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过年不到一个月时间,按说准备一场婚事有点仓促。?但是琼州营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一旦下定决心做一件事,效率极其惊人。大批人手涌入林伟业新建的住宅,张灯结彩、布置婚房,刘全虽然已经贵为天南商行总管,但是主动提出担任这次婚宴的管事人。他本就是管家出身,这种事是做熟了的。林伟业对这种政治婚宴本就不感冒,更谈不上主动操心费力,有能人代劳,自然乐得清闲。 这边突击筹办婚宴,那边请柬快马加鞭送往琼州府县各级官员。 本来夏天南想来个“广撒英雄帖”,把琼州府三州十三县全部招来,但被司马德劝阻了:且不说乐会、万县这些州县绕过大半个琼州岛到达临高得要多少时日,就算能够赶上婚宴也不过是凑个数,琼州府的统治中心在府城琼山县,只要能震慑住府城和临高周边几个县就够了,没必要勉强偏远州县千里奔波赴宴,徒遭怨恨。 夏天南一想也是,这年头6路难走,既没有高公路也没有高铁,中间又隔着号称“海南屋脊”的五指山脉,官员惜命又不愿轻易出海走水路,等万县等地的官员赶到临高怕是黄花菜都凉了,便从善如流,只给府城和临高、澄迈、儋州、昌化等县了请柬。澄迈和儋州是因为紧邻临高,而昌化有个石碌铁矿,将来大规模开采必须要昌化县配合,必须借婚宴之机彻底拿捏住。 临高知县吴明晋很“荣幸”地第一个接到请柬,谁叫他最近呢?自从出卖锦衣卫之后,吴大县令已经没有退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紧紧抱住琼州营的大腿,他接到请柬的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如何筹措一份体面的礼物,以表示自己的诚意。 继吴明晋之后,其余州县也6续接到了请柬。澄迈和儋州不消说,紧邻临高,对琼州营的战力清楚的很,两县的官员自问脖子没有前总督王尊德、前总兵何如宾硬,怎敢不来,偏远一些的州县也不敢得罪这位能大败官军的狠角色,虽然没有接到请柬,听到琼州营大办婚宴的消息后,大多主动都送了贺贴,而且一并附上礼金。 这些知县可以放下身段,可是堂堂琼州知府秦秉严就没这么洒脱了。他坐在书房,看着案几上的请柬,愁眉苦脸。 说起来,他是最先向夏天南动手的朝廷官员,可是下场如何人尽皆知,不仅几千卫所官兵被打的屁滚尿流滚回来,还一度担心被对方攻打府城,很长一段时间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既无力组织反击,又不敢向上求援。等到两广总督派出的大军也于博辅惨败后,他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现在琼州营把请柬送上了门,这份烫手的请柬如何处置让秦秉严头疼不已。久在官场厮混,能够坐到知府位置的又岂能不知道琼州营的用意:大明多年以来文贵武贱,什么时候,区区一名参将敢向知府婚宴的请柬了,更别说新郎官还只是夏天南的一个属下?其醉温之意不在酒,而是利用这个机会给知府衙门一个下马威啊! 怎么说自己也是堂堂正五品知府,琼州官场第一号人物,难不成就此慑服于那个武夫的淫威之下?秦秉严摇摇头,唤来门外的听差,让他把自己的师爷请来。等听差走到门口,他想想又补了一句:“把赵同知也一并请来。” 他这名师爷也姓秦,是自己本家,从当知县起就追随左右的老人了,且不说如何精明能干,但是足够忠心,值得信任。 两人之间无需客套,秦师爷直接表明自己的观点:“东翁如屈尊赴宴,不仅在广东官场落下笑柄,在抚台、制台心中难免还留下一个胆小怕事的印象,日后想要升迁,恐怕就难了……” 秦秉严叹了口气,这些师爷不说他也知道。自从“土木堡之变”后,武官勋贵几乎损失殆尽,近两百年来,逐渐演变成文贵武贱的局面,文官在武官面前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更别说粮饷都掌握在文官集团的手中。莫说参将,就是正一品的总兵在文官面前也拿不起威风,一个兵备道就能将其呼来喝去。 按理来说,区区一名参将,根本就不该将请柬大喇喇地送到知府衙门,因为这是自取其辱,可问题的关键是,这夏天南不是一名普通的参将啊,他可是踩着成千上万颗官兵的人头爬上这个位置的,而且粮饷又能自给,完全不用看文官的脸色,惹毛了他一刀砍翻你继续做他的贼,谁敢捋其虎须? 这时同知赵越也来了。赵越虽是副职,但和其他州府不同,与秦秉严这个正堂关系非常融洽,盖因两人会试取中进士的座师都是现任文渊阁大学士、太子太保吴宗达,算是同门。秦秉严中进士时吴宗达时任国子监祭酒,赵越中进士时吴宗达已经入阁,与温体仁同为东阁大学士。 读书人对同年、同门、籍贯这些东西非常讲究,官场上形形色色的派系大多也因此而来。座师为同一人,而且他老人家身居高位,作为同门的两人恰巧又同在偏远的琼州府为官,自然惺惺相惜。秦秉严把他叫来,一来信得过,二来想听听他的建议。 赵越看了看请柬的内容,略一沉吟,对秦秉严说道:“府台不能瞻前顾后,这喜宴,必须得去!” 没等秦秉严询问,秦师爷就诧异地开口:“赵大人何出此言?东翁贵为一府之尊,向这武夫低头,岂不是纡尊降贵,自贬身份,日后见了同僚,如何抬得起头?” 赵越冷笑一声:“师爷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他转向秦秉严说道,“府台明鉴:这夏天南凶名赫赫,广东数万大军都成了其刀下之鬼,绝不可等闲视之。加之其聚财有术,粮饷能自给自足,除了一个头衔,朝廷能给他什么?”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夏天南会打仗、能赚钱,打是打不过的,粮饷方面又无法卡脖子,朝廷钳制不了他,只能怀柔。这样的人物,安抚都来不及,还去主动得罪,恐怕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