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一会儿,身后才传来橐橐靴声。 我心中冷笑。 难怪人们会说常年在外的将领,都是驴脾气。 清高自傲。 还想着用手里这点权力套我的话,我才不吃他那套。 将问题抛给他,也省得日后他总疑心我。 他若信我,那就不必问,若是不信,我说什么都无用,又何必再问? 狱室内冰冷,娜宁吵嚷不绝,守在门外的士兵充耳不闻。 他们未见过我,见我和沈将军过来,只目不斜视齐声向沈将军行礼。 沈将军道:“把门打开。” 一个士兵应着去开了锁,我昂首走进去,随手关了门。 娜宁从里面跑过来,见是我,眼睛一亮,我不等她开口,朝她“嘘”了声,拉着她快步走到内室。 她急忙说:“我又不是刺客,为什么要关着我?我要出去!我不会逃走的,就等我父王来接我,我才走。” 原本抱着一丝希望,听她这样说,我像是被冷水兜头浇下,只觉得浑身冷得发抖。 可还是抓住她的手臂,道:“你爹可有说过,要你再战事结束后,嫁给皇上的话?” 她疑惑地望着我,摇摇头:“我阿爹只是说,他要随你们的皇上去打匈奴,等打完仗,他再来接我回家。” 我眼眶发胀,眼前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似的,僵硬地松开她。 “你怎么了?哭什么呀?“娜宁走到我面前问。 噙在眼眶中的眼泪,随着她的话夺眶而出,我连忙擦掉,尽力冷静下来,哽声道:“但愿是我多想。” 做父母的,不可能不知道子女的心思。 娜宁从小就以为自己将来要嫁给中原皇帝,她这回混进都尉府,无非是为了皇上。 她对皇上好奇,甚至隐隐期待,姑墨王既然知道她的心思,既然有心要背叛匈奴、与中原联手,和亲,便是一举两得之事。 但他却没有提。 他投诚中原的心可有几分诚意? 他,透露给皇上的情报是真是假? 我快步朝外面走,心中想着:“大军出征非儿戏,不可能因我的猜疑而退兵。但若情报是假的呢?此行就是一个陷阱!皇上……” “不行,”我自言自语,根本听不清楚紧随着我的娜宁在焦急地说什么,“皇上不能去,我要去找沈将军……” 娜宁张开双臂,拦下我的去路,道:“你带我一起出去,我又不是犯人,凭什么关着我?” 我蹙眉,抬手去推她,却被她利索地扭住了手臂。 她从衣襟里掏出一条纱带,只几下就把我绑在椅子上。 她则抬脚踩在八仙桌上,得意洋洋地笑着,看着我:“带我出去,否则我就脱了你的衣裳,让你见不了人!” 我望着她笑意盈盈的脸,一字一顿道:“或许,你爹不会来接你了。” “你胡说什么?!”她推搡了我一下。 我本就彷徨不抉,此时被她绑在这里,反倒是一种逃避。 我可以开口喊人,可是,沈将军他会信我么? 就算他信了,又能阻拦下出征的大军么? 可是,如果真的是陷阱,皇上就有危险。 我懊悔之极。 我应该对皇上知无不言,告诉他,娜宁来都尉府,是为了见他一面,告诉他,姑墨国的小公主,过去一直想要嫁给他。 “你父王,既决心投靠中原,为何不请求与中原和亲?他知道你想去中原,不是么?这样好的时机,他连提都不提,你不觉得不对劲么?“ 我道:“皇上出征,若是出了事,你还能活着走出都尉府么?” 正当此际,忽听外面传来嘈杂声。 一阵脚步声后,一个士兵的通传声隐隐传来:“沈将军——粮仓走水!” “所有人,跟我去救火!” 隔着几重帘拢和房门,沈将军严厉的声音很是低沉。 驻军粮仓在都尉府最要紧的位置,防守甚严,除非是出了内奸,否则断不会出纰漏。 “你快放了本宫,我带你出去便是。” 娜宁道:“真的?”她很是兴奋,连忙来为我松绑。 这时,外间的门突然被重重推开。 隔着帘子,沈将军道:“都尉府生变,臣即刻要带众将士去救火,不能护送娘娘回自己院子,紧急时候,还请贵人在此处等待,不可轻举妄动,在下得罪了,迟些再向贵人请罪。” 他去而复返,怕是忽然想到我还在此处,这才回来说了这番话。 我连忙解开身上的纱带,掀开帘子时,只听见“砰”得一声响,门已在外面落了锁。 先前我还觉得他是一介武夫,看来是小瞧他了。 他借着保护我的安危,竟将我关进狱室内,日后就算我告状到皇上面前,他也可说是权宜之计。 可他这番私心,说不定要误了大事! 听到粮仓走水的消息时,我就确定,姑墨王的情报有诈,皇上此行凶险。 我拼命拍着门,大喊道:“来人!给本宫开门!” 外面一片寂静,没有回应。 “来人啊——”我厉声喊。 娜宁靠着门,叹道:“我还指望你带我出去呢,这下好了,你也被关着了。” 我不理会她,继续喊道:“来人,去告诉沈将军,匈奴有诈!” “别喊啦!外面的人都去救火了,就算有人,他们也跟聋子差不多,我都试过啦……” “你闭嘴!”我怒道:“粮仓走水,就是讯号!你也活不长了!” “我阿爹才不会不管我!”她也生气了。 我正欲说话,这时,我们不约而同看向门外。 火光。 狱室也走水了! 我这才发现,室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钻进来许多烟。 很快门外的火光将门点燃了,火苗忽地“蹿”进来。 外面一片火海,浓烟滚滚,什么也瞧不见了。 “快走!”娜宁拉着往里屋走,“我们砸了窗子,跳窗走。” 还没走进去,就发现退路已断,火焰已包围了两个窗子。 “咳咳。”娜宁咳嗽着道:“这下完了,我们出不去了。” 我们退到屋子中间,惊恐地看着四周的火越烧越旺。 在慌乱之余,我掩着口鼻想:“粮仓走水,是为了断了我们粮草,烧狱室又是为了什么?杀了娜宁么?如果都尉府有奸细,为何不趁乱来救娜宁?而是要放火?这说不通……” 一段横梁掉下,娜宁一把推开我。 我心有余悸地看着方才的位置,忽然想到:“莫非,走水是假,那人的目标是我?莫非是沈将军……”我不相信他会做出此等事。 这时,地砖突然“砰”地裂开,我和娜宁吓了一跳,惊讶地看到,从地下竟钻出两个身形瘦小的男人来。 他们一身西北国男人打扮,灰头土脸,但仍能看出是异域长相,一钻出来,就来抓娜宁的手臂,一人一边携住了她。 “娜宁公主,我们是来救你的。”其中一个男人道。 说着,两个男人就要带娜宁从地道走。 娜宁扬手甩开他们,过来拉我起来,她道:“你也跟我走吧!我就说,我阿爹不会不管我的!” 两个异域男子也凑过来,他们一张脸上全是泥土,只两只眼睛还能看出原貌,不耐烦地问娜宁:“她是谁呀?” “你们别管,只管救人就成!” “那不行,我们就准备了一具尸体。” 说着,一个瘦小男人踢了踢地上的一个布袋。 我心惊肉跳看过去,才发现那袋子露出一小截女子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