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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罗网(1)

我要做门阀 要离刺荆轲 4304 2024-06-24 17:45
  “混账!”公孙贺拿起一个托盘,砸在了自己儿子公孙敬声的脑袋上,顿时鲜血迸裂,血流如注。  “汝是怎么教子的?”公孙贺怒不可遏的咆哮着,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  “全家都要被他害死了!”公孙贺咬着嘴唇,愤怒无比。  “父亲大人,请息怒,这是儿子的罪过……”国家九卿之一,掌管太仆衙门的太仆卿公孙敬声连自己一直流血的额头也顾不得,只能拼命的磕头认错。  而在心中,公孙敬声现在恨不得飞到南陵,去把自己那个不孝的蠢儿子吊起来,一鞭鞭抽死!  自己是怎么跟他说的?  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丢脸算个P?  公孙家族早就不要脸了!  想当年,牧丘恬候石庆病逝于丞相任上,当今天子欲以其父公孙贺为相。  消息从兰台传出,他爹公孙贺马上就哭着喊着,当着满朝文武,众目睽睽之下,匍匐在天子面前,一个劲的磕头辞让,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  连天子都被感动了,对左右说:扶起丞相。  但他死活也不肯起来,趴在地上,抓着地板,最后还是奉车都尉霍光带着两个武士,才把他架起来。  就这样,他才不得已只能拜受相印。  此事,让公孙氏家族在整个天下都是颜面尽失。  见过辞让相位的,但辞到这个地步的,有史以来,公孙贺是第一个。  甚至一度整个公孙氏家族,都成为了长安的笑柄。  无数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所谓的丞相,更是没有半分实权。  除了充作一个泥塑的雕像外,连长安城夕阴街的右扶风衙门都指挥不动。  京兆尹甚至都不向丞相府报告,而是直接把地方事务汇报到兰台。  而左冯翊的令丞,三年都没有来丞相府议事了。  堂堂丞相,却连三辅的事务都不能插手。  葛绎候公孙贺,由此成为了有汉以来,权力最小的丞相——哪怕是当年牧丘恬候石庆在的时候,号称泥塑丞相,但,三辅大臣还是得按时去丞相府议事的。  但……  这有什么关系呢?  公孙氏是把脸丢光了,成为了天下笑柄。  但也因此安全了啊!  自太初二年拜相至今十一年有余,公孙家族平安无事,基业稳固。  而那些曾经看公孙家族笑话的人,却一个个的落马的落马,免职的免职,致仕的致仕。  更重要的是,十一年间,天子从来不曾斥责和不满过公孙家族。  因为,公孙贺压根就不掌权,不掌权就不做事,不做事就不会犯错,不犯错就不会挨骂,不挨骂就不会得罪天子……  多么完美的结构,多么顺利的时光。  只要捱到太子登基,公孙家族就能立刻兴盛,成为国朝最有权势的家族!  可惜……  一朝尽毁啊!  公孙敬声太清楚自己的那个皇帝姨父的为人了。  惹恼他,只需一次。  一次足矣!  当初张汤何其受宠,出入宫闱,号称帝友。  然而,一朝被人诬陷,锒铛入狱,却只能以死来伸冤。  河东人义纵,受宠之时,想杀谁就杀谁。  没有人敢拦。  但只是一次微小的过失,就立刻失宠,旋即被处死。  除了已故的淮阳太守、故尚书令汲黯,大将军长平烈候卫青,以及大司马冠军侯霍去病。  几乎没有人能在惹恼了这位君王后,还能有什么好果子的。  汲黯能例外,那是因为汲黯是陪他成长,亦师亦友的臣子。  卫青能例外,那是因为卫青是忠臣,而且战功赫赫。  霍去病能例外,就更简单了。  他是陛下亲手养大的,手把手教他骑马、射箭、用兵。  被其视为自己的化身和投影。  而霍去病也没有让他失望,迅速压倒一切,成为国家最强的大将。  因此霍去病的成功,被这位天子认为是他自己的成功。  于是,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好的。  哪怕这位骠骑将军率军将整个幕南的匈奴牧场统统烧掉,还指使乌恒人将匈奴历代单于的棺椁挖出来先鞭尸再挫骨扬灰。  又把乌恒人从辽东群山,迁徙到右北平、渔阳之外的匈奴故地安置,将这些夷狄的骑兵驯服,充当汉军的炮灰。  朝野弹劾奏折,堆起来跟小山一样。  但,冠军侯骠骑将军的地位,纹丝不动。  哪怕这位冠军侯身死数十年,其遗泽依然庇护着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霍光。  让这个小吏的儿子,平步青云,执掌大权。  除了这三个例外,几十年了,再无第四个例外之人。  公孙家族,肯定不是!  “父亲大人,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公孙敬声趴在地上,拜道:“为今之计,还是想想怎么处置此事啊……”  公孙贺也是叹了口气,无力的坐了下来。  发生了这种事情后,他很清楚,哪怕他把公孙柔砍成肉酱,剁碎了喂狗。  那位陛下很可能也不会息怒。  他的怒火,只会持续燃烧,直到将整个公孙家族烧成灰烬!  或者,出现反转。  就像张汤的故事那样……  “天子派来的使者,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公孙贺轻声道:“留给你我父子商议的时间,恐怕不足半个时辰……”  “说说看,你准备怎么办?”  “柔儿能救还是要救的……”公孙敬声这才敢从怀里取出一块手绢,敷在额头的伤口处。  “儿子听说,尚书令张安世,喜爱黄金、珠玉之物……”他慢慢说道:“若能重金贿赂,请尚书令为柔儿说话,或许能有转机……”  钱这个东西,公孙家族其实也挺缺的。  但不要紧,少府卿和治粟都尉衙门,刚刚划拨了一笔三千万钱的资金进了太仆的库房。  这笔钱,本来是要用来给北军和南军换装的。  但,如今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只好让北军和南军再忍耐忍耐了。  反正,北军和南军的武器,还是能用的啊!  缝缝补补,再用个三五年也没事,对吗?  “另外,儿子打算让人去阳时主府上,请阳时主去见各位侍者,无非是花钱……”  公孙贺听了,却是冷笑一声,看着自己的儿子,摇头道:“张安世是爱钱,但他绝对不会收你的钱!”  “你也不想想,是谁签发了那个南陵竖子的秀才制书的?”  “恐怕,人家现在正在发怒呢!怎么可能帮我们?”  “至于各位侍者……”公孙贺冷笑着:“恐怕,他们就算拿了钱,也不会帮我们……”  “因为……”  “我们是太子的人啊!”  “太子登基,他们哪一个能活?”  “吾与尔出事,对他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当了十一年丞相后,公孙贺虽然没有什么权力,但却拥有极大的权限,可以查阅很多东西。  这十余年来的冷眼旁观,也让他明白了。  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在很多人眼里,是一个什么形象?  一块拦路石,一个障碍,一个碍眼的钉子。  只要他们父子,依然在位,就没有人能动的了太子!  所以,无数人都在暗地里,准备着对他们父子下手。  仅仅是浮在水面上的那几个巨头,就已经足够让他心惊肉跳,夜不能寐了。  更别提,一直有着几个看不见的黑手在幕后左右着一些事情,计划着一些东西。  这些年来,公孙贺早就闻到了危险的味道,看到了阴谋的苗头。  预兆有很多。  譬如七年前,天汉二年,李陵兵败浚稽山,败的稀奇古怪,扑朔迷离。  那个事情,奇怪的让公孙贺至今都心有余悸。  李陵前脚兵败,后脚长安城里就谣言四起。  以至于天子大怒,族李陵全家,杀了其最孝顺的老母。  结果最后被证实,真正投降匈奴,并且给匈奴练兵的人是李绪,一个小小的边塞都尉。  更奇怪的是——匈奴单于的主力,是怎么绕过了李广利统帅的汉军主力,绕到了浚稽山,堵住了李陵所部的?  公孙贺虽然带兵不行,但跟着卫青十几年,基本的军事常识还是懂的。  假如说以上怪异,都只是疑问,只是猜测。  那么,负责给李陵殿后,并应当接应李陵所部的路博德统帅的汉军弓弩部队,为什么在李陵深陷重围之时,还在居延的遮虏障?  路博德可不是什么小猫小狗,更非无名之辈。  他是冠军侯霍去病麾下的五大战将之一。  曾经在霍去病麾下,纵横万里,直阙狼居胥山。  更曾拜为伏波将军,南下灭亡了南越割据政权。  可谓战功赫赫,久经战阵。  这样的大将,不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也不敢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按照军法,失期当斩!  何况延误、拖延进军时间,坐视友军深陷重围?  这种事情,可是可能被族诛的大罪!  而路博德,在李陵兵败后,却只是得了一个‘老朽昏聩’的评价,最后居然还能‘戴罪立功’,留任为强弩都尉,继续在居延屯田?  这么奇怪的事情,哪怕公孙贺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单纯少年,也不得不心生疑窦。  而李陵兵败后,损失最大的,就是太子一系。  因为李陵是亲近当今太子刘据的汉军之中最有前途的高级将领!  自李陵没于浚稽山,太子系统就没有了能拿得出手的将军了。  不然你以为为何这些年来,太子张口就是‘和为贵’,闭口就是‘莫如和亲便’?  自己手里没有可靠的大将,再鼓噪和支持战争,岂不是给李广利谋福利?  这么傻的事情,谁会干?  只是,这些事情,公孙贺不敢说,也不能说出来。  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能说。  最多只能提醒、暗示。  公孙敬声却是一下子没有了主意,问道:“那该怎么办?”  “先去见一下陛下吧……”公孙贺叹道:“做好挨骂甚至被鞭笞的准备吧……”  想了想,公孙贺觉得这样,还不够。  于是,站起身来,吩咐道:“拿我得鞭子来!”  又对公孙敬声道:“跪下!汝教子无方,理当受罚!”  公孙敬声闻言,犹豫半响,还是只能乖乖跪下来,闭目挨抽。  在家里被老爹抽一顿,总好过等下到了建章宫被直接拖到宫外斩首掉脑袋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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