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人眼神游弋，不知该以何种神情面对苏楚陌，对方将人交到他这儿的时候一个个都好好的，眼下不过一天的工夫，最重要的人就死了，还是在这样毫无防备的情况。　　“王爷，人……”已经接近前厅，顾大人做了一路的心理准备才开口。　　“这事情怪不到你头上，这些人我们先前也见过，都没发觉有什么不妥，你也不必往心里去。”苏楚陌轻易看出了顾大人在想什么，随口说道。　　顾大人却惊讶至极，显然没想到苏楚陌会这样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一个劲儿地点着头。　　李昭烟对死者有些感兴趣，见顾大人这副模样，便道：“顾大人这是要领我们去前厅还是？”　　“自然是去前厅坐着，难不成还带王爷王妃去看死人？”顾大人情绪倒是变得快，短短的时间里居然已经恢复了十之六七，余下几分是局促。　　见顾大人没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李昭烟撇了撇嘴，平时与苏楚陌说话时习惯了只起个头，他就能猜出来自己想要什么，眼下忽然这样还有些不习惯了。　　“王妃也是学医之人，自然是更想去牢房看看的，顾大人直接带我们过去就好了。”苏楚陌余光留意着李昭烟的一举一动，对她这些小动作也喜爱得很，没再让她开口。　　闻言顾大人顿时又懊恼起来，他怎么是这么个糊涂东西，燕王和燕王妃专程过来总不是图他顺天府里几文钱的茶叶。　　“王妃是要去看看死者？也好，下官方才还担心仵作会不会遗漏了什么，既然王妃愿意屈尊降贵，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顾大人其人，胆子不大，才华不怎么出众，唯独一个反应迅速帮了他不少次，话锋转的可以说是丝毫不让人感到突兀勉强了。　　李昭烟不由多看了顾大人一眼，先前倒是见过一次，只是没来得及让李昭烟发现顾大人这一特点，现在瞧见了，总是要好奇好奇的。　　没得到顾大人具体的吩咐，大汉的尸体放在这儿也没人敢动，只是周遭收拾得干干净净，半点不是牢里该有的样子。　　“王妃，就是这人了。”顾大人殷勤得很，晾着一旁的狱卒亲自将盖在死者身上的都白布掀开，衣裳还是原本大汉身上那一套，看着脏兮兮不说，领口前襟还沾了些服毒之后呕出的东西，一眼望去便使人敬而远之。　　李昭烟脸色也有些不怎么好看，这些人怎么回事，人都死了，也不说帮着换身体面些的衣裳，弄成这样让她怎么下手？　　这场面对学医的人实在算不得什么，更严重的时候患者身上什么东西都会有，可李昭烟这不是在燕王府几乎是被供着的，一点脏东西都不见，时日久了就有些改不过来了。　　“包着毒药的东西呢？”对死者下不了手，李昭烟只好换个方向突破。　　顾大人又招招手，刚才将东西呈给苏公公看的那个狱卒再次上前，将手上托盘里的东西给李昭烟看。　　并未在牢中多做停留，证实了猜想之后李昭烟便与苏楚陌出了牢房，避开人说出自己的结论，“布上留下的毒药和致死的不是一种毒物，这里面还有事情。”　　苏楚陌听罢并不十分意外，只道：“我会让人再仔细查探的，今天就先这样吧。”　　说这话，顾大人便追了出来，“王妃方才可有什么发现？仵作验尸时下官也跟着看了几次，原觉得没什么，如今这一对比，下官总觉得那仵作今日的动作似乎有些生疏，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李昭烟一听后面的话，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王爷？”　　显然苏楚陌也同样注意到了顾大人话中关键所在，立刻说道：“让人去将仵作找来，多去些人，仔细看看仵作的住处。”　　这下顾大人也知道或许是今日来的仵作有什么问题了，片刻不敢耽误，赶紧就转身去找人。　　师爷就在他们身后跟着，眼下顾大人离开，招待苏楚陌与李昭烟就成了他的事情，师爷比顾大人要镇定许多，即便是见了万人敬仰，现下正处于风口浪尖的苏楚陌，也不见他像顾大人那般局促，“王爷王妃先去里面坐着等吧，仵作家中离得远，一时半刻过不来。”　　“也好，那就带路吧。”苏楚陌看李昭烟从牢房里出来之后脸色一直不太好，原是想着尽快带她回去沐浴更衣，只是眼下又发现了蹊跷，只好再多在顺天府停留，坐着总比站着好上不少。　　到底在这儿等着的人是苏楚陌，顾大人哪里敢叫他就等，原本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苏楚陌只和师爷说了会儿话就将人带来了。　　“王爷，这仵作果真是假的，我们在仵作家的后院里发现了还未来得及掩埋的一具尸体，尸体的脸上的皮被人完整取下，若非后肩上有伤痕，恐怕我们一时还辩不出死者的身份。”忘了提，以防万一，是顾大人亲自带着人去的仵作家里，果真就出了事。　　苏楚陌等的无非就是这个结论，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他便不再停留，“好好将人审一审，有什么事情让人来燕王府知会一声就是，我与王妃就先走了。”　　顾大人立时顾不上地上扔着的假仵作，擦了擦手就跟上去送人。　　牢里，被分开关押在最里面的一个人忽然伸手在墙壁上敲了敲，他看起来蓬头垢面，头发遮住了大半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　　紧接着，其他人也接二连三在墙面上敲打起来，像是在对什么暗号。　　狱卒却没朝这方面想，只是有些被吵到，不耐烦地在铁杆上狠狠一敲，“都干什么呢，安分点儿！”　　敲打的声音很快消失，再没了什么动静。　　是夜，牢房里一片寂静，狱卒也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显然他们是不觉得这些难民能做出什么事情的，因而并不将他们放在心上。　　倏地，最里面的牢房亮起火光，迅速蔓延到了整间牢房，其他人不仅不避而远之，甚至拿起自己牢房里的干草去取火。　　火势扩展到所有关了难民的牢房，为了防止难民和其他犯人之间产生什么不必要的矛盾，当时是有意将他们区分开来的，若非如此，现在也不至于连个喊醒狱卒的人都没有。　　那些难民疯了一样，就好像感觉不到疼痛，自己往火堆里凑。　　脖颈一疼，狱卒在不情愿中睁眼，却见眼前已经成了一片火海，隐隐还有往外蔓延到趋势，顿时慌了神，叫喊着将其他人吵醒。　　“快去打水，去叫大人和师爷，将其他人也都叫来帮忙，快！”火光中，不知是哪个狱卒喊了一句，剩下的人得了指令才跑动起来。　　……　　天逐渐亮了，顺天府外聚集了不少百姓，对着里头指指点点。　　“昨儿晚上里头就是着火了，动静大得很年，我们上了年纪的人觉浅，有些什么动静都会被吵醒，那声音到了后半夜才小了些。”一个老奶奶指着顺天府后面的院墙说着，她家就在院墙后面紧邻的小院。　　也有住在附近的人出声附和，一时间吵成一片，聒噪如夏末的蝉鸣。　　金銮殿上，顾大人跪在那儿头也不敢抬，甚至眼角余光都不敢乱看，战战兢兢等着皇帝降罪。　　良久，众人听见最上面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叹了口气，“顾爱卿，自你上任，京城就没什么太平日子，许是这京城实在不适合你，你仔细挑挑，选个合适的地方做县丞去罢。”　　这可是明晃晃的降职了，且不说县丞是末微小官，单就从京城到地方，就已经是贬谪。　　“臣领旨，请皇上允臣回乡，旁的地方臣便是去了也要不习惯的，倒不如家乡自在。”相对顾大人原先想到流放宁古塔，皇帝已经对他格外开恩了，断没有不知足的道理。　　皇帝倒没想到顾大人这么快就已经结论，只是印象中顾大人是小地方出来的，那地方的县丞说难听了，给钱就能做，他去那儿，和辞官就没什么区别了。　　因着顾大人的识趣儿，皇帝对他又宽容了些，恩准他的意思，又给了些赏赐，算是将这事情了了。　　陶亭即刻便道：“接下来还有朝事要议，顾县丞继续继续留下恐有不妥，还是先请顾大人离开，我等再继续议事，皇上意下如何？”　　“这……”到底已经将人的乌纱帽摘了，皇帝总归不忍心将事情做的太绝，再说他也知道陶亭此举只是为了出气，并不想顺他的意。　　顾大人却是个懂事儿的，自己抬手就摘了官帽，向上首的皇帝道：“陶大人言之有理，有劳皇上让苏公公下来一趟，将臣的冠帽朝服一并收去，之后臣便自行离去。”　　如此，皇帝就更不能答应了，顾大人给了台阶儿是一回事，可皇帝正琢磨着收拾陶亭，自然是怎么看他怎么觉得不顺眼，眼下见他连个即将离开京城的人都不放过，张口便道：“今日所说只是未必与顾大人无关，先留着吧，明日起开始不上朝就是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