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皇帝和兵部尚书的质疑,温体仁不慌不忙地说:“陛下可还记得两年前福建的郑芝龙?” 崇祯点点头:“怎么会不记得。朕还记得他是熊文灿招抚的,封了个海防游击,操练水师很有一套,后来击退红毛有功,还升了官……” 这个是张凤翼职责内的事,他提醒道:“升了福州都督。” “对,福州都督。后来莫名其妙就被红毛反攻,自己死了,连中左所也被攻陷,朕还记得当时追究了福建上下官员的责任……” 温体仁说:“陛下博闻强记,臣佩服不已。不过,臣想说的是,郑芝龙生前也不是个忠心不二的臣子,也是从一个海寇头子招抚过来的,可是在死之前,一直都是福建沿海的顶梁柱,其船队规模远超朝廷任何一支水师,剿灭海寇、厘清洋面、击退红毛,都是他的功劳。这样的人物,当初不过一个游击的头衔就能招揽,金门大胜红毛,也不过加福州都督衔……而夏天南,本质上和郑芝龙没有区别……” 崇祯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用功名利禄驱使夏天南为朝廷效力?” “陛下圣明。红毛卷土重来,能大破中左所,而夏天南却能轻易驱逐红毛,可见其水师实力更强于当年郑芝龙,朝廷已经没有能力在海上与其一较高下;浙江力退倭寇、安徽生擒高迎祥,则说明其陆师也是大明首屈一指的强军,这一点王遴在密报中也反复提及,可是他也说了,用好了夏天南就是国之栋梁。这样的人物,要么就彻底消灭以绝后患,要么就设法收为己用,只要能笼络住他为朝廷效力,上能对付鞑子,下能收拾流寇,至于是不是忠贞不二,真的重要吗?” 崇祯沉默了,他明白了温体仁的意思,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或许夏天南不读圣贤书,不懂天地君亲师的道理,但是只要利用得当,就是自己手中一把利刃,上砍鞑子,下斩流寇。如果不放心,就干脆将其彻底消灭,免得后患无穷,可问题是,现在大明到处都是窟窿,镇压流寇都力不从心,洪承畴的求援信还是热乎乎的,又哪来的军队对付琼海军,难道为了对付夏天南,再加征“琼饷”不成? 平心而论,作为一个略带心理洁癖的人,崇祯很难忍受一个这样游走于黑白之间的人物和势力存在并逐渐坐大,他欣赏的是对朝廷、对皇帝忠心耿耿的臣子。当年的郑芝龙远在福建,而且势力范围都在海上,大明历来又不重视海防,眼不见心不烦,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可是夏天南的活动范围已经到了中原内陆,与郑芝龙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作为一国之君,崇祯必须要把个人的好恶放在一边,一切从大局出发。鞑子年底才退出关外,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流寇又在陕西、甘肃作乱,琼海军这一支武装,是成为对付鞑子和流寇的利器,还是成为第三大祸害,如何选择不言而喻。 崇祯看了一眼洪承畴的告急信,长叹一口气,陕西的流寇之患亟待解决,大明经不起更多折腾了,就算夏天南有什么私心,至少他还是朝廷的官,琼海军还是朝廷的军队,自己也调得动。他说道:“长卿言之有理,既然夏天南当年愿意接受招抚,并且服从兵部调遣远赴安徽剿寇,说明对朝廷还是有敬畏之心,就算德行有亏,也是瑕不掩瑜,可以重用。只是他现在已经是一镇总兵了,还怎么笼络?” 温体仁笑而不语,只是瞟了一眼张凤翼。如果什么话都被他说了,皇帝就要怀疑他和琼海军私下有勾结了,接下来的话,曾经讨论过却被皇帝否决了,如果让张凤翼来说更合适,就看他是不是机灵,能接住这个话头了。 张凤翼虽然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乏善可陈、碌碌无为,在皇帝眼里是个呆板平庸的人,但是能官至尚书,官场上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领是不差的。他眼见皇帝已经倾向于首辅大人的说辞,又怎么可能对着干?当即抛弃了之前秉持的不宜封赏过厚的观点,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陛下,臣认为:夏天南剿寇有功,可以封爵!虽然本朝从先帝起就没有给武将封爵的先例,但生擒高迎祥乃近十年来从未有过之大捷,可以借此机会,以封爵一事鼓励大明所有的武将,让他们知道,只要忠心为朝廷效力,陛下是不会亏欠他们的。” 原本只是笼络一个地方军头,可是被张凤翼这么一说,就上升到了激励大明全体将士的高度,格调瞬间变得高大上起来,顺便还可以把生擒高迎祥的战例广为传播,鼓舞士气。温体仁眼睛一亮,别看这个兵部尚书平日一副受气包的模样,打仗方面也不行,可是搞宣传是一把好手。 崇祯也听得龙颜大悦,这么一说,自己心里就舒服多了。树立一个正面典型和被迫笼络一个军头,同一件事,换个说辞就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他当即拍板:“说得好!那就这么定了,封夏天南为平南伯,统领两广兵马,将此事与高迎祥之事一并昭告天下,以鼓舞天下将士!”崇祯朝第一个授予武将的爵位,就这么出炉了。 张凤翼见皇帝心情好,趁机把难题抛出来:“陛下,洪承畴告急,眼下无兵可调,是不是调琼海军去?” 崇祯一怔,这也是个必须解决的问题,便问温体仁:“长卿怎么看?” 温体仁想了想,建议道:“琼海军才和流寇大战一场,又在常昆的设计下与南京神机营发生摩擦,此时立刻调往陕西,劳师远征,就算出工也未必出力,反倒影响洪承畴的调度。不如另行抽调人马。” 张凤翼头疼不已:“陛下,首辅所言非虚,可是抽调人马谈何容易,要人没人,要银子没银子,就算从大同、宣府就近抽调,两镇光欠饷就有十万两,加上开拔银子,没有二三十万,就算调了兵也会哗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