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装入木桶到上车，王婆子一直心虚打量着温泛月，见她表情没有异常，殷勤抱着事先准备好的木杯和瓷碗，两人一块往西市去。 　　 先去上回的烟花柳巷，楼上的客人和姑娘瞧不上她的醪糟酒，但是在巷口等待的车夫和轿夫实在需要在天寒地冻的时候喝上一口热和的。 　　 三文钱一碗，要是多喝几碗还能便宜些，这是温泛月一贯的方式，醪糟本就度数低，酒中有红枣喝起来就是带甜的酒饮子。 　　 一刻钟的功夫就下去半桶。 　　 两人推着车往里走，里头丝竹袅袅，姑娘和客人的笑声交织在一块，王婆子觉得不是温泛月该来的地儿，这会没客人过来问，便说着去外头摆摊。 　　 这是两人的生意，温泛月好说话，紧握把手掉头就往巷口走，这时楼上有人推开窗，无意瞥见倚窗的姑娘，温泛月急忙埋下头让王婆子走快些。 　　 “楼下的，你的酒水怎么卖？” 　　 一听是要喝醪糟酒的，王婆子停下脚步仰面和蔼笑着回：“三文钱一碗，姑娘要是嫌弃这些白瓷碗，可再加一文钱换成竹木杯，这杯子的量比白瓷碗大，您不亏的。” 　　 “那要三杯吧。”三娘子笑盈盈挥着扇，招呼她们将饮子送上来。 　　 温泛月低着头躲开三娘子的目光，她倒好酒递给王婆子，王婆子也不愿意温泛月上去，她叮嘱道：“你到前方巷口子等着我，我送完就过来找你。” 　　 温泛月点头抬手推车要走，楼上的三娘子叫住她：“姑娘慌什么？要是你这饮子好，我这阁楼里的客人都可以买上一杯，你也可以早早回去休息。” 　　 温泛月装作听不见，脚步匆匆往外走，三娘子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人在烟花柳巷处经营这二层楼的阁楼，自然是习惯了发号施令，旁人没有不敢听的道理。 　　 她冷声叫住温泛月，呵斥让她抬起头来，不然往后就别再想在巷子里甚至西市卖吃食。 　　 王婆子刚上台阶，听着楼上女子不悦，很是无奈回头看了温泛月一眼，这抬头倒没啥，可语气实在是侮辱人。 　　 “小二，你上去给你家老板娘说一声这饮子我们不买了。”她转身就要回去帮温泛月撑腰，谁知小二冷笑两声说的话让她停下脚步。 　　 “婆子，这巷子里不是你们妇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还是老实呆在这儿，看你家姑娘如何处理吧。” 　　 王婆子自认是泼辣之人，在家中，在小侯爷别院，自个仗着性子未受一点委屈，甚至有了一定地位，今儿听了小二的话，那寒气瞬间从脚板直冲头顶，让她动弹不得。 　　 她无奈看向温泛月，温泛月裹着厚实的棉袄背着阁楼一动不动。 　　 再不露面，楼上的三娘子只觉得自己的面子挂不住，往后还怎么训斥管教下人，心里暗想再给小丫头片刻时间，要是再不抬头便请人去抬！ 　　 双方僵持一阵，温泛月知道三娘子没认出自个，她眼珠子四处转着，看着地面哪有泥土，总得敷上脸让三娘子认不清自个。 　　 傻子也看得出来，三娘子和小侯爷是故友。 　　 要是她瞧清楚了，明儿小侯爷就知道自己又偷跑出来做买卖，好歹是自己院里的二等丫鬟，怎么天天想着偷跑出去做买卖，传出去让小侯爷多没面子。 　　 俗话说，男人要是觉得自己没面子，苦的就是她们这些做女人的。 　　 “还不抬头？”听得出三娘子生气了，楼上传来急促的下楼声。 　　 周围路过的行人有三两个停下来准备看热闹，温泛月捏紧掌心，这事不能闹大了，她苦笑着仰面看向三娘子，眼里全是无奈与妥协。 　　 这下三娘子认出她，顾楚宇身边的小丫鬟，为了给丫鬟挣面子竟当面抬人为妾，可惜小丫鬟不领情，当时惊慌失措如小鸡仔，差点拂了顾楚宇的面子，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好笑。 　　 难为顾楚宇对姑娘上心，姑娘居然没察觉。 　　 “你这是又偷跑出来的？”瞧着一身灰扑扑的棉袄，谁能认出是个娇俏美丽的姑娘。 　　 三娘子回头让自家小厮都回来，然后用扇捂住嘴巴笑弯眉眼看向温泛月：“上楼坐会不？” 　　 换作往常，温泛月肯定打个哈哈就要走，今儿她算是明白三娘子和小侯爷一样，自己说的话旁人就没有拒绝的理儿，她看向王婆子示意她先上楼送饮子。 　　 眼神刚刚交流完，就来四个小厮抬着酒桶推着车，温泛月双手空空跟在王婆子身后。 　　 这会三娘子没了刚刚冷冽的气场，她抿了一口醪糟酒咂摸湿润的嘴唇，让身边两位客人赶紧品尝：“实在是不错，很适合姑娘们。” 　　 “你这一桶半能有装几杯饮子？” 　　 温泛月老实回答：“最多八十碗，竹筒杯能装七十多杯。” 　　 “不够店里的客人喝的，我全要了，你那儿还有吗？”隐约觉得三娘子是在为刚刚的行为道歉，是给一巴掌又给一颗糖的情景。 　　 本来出门做买卖就是会受气，这会顾客给自己台阶，哪有站着上方不动的道理，她老实回着：“还有两缸，得明儿才能掀酒盖。” 　　 三娘子大手一挥表示自己全要了，还主动给每碗加了一文钱，温泛月也恭敬的应下：“还是这个时候给你送来。” 　　 “楚宇知道你出来做饮子买卖吗？”三娘子悠闲摇着扇，那双好看大眼睛一直盯着温泛月。 　　 她就知道三娘子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温泛月轻声叹口气回着：“大爷近来事多，我确实是偷跑出府的。” 　　 “瞧你吓得，我不过打趣问几句，你的背怎么弓得更厉害，在楚宇身边做事得挺直腰杆，”三娘子走过来用扇面抵住温泛月的后腰，然后翻动扇面，温泛月随着她的动作往上拉直腰。 　　 不知怎么的，她更是觉得紧张，好在送酒钱的小二缓解尴尬，她接过酒钱说：“娘子，我是偷跑出府，这会承娘子情，卖完了还得早些回去。”然后拉上王婆子就退到楼梯口，三娘子摇着扇笑盈盈像是默认了。 　　 两人背着她匆匆下楼，三娘子看着温泛月强装镇定的背影嗤笑两声，小侯爷可真是宠她啊，搞得自己都有点嫉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