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见他们一个个忙得起劲,也就没去打搅。 他走到对面小吃摊子上,坐在丫头的对面,把嘴朝那边一努,说道:“他们干啥呢?” 丫头抱着个瓷罐,不断地从里面拈出南瓜子、葵花籽甚至松子朝嘴里送,嗑出肉来就把壳儿吐在脚边,不一会儿就吐了一大片。 丫头笑眯眯的,一副满足的神情,说道:“他们在整修我们锦衣卫的茶楼啊。” 说着抖了抖脚,将绣花鞋面上挂着的瓜子壳抖落在地上。 梁叛伸手过去,从她怀中的大瓷罐里抓了一大把出来,堆在桌上也嗑。 他瞅了一眼丫头脚下满地的瓜子皮,忍不住学着佟掌柜笑道:“两斤瓜子嗑出了八斤的皮,你是咋嗑的?” 丫头只是吃吃的笑,一脚将裙角踢起来,将满地的瓜子皮遮住了。 梁叛看着那几人卖力地干活,说道:“怎么着,是不是陈老板的意思?” 丫头竖起一个大拇指,笑道:“不愧是我们总旗大人,料事如神!” “少来!”梁叛在一堆杂瓜子中专门挑松子儿剥了吃,“我可不是甚么总旗啊,陈老板咋说的?” “陈老板说了,如果这茶楼让你和你弟兄去修,那修好了便没甚么锦衣卫的事了,所以他让高大爷带了他们几个,要自己修,这样修好了茶楼还是锦衣卫的。” “哼!老狐狸!”梁叛挑了几个松子抓在手里,起身便走进医馆去了。 实际上他正是打算自己讲房屋桌椅都修好了,然后就把这茶楼给眯下了,谁知道陈老板棋快一招,根本没给他机会。 得! 拉倒! 梁叛刚刚走进内院,忽然感到些许不对劲,他看到自己的书房门是开着的。 再转头一看,丫头不知何时也跟着进了来,手里还捧着她那个不比她人小多少的瓷罐子。 梁叛一瞧她坏笑的样子,就知道准没好事。 当下也不多想,直接迈步进了书房。 果然,书房里已经来了一位客人,不是别人,正是数日不见的陈碌。 陈碌见他进来,淡淡一笑,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说道:“坐。” 搞得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梁叛还是依言坐了,翘着二郎腿,说道:“陈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福娃报喜,三生有幸,五体投地,六六大顺啊……” “行了!”陈碌没好气地打断他,“少扯那些乱七八糟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甚么,跟老子打马虎眼是不是?” 梁叛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 谁知旁边的丫头没忍住,捂着嘴“咕”的笑出声来。 陈碌瞪了丫头一眼,对梁叛道:“老子把他们几个交给你,你就教出这样没规没矩的样子?” “陈大人你冤枉我了!”梁叛笑道,“这个小姑娘前几天还是个‘三讲五美’的优秀青年,不知道为甚么几天没见变成这样了。” 他转过脸,十分鄙视地看了丫头一眼,摇摇头,痛心疾首地道:“我几天没有督促你们,就堕落成了这副德性!啧啧,我很失望啊!” 丫头把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抱着个瓷罐子,委屈地道:“都怪骆总旗,我们都是按照他的要求做的!” 梁叛捻了捻并不存在的胡须,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嗯嗯,我看你们本性都不坏,估计也是被人给带坏的,古人又云:‘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就是这个道理,以后一定要引以为戒哦!” 丫头憋笑憋得小脸通红,浑身不停地抖动,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转身跑出屋去,躲在旁边角落里堵住嘴吭哧吭哧地直笑。 梁叛摇头叹道:“唉,这孩子就是自尊心太强,说她两句就躲起来哭了。” 陈碌本来一直冷眼旁观,这会儿实在听不下去了,不轻不重地一拍桌子,翻着白眼道:“你们两个干么不去搭台子唱戏?” 梁叛笑道:“唱戏多累啊,风险又大。一句没唱好,回头就被人顶了角儿,连个讨生活的地方都没有。” 陈碌眼皮子抽动了几下,他知道梁叛的意思,依旧在为骆俭彰的事向他讨说法。 虽说这是人之常情,梁叛也的确受了委屈,可陈碌还是觉得自己很没面子! 但他绝不是肯服软的人,因此瞥了梁叛一眼,淡淡地道:“有时候不是唱得不好,而是唱得不合时宜。捧角儿的想听南曲,你偏偏要唱北曲,哪怕唱得天花乱坠,不是客人想听的,别人就要换掉你!” 梁叛脸色也冷淡了几分,说道:“所以我还是不适合搭台子唱戏,倒不如在街上支个摊,自说自唱,愿意听的欢迎捧场,不愿意听的都请自便。” 他现在愈发觉得最初和张守拙之间只是单纯的谈钱,是一件无比正确的事情。 就像这支摊子自己唱一样,不接受包场,想听就带钱来,不想听就算,各取所需,互不强求。 陈碌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显然在强忍着脾气。 他从兜里摸出一块牙牌,正是梁叛原先的那块。 将牙牌丢在桌上,陈碌道:“你的东西,我替你送了来,自己收好。” 他是在暗示梁叛:我帮你官复原职,又亲自纡尊降贵来看你,已经是给足了台阶,现在有台阶就快下,不要闹得大家都不好看。 “请大人收回去罢。”梁叛将牙牌向前一推,摇头道,“这牌子是我自己交出来的,不是骆俭彰要收的。我交了出来,就没想再拿回去。” 陈碌深深皱起眉头,不悦地道:“你甚么意思,真的不想干了?” “没错,大人另请高明罢。” 陈碌很了解自己的性格,他本以为自己一定会勃然大怒,谁知等到梁叛说出那句“另请高明”,他本来已经预备好的一股脾气,去没能发作出来。 他眯了眯眼,轻轻吐出一口气,说道:“如果你想跟我谈条件,就直接说出来,如果铁了心不想干了,也要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锦衣卫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