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父女俩都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每次晚饭后都会出去走一走。有时候就在院子里,有时候是在阁楼后面的庭院,有时候也会外出像今天这样在田间小路上;没有任何人的打扰,彼此都享受着这寂静的乡村,仿佛一切都已经不重要,天地间只有父女两人。 这个时节,春天刚过,夏天正悄悄来临。桃花坞的桃花才刚好开过,在傍晚的时候仿佛隔着一层天然的黑纱。从外间看去,白宅隐在半红半绿的桃林里,有一种特别的美感,是白家父女都喜欢的那种,因此每年这个时候大多都会在这傍晚外出看看,看看自己生活的家,看看这洵山的夜晚,看看这满是泥土与水稻在田间发出的清香味儿。小路两旁的杂草里不时的响起青蛙的呱呱声和着阵阵虫鸣,好像是在提醒着夏日的来临。 父女俩有时候会在一起谈谈心,认真倾听对方的心声。这么多年来,白垚在白若秋的心中不仅仅是父亲,也是母亲、是一个更多的会倾听自己的心声的好朋友、好长辈。父亲言传身教的教会了女儿很多东西,白若秋也很乖巧懂事,很少叫父亲操心。 回去的时候,天上繁星闪烁,白垚思虑良久最后还是对女儿提及了关于未来对于自己婚事的看法。其实对于这件事,白垚并不想逼女儿,他一直都希望女儿能够嫁给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并且能够真心对她好的人。 当年自己和刘氏二人也是两情相悦,虽然婚后两人很是恩爱,日子也过得不错,但因为当年岳父并不赞同自己与妻子的婚姻,多年来对自己“骗走”了他的女儿这件事依旧心有不满。尤其是妻子去世之后,这些年来白垚一直想要和岳父缓和关系,但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的回音,也许自己的老丈人再也无法原谅自己吧。虽然女儿的幸福也很重要,希望女儿能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男子过一辈子,但做长辈的心里还是更希望女儿的一生能够过得幸福,并且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白若秋对于父亲对自己提及这件事是有点意外的,虽然嬷嬷一直在身边念叨着这件事,但是白若秋其实并没有真正的放在心上。现在听见自己的父亲这样试探性的问自己,第一反应就是楞在了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现在看见女儿现在这样一言不发,白垚也知道女儿大了,对于人生有自己的想法。可是作为一个父亲,妻子早丧,自己是既当妈又当爹的照顾女儿。但平时在家的时候总归还是有不便的时候,虽然有奶娘在一旁说道,但是谁知道听进去了几分呢。但毕竟不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在有些事上难免会有顾忌的地方,趁着现在在外面没有人的时候,在女儿的终身大事上做父亲的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爹,女儿暂时还不想嫁!我在你身边多陪你几年不好吗?” “若秋啊,你迟早都是要嫁人的,爹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啊不是吗?” ······· 两人正在谈及着这事的时候,隐隐听见前面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呻吟,断断续续,很是微弱,但一声声却听得十分真切。两个人向前走着,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此时夜幕早已经拉下,只有冷冷的月光自天际洒下,白家父女也正准备回家。听见这声音之后,白垚立马将女儿护在身后,自己走向前去查看,却发现有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子正瘫倒在路旁,口中正微微呻吟,看来受了很重的伤。但是夜色昏暗,看不太真切,但是借着月光可以看见男子的后肩有一大道伤口延伸到背部。看起来应该是被某个人一刀给砍出来的,翻出来的皮肉在月光的照耀下看起来尤为惧怕。男子穿着一身的黑衣,看不出到底流了多少血,但是这附近的空气中都隐隐的闻见了一股血的味道,想来伤的很重。 白垚仔细查看了青年的伤口,只是碰着他的身体,手上便沾染了许多的血。看来他一定是失血过多,所以才会晕倒在这里。此时天色已晚,这个少年伤的又如此的重,看这个少年面容端正,眉宇间隐约透露出一股与众不同的高贵的气质,应该不会坏人。再说这荒郊野外的实在也不能见死不救,于是白垚便自己守在这个男子身边,让白若秋回去叫来家丁将少年带回家,并差人立马去请来了镇上的大夫。 那是白若秋第一次看见一个人伤的这么重,血从左肩顺着手臂不住的向下流着,滴落在地上的血将一路上的草都染得变了色,浓浓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看着他的伤口仿佛经历了他才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死里逃生一般,翻开的皮肉在月光的照耀下几次让她看着想要发吐,又好像觉得自己的肩上也被人砍了一刀一样的生疼,疼的让人心里发酸。男子在家丁的背上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毫无知觉,如果不是偶尔听见一两声细微的不能再细微的呼吸声,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让人觉得家丁背上的只是一个需要背去坟场的死人。 回到白家之后,丫鬟们在管家丰叔的指挥下立马打来准备好的热水为少年清洗伤口,而这期间,少年嘴里不停的嚷嚷着却听不清一句话。丫鬟小厮们忙进忙出的换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之后,大夫终于来了,这个时候,躺在床上的少年早已经昏迷了过去,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大夫忙忙碌碌的为少年检查伤势敷上药将伤口止血包扎了起来,开了几副药方,又细细地和白老爷子仔细交代了一番才走。此时,天空已经出现了鱼肚皮一般的颜色。 早上太阳刚刚升起少年便浑身冷汗的醒了过来,似乎很是痛苦,守夜的丫鬟见状立马通报给了白垚。 白垚来时,少年已经挣扎着下了床,得知是白垚救了他非得要跪下表示谢意。白若秋站在门旁静静的观察着这个负伤却依旧坚持跪谢父亲的少年,并没有进屋去。昨夜虽然父亲与奶妈都让她早点去睡,不用担心这一切,可是当她躺在床上,想起那个少年浑身是血趴在家丁背上毫无生气的样子心里便一阵阵的发虚害怕,半夜叫了几次贴身丫头秀秀。终于等到早上天亮了,一洗漱完便立马赶过来看看,听说少年已经醒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但是为什么高兴,自己也说不上来。看起来,这个自称谢轩的男子虽然很虚弱但应该没什么大碍,还好伤口没有伤着骨头,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完全康复。但虽然如此,想起昨天晚上家丁把他背回来时看见的伤口,白若秋的心里依旧觉得后怕。 眼前屋子里跪在父亲面前表示感谢的自称名为谢轩的少年看起来并不比自己大多少,脸色苍白动作明显有些迟缓但是一举一动中却依旧礼数周到,与父亲谈论起来丝毫看不出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受伤的人。白秀心里暗想就算是自己跟着父亲算是见多识广却也从未听闻过谁有这般的毅力与魄力,看来这个男子并不一般。虽然昨天看见他时衣着并不是很华贵甚至还有一丝落魄的感觉,但是眉宇间的气质却是以往所见过的男子中最佳的一个。个头高大、模样清秀,有点像书中描绘的武将赵子龙,但看起来又更加的单薄一点,也更加的文质一点,倒更像是一个胸怀天下的书生,即使眼前的少年受了伤只能有一只手能够活动·····正当若秋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里的人像是发现了门外站着的白若秋,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不知为何,在谢轩将目光投过来时,若秋的心里仿佛有一面小鼓在不停的敲打,让她的呼吸都略微的有点急促不畅。急忙看向自己的父亲,此时白垚正对着少年介绍着自己的女儿,将若秋招呼至自己跟前行礼。“若秋,快来见过谢轩谢公子!”白垚将若秋叫至眼前,笑了笑,眼里满是慈爱与怜惜。从昨日起,这个丫头就一直挂念着这个受伤的陌生少年,听照顾她的王妈说甚至昨夜也睡得不安稳。自从妻子刘氏生病到最后去世,女儿就一直很是担心,也是像现在这般·····想到这儿,白垚不禁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若是当年自己能在家里多陪陪他们,也许若秋现在也不会这样担忧。 进到屋子里的若秋并没有注意到父亲眼神的微弱变化,看着眼前这个丰神俊朗强忍疼痛的男子,刚才呼吸不畅的感觉又稍稍的加重了一些,但是礼数不能少,努力的深吸了几口气稳住了微微有些加速的心跳微微屈膝向眼前的男子行了礼:“若秋见过谢公子!” “姑娘请起,在下承蒙两位恩人仗义相救才捡回来一条命,实在当不起姑娘如此大礼!”也不知身边的白老爷心里如何想的,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看着,谢轩只好用另一只空闲的右手亲自将若秋扶起。在扶起白家小姐的时候他明显的感到对方身体一颤,好像是被什么物体刺了一下,谢轩立马松开了若秋。 谢轩的伤口较深,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也算是伤着筋了吧。谢轩并未向他人说起自己是为何受伤,白垚见谢轩无意提及此事也并未多说此事,还让家里所有的人都对这件事闭口不提。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提及的事,谢轩不说,白垚也不会主动的问起。 三个人微微寒暄一会儿之后,白垚见谢轩实在不能劳累需要多多休息,便准备起身离开,临走前一再劝说谢轩安心住下来好好养伤,将伤养好了再离开也不迟。谢轩迟疑了一会儿答应了白垚并再三的表示将来一定会报答白家。白垚摸了摸胡子笑了笑,并没有对谢轩说报答的一番话有任何的表示,便和若秋一起离开了谢轩所居住的院子。 刚好走到了院中就看见管家白丰(家里人皆称其为丰叔)站在一旁,便吩咐了女儿自己回去,自己则与白丰去了自己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