵菲菲爸爸应是十分的宠溺自己的女儿，说起赵菲菲的时候眼角难得的褪去商人的浮华，隐隐都透着慈爱。　　“叔叔，我有女朋友的。菲菲也认识。”楚杰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知道，商人的和颜悦色是他们的惯性伪装，更何况他身边忽左忽右的几个壮汉确实也让人有些瘆得慌，但是他还是觉得应该直截了当，可能也是怕，他觉得在赵菲菲爸爸如矩的眼神下，所有事物都会透明。　　主动坦诚，总比被动拆穿要好。　　“我知道，你们汪总的得力干将。”果然，赵爸爸的功课做得非常足。　　“是的，目前来说她比我优秀，所以我要加油。”楚杰马上意识到自己话题扯远了“嘿嘿，私事，让叔叔见笑了。”　　“没事的，本来就是闲聊。听你们年轻人说说话，自己心态也不那么容易老。”壮汉递了两瓶水过来，赵爸爸顺手递了瓶给楚杰，楚杰捏在手上，转身准备给妈妈，结果发现后面也有人正在给他们递水。　　“你确实挺孝顺，一瓶水都先想着自己父母。”　　“这是做子女的本分，谈不上孝顺吧。　　赵爸爸停下来，像是在休息，又像是刻意停下来打量楚杰，他们这个年龄的人，又有着足够傲视群雄的资本，其实学不会委婉。楚杰也不卑不亢的立着，任由他的目光上下扫视。　　“爸，我怎么觉得你一副要把我们楚杰吃了的样子。”赵菲菲在身后抗议。　　“是你们家的么？”赵爸爸故意挑明了赵菲菲话里的重点。余光瞟见楚杰的尴尬，没等赵菲菲回话，赵爸爸转身继续往前走，楚杰也只得跟着。　　如果这是在餐桌上，那这就是一场彻彻底底标标准准的鸿门宴。　　“我没说错吧，我们家丫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种人。我现在也理解了，好的东西值得拼尽全力的。”　　如果说一路走来赵爸爸表现出来的和善让楚杰对这个有钱人还抱有一丝敬意，那么现在，当他听到他这个东西的类比，那一丝敬意和好感荡然无存，在他们眼中，明明是站在他们面前活生生的人，都会被视若物体。　　他们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财富，他们也是经历了实打实的打拼积累起来的，他们同样受尽了其他人的白眼，懂得被轻视的艰辛，可是，他们一朝得道，他们就变成了曾经冷眼过他们的那种人，面对楚杰这样的后辈丝毫不掩饰他们的轻视。　　世道循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如果，叔叔觉得我和菲菲一起去韩国的事不妥当，我想我可以放弃。”楚杰豁出去了，本来觉得这样的会面不适合谈工作，可是他功课做得这么足，怎么可能不了解公司的一举一动，甚至有可能，赵菲菲在公司的步步为营都是败他这个背后高人所赐。　　“和在什么地方没关系。近水楼台只是个策略，我一向不赞成日久见人心这种慢慢软化的战术。既然是她的战争，就该按照战场规矩来，真的战场拼火力，这种战场拼的是筹码，只要筹码足够多，诱惑足够大，没有攻不下来的目标。”　　“叔叔，凡事都有例外。这世上没那么多绝对。”楚杰直了直为了迁就赵爸爸的身高，一直弯着的腰。　　“哈哈……”赵爸爸一连打了几个哈哈，“再优秀的年轻人终归是年轻人。我活到现在，见过太多给我说着不可能的人了，最后呢，你也看到了，我站在了最高点。日久见人心这话我不赞成，但是路遥知马力我比较认同，不是那个字面意思，而是说日子足够长，长到磨灭我们所有的棱角。”　　赵爸爸不等楚杰再回话，转身对着赵菲菲招手，“走吧，女儿。”　　赵菲菲松开楚杰妈妈的手，礼貌的对楚杰爸爸妈妈说了再见，走到自己爸爸面前，对着楚杰挥手，“楚杰再见。”　　“叔叔再见。”楚杰也礼貌的告别，没再弯腰，他觉得这个细致的变化至少能无声的表达对赵爸爸的抗议。　　赵爸爸对着楚杰父母点点头，被那几个壮汉簇拥着，往左边停车场走去。　　楚杰立在原地，根本不理会赵菲菲的一步三回头。　　“这确实是赵吉祥。”待他们走远，楚杰爸爸在楚杰身边感叹，楚杰不知道爸爸这句话是问句还是陈述句，还是点点头，“嗯。”　　“这是他踩一脚我们这片地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楚杰看看爸爸，他的表情从未有过的怪异，说不清这表情具体意味着什么，但是有惊讶，有惶恐，还有对楚杰未来的深深担忧。　　“如果是因为工作关系认识的他，那怎么都可以算是事业小有成就，只是，哎。。。”爸爸的话没说完，楚杰知道他省去的后半句，只是是因为赵菲菲的关系，在这点上，爸爸和妈妈保持了惊人的一致，感情纽带对他们来说是最薄弱的，只是妈妈觉得薄弱的是楚杰和柳岚的关系，爸爸觉得的是楚杰如果靠着赵菲菲的关系辉煌腾达，那也应该只是个空中楼阁。　　可怜天下父母心。　　回程的出租车几乎是还未停稳就被抢了，无奈只得去挤公交。公交车上人满为患，大冬天车厢里头竟然生出了一阵阵汗臭，楚杰小心翼翼的护着妈妈，想着如果自己回到家乡工作，至少会买一辆车，几万块钱的都行，这样的时刻至少可以不这么狼狈。　　手机一直有消息提示，捏在手上，却连看手机都费力。接近家附近的时候妈妈实在受不了晕车和车里这浓厚气味的折磨，一家人提前下车，走着回去。　　楚杰低着头翻手机，都是赵菲菲发来的：　　“楚杰，我爸爸说你很有潜力。”　　“有智慧、有胆识、勇敢的小朋友，夸一个。”　　“我很少见他这么夸一个人，你也是真的很被他赏识了。”　　“他觉得我们两个能联手做一番事业出来的，他有信心。你们这算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你开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