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归,对于秦珠来说或许是天大的事,但对于秦绾来说,只能算是举手之劳,把人往安国侯府一扔,后续自然有汝阳大长公主处置。 横竖襄平大长公主从未与驸马和离,她就是驸马府的当家女主人,是安谨言和秦珠的嫡母,她做主同意秦珠大归,说到哪儿去都是合情合理,等安王氏缓过气来,事情早已尘埃落定。 秦绾忙得很,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扯嘴皮子,暴力干脆地就把事情解决了。 顺带,侍母至孝的驸马安文骥也闭门谢客,照顾母亲去了。 内院的小书房一直是秦绾专用的,连李暄都不会在她不在的时候随意进入。 秦绾提着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 李钰、温暮离、夏婉怡、安谨言。 想了想,她最后又添上了一个名字:安文骥。 这桩悬案到现在都还没理清楚,当初查出来杀死安谨言的宫女一看就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只是后面做得太干净,三年也没抓到太多线索。而还活着的人,温暮离被秘密关押在奉天府最深处的死牢里,而夏婉怡……秦绾还是摇摇头。 夏婉怡就是个草包,顶多被人当成棋子用,抓起来也不会知道什么内幕,反倒是一动她就会打草惊蛇。 温暮离……秦绾见过的硬骨头不少,可温暮离的顽固还是出乎她的意料,或许是少年时的惨痛经历磨练成的傲骨和意志成就的他,秦绾就算再讨厌这个人,也不免有几分欣赏。是个人才,可惜不为自己所用。 正沉思间,门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轻响。 秦绾回过神来,不由得莞尔一笑,提高了声音道:“进来。” 书房门开了一条缝,两个小脑袋一起凑了进来。 “娘亲~”李昭蹦蹦跳跳地扑到她身上撒娇,“听说扶云县这几天有庙会,晚上还有灯会,我和小君想去看,沈叔说要娘亲同意。” 秦绾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即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放到地上,又去看另一个。 “参见王妃。”四五岁的男孩儿眉清目秀,气度沉稳,丝毫没有胆怯之态。 “你要是有小君一半懂事,娘才叫安心。”秦绾夸张地哀叹,眼中因为思考温暮离之事而浮现起的冷意也柔化下来。 祁君是祁印商夫妇的独子,当年秦绾赴云州盗账本,机缘巧合救回那个小婴儿一条小命,后来祁印商做了秦绾的总管,这孩子也就一直住在王府中。秦珑毕竟年纪稍大,又隔着辈分,而且也不方便长住王府,只有每天过来上课的两个时辰,所以李昭反而和祁君玩在一起更多。 沈醉疏表示,反正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祁家三代不得科举,最起码也要祁君的儿子才能正经读书科考,换句话说,祁君以后的出路还是得他自己打拼的。能做羲和郡主的玩伴,得沈醉疏指导文武,祁印商只能是感激不尽。 好在这男孩生性稳重谨慎,活脱脱和祁印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秦绾和李暄想着,从小教导着让他以后做女儿的心腹也是不错。 “娘亲娘亲,我们保证不惹事,明天就回来。”李昭甜腻腻地说道。 要是当天回来,也不必特别告知,不过郡主要在外头过夜,就算沈醉疏也不敢带了人就跑,回头李暄这个女儿奴非得亲自提剑追他三条街揍他不可。 李昭也是聪明,知道父亲虽然更纵容她,可这种事肯定是不允,还是求母亲有用。 “带上执剑和荆蓝蝶衣,晚上看灯不许玩得太晚,必须住在太守府,明白?”秦绾说着话,眼睛却是看着祁君的。 “是,王妃,我都记住了!”祁君恭敬地答道。 “去吧,路上小心。”秦绾捏了一把女儿娇嫩的小脸,又朝她挤挤眼睛,轻声道,“你父王今晚有要事处理,顾不上陪你玩,自己别说漏嘴,知道吗?” “谢谢娘亲!”李昭一声欢呼,一跃而起,抱着她的脖子,重重地在她脸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口水印,随后拉着祁君的手就跑了,连书房的门都忘了关。 秦绾失笑,随手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口水。 “王妃。”秦姝端着托盘进来,顺手关上门,笑眯眯地道,“王妃总说王爷宠郡主,其实王妃还不是一样宠。” “他呀,是保护过度。”秦绾耸了耸肩。 沈醉疏因祸得福,炎阳七转大成,比起三年前不可同日而语,扶云县又是天子脚下,还担心他护不住两个孩子吗?带上蝶衣几个,一是怕晚上沈醉疏不会照顾孩子,尤其李昭还是个女孩儿。二么……不带人,怕是沈大侠明年都走不到扶云县。 正好,也让沈醉疏带着妹妹出去散散心。 秦绾一直觉得,他们夫妇不能护着孩子一辈子,也无意替她扫清所有的障碍,她自己自幼也是在山上野惯了的,自然不愿意拘着女儿活泼的天性。童年时墨临渊瞒着姬夫人连夜抱她下山买糖吃的回忆,是她这辈子最温暖的记忆。 秦姝放下托盘,掀开盖碗,笑着说道:“王妃今天中午没吃多少饭,厨下特地做了莲藕桂花冰糖粥,最是清淡开胃的,王妃多少用一些吧。” 秦绾原本是没什么胃口的,不过这会儿看着莲藕粥清淡可口,倒是有了几分食欲,当下端着碗慢慢喝着,一面继续盯着纸上的几个名字发呆。 “说起来,王妃是怀疑驸马安文骥吗?”秦姝站在书案前,好奇地问了一句。 “驸马府中,也就他还有几分城府了。”秦绾淡淡地道。 “可是……安谨言是他的亲生骨肉啊,还是唯一的一个儿子。”秦姝不敢相信。 “若是能想通这点,本妃就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了。”秦绾冷哼道。 哪怕安文骥还有一个靠得住的儿子也好——可惜他没有。别说虎毒不食子,都绝后了还有什么利益,总不至于他这把年纪了还妄想再生个儿子? “王妃到底怀疑安文骥哪里呢?”秦姝想了想问道,“安家在尚公主之前,虽然曾经落魄,但也是在京城扎根几代,算得上清白。” “那几代之上呢?”秦绾平静地问道。 “啊?”秦姝愣住了。 “安家,祖籍西平,以商起家,然而……”秦绾说着,随手扔过去一本册子,“执剑这两年的调查结果,无论如何都查不到安家发家之前的来历,难不成还是天上掉下来一个富豪?” 要知道,就算当年先帝选驸马,查到安家祖上三代也差不多了,还真不至于到祖籍地去将人家的家史也从头挖出来,何况襄平大长公主并不受宠。 秦姝沉吟了一会儿,忽的开口道:“王妃,安文骥,真的只有安谨言一个儿子吗?” “执剑还在查。”秦绾耸了耸肩,“毕竟是埋得这么深的线索,慢慢来,不急。牢里还有一个死活不肯开口的呢。” “咚咚咚。”就在这时,书房门被人敲响了,而且很明显能听出敲门人的急迫。 “明秋?”秦绾一挑眉。 整个王府,脚步能轻成这样的人就没几个,回来书房敲门的也就只有喻明秋了。 “王妃,明秋求见。”门外果然是喻明秋的声音。 “进来。”秦绾笑道,“不是放你两日休沐吗?怎么了。” “求王妃救命!”喻明秋一进门,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出什么事了?”秦绾猛地站起来。 她的贴身侍卫为了外出办事方便,都是在大内侍卫处挂了正式武官的品级的,再加上摄政王府的招牌,什么人能让喻明秋这么着急向她求救? 秦姝脸色一沉,赶紧关上了房门。 “王妃,凌虚子师叔被官府抓起来了,说他——冲撞皇亲。”喻明秋苦笑道。 “那老道士性子精明得很,要不然也不能领了清理门户的职责,怎么会无缘无故冲撞皇亲?”秦绾皱了皱眉。 “不是师叔,是师叔的两个弟子太过年轻气盛。”喻明秋叹气,“师叔怕他们吃亏,自己揽了事,放跑他们来给我报信。” “行了,你去叫龚岚放人,调停一下。不管冲撞的是哪个,既然没出大事,跟个出家人计较什么。”秦绾挥了挥手。 “可是……抓人的不是龚大人,是大理寺啊。”喻明秋一脸无奈。 “什么时候大理寺居然管起京城治安来了?那还要京城令干嘛!”秦姝脱口而出。 秦绾也不禁沉下了脸。原本她还以为是件小事,喻明秋关心则乱,可听到大理寺插手,却直觉感到有点不对。 大理寺职责监察百官,复核刑狱,以前一直是李暄的地盘,但自从李暄城外摄政王后,就渐渐放开了。一来他不缺消息渠道,二来大理寺目标太大,本就权倾朝野的省政务继续捏着百官的命脉,只怕压迫过大,让人不得安生。前些日子杜太师一系安插了几个人手,其中一个职位就是大理寺卿! “王妃,这是蹊跷得很。”喻明秋继续说道,“据属下师弟言道,是那个什么郡王世子先挑衅的他们,而且一发生冲突,大理寺的人居然来得比奉天府都快。” 秦绾闻言,更觉得奇怪。 凌虚子师徒来追捕青城观的叛徒清理门户,才刚刚进京就出事,难道是碍着京里的什么人了吗?可惊动了一位郡王世子和刚刚上任不久的大理寺卿,凌虚子有这么重要? “王妃……”喻明秋叫了一声。 “你先起来吧。”秦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尚未换下的道袍上,唯一沉吟,又道,“你那个报信的师弟呢?叫他进来。” “是。”喻明秋知道她这句话就是说明了会插手的意思,松了口气,匆匆出去带人了。 “王妃,这事真诡异,一个老道士得罪谁了?”秦姝忍不住道。 “也许不是他得罪了谁。”秦绾想了想,脑子里渐渐清晰起来,“有可能,是和那个青城观的叛徒有关。” 很快的,喻明秋就带了个少年道士进来。 “见过摄政王妃,在下青城观玄玉。”少年一拱手,行的是江湖同道的礼节。 喻明秋眼中微微一沉,却没说什么。 秦姝拉长了脸,老大不高兴。没见过求人还这么傲气的,何况民跪君天经地义,这还以为自己很有气节?若非看在喻明秋的面子上,她早就忍不住要呵斥了。 同门师兄弟,年纪仿佛,怎么就能差这么多! 秦绾摇了摇头,就这脾性,一挑衅一个准。毕竟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以凌虚子的涵养,绝不会把自己折腾进牢里去。 喻明秋站在玄玉身后,对着秦绾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若非为了师叔……如果被抓进去的是个小牛鼻子,谁耐烦去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