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斐道:“红豆做的豆沙,随便做的,各位的重阳糕里,不是用豆沙做馅料?” 几位娘子相互看看,满头疑虑,仿佛连“豆沙”二字都没听过。 邹娘子道:“我们那糕点里头,放点白糖就最好吃不过了。今年还是有额外收成才舍得买糖,换做往年,哪里吃得上什么糖啊。” 几人说笑一会,手里不停拔草捉虫,手脚很是麻利。 谢斐看她们背篼里都是枯柴,知道她们又去山上拾柴了。 “入了冬,大雪封山,是不是就去不了山里了?”谢斐问。 一婶子道:“深山才封,还是京城一带天不算冷的缘故。不过每年下大雪前,我们都会提早准备柴火和过冬的粮食,万一遇到什么状况,没点准备就麻烦了。” 谢斐心想,还是趁冬天之前,多去山里采些药来,以备不时之需。 手里头忙完了,女人们又说说笑笑,一同回去。 进了院子后,谢斐将院门关上,到灶屋里烧了热水,冲洗满腿泥。 浮玉今天去裴府了,好歹过完重阳节,谢斐这个小妾,不能不向萧世蓉问安。 她本人因“病”去不了,总得让人代劳。 到傍晚,浮玉才回来,说是有大消息。 “姑娘,苗氏小产了!” 谢斐正喂鸡,闻言“啊”了一声,语气很是惊讶,但面上一点意外都不显。 浮玉在府上吃完了瓜才回来,将经过原原本本告知谢斐。 “昨天家宴上,大娘子安排人放烟花,小娘们都在院里站着。谁知道,草丛里一条毒蛇突然窜出来,惊到了丽小娘,丽小娘吓得往旁边一撞,就把苗氏给撞翻了!” 谢斐觉得这说辞夸张了些,“丽蝶儿那么瘦小,也能把苗氏撞翻?” 苗氏骨架子不小,怀孕后时时进补,又胖了不少,岂会被轻易给掀翻? 浮玉道:“姑娘你别打岔呀,我是这么听说的啦!” 总之之后,苗氏就流产了。 她怀的毕竟是裴渊第一个骨肉,所以裴渊心痛难当,当即就要问责。 苗氏一口咬定是丽蝶儿故意的,丽蝶儿哭得撕心裂肺,跪在地上直喊冤。 可众目睽睽之下,都知道是丽蝶儿撞了苗氏,所以裴渊震怒不已,叫人明天就将丽蝶儿发卖了。 谢斐奇道:“苗氏胎象很不稳吗?”怎么被撞一下就滑胎了? 浮玉道:“只听说害喜厉害,应该是坐稳胎了。” 谢斐若有所思。 浮玉觉得其中可能真的另有隐情,越想越觉得水深。 “算了姑娘,反正跟咱们没关系,你也别多想,赶紧睡吧。”浮玉去将窗户关上,回头发现谢斐还是蹙眉坐在床头,不发一语。 浮玉又道:“姑娘,你在担心什么吗?” 谢斐道:“说是跟我无关,但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谢斐的担忧并没有错,第二日天不亮,裴府来人,将谢斐带去庄上。 浮玉一打听,说是老夫人得知消息,连夜从佛寺赶了回来,要叫小娘们去回话。 谢斐当日又不在场,本是不用去的,但萧世蓉说,谢斐该去向老夫人请安,所以一并去。 抵达裴府的时候,天才刚亮,这一路马车跑得快,给谢斐颠簸得腰酸腿疼。 众人齐聚裴渊的住处——朝晖阁。 谢斐一到,跟小娘们一同在院外候着。 香小娘见到她,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意思是,这次又要被牵连了。 谢斐跟香小娘站在一处,低声问,“现在状况如何了?” 香小娘不知道她了解了多少,简扼道:“蝶儿撞了苗氏,苗氏滑胎,被送到主君院里养着。老夫人半夜回来的,将蝶儿,大娘子,还有主君都叫去问话了。” 正厅的门紧闭着,谁也不知道里头在说些什么。 谢斐又问,“没发落丽小娘?” “本是要的,老夫人回来,这事就没定下。”香小娘紧盯着门,见门开了,立即住嘴。 开门的是老夫人身边的老妈妈,她一出来,目光落到谢斐身上,朗声道:“谢小娘,老夫人有请。” 谢斐微愣:“我?” “是,老夫人有话要问。” 谢斐满脸不可思议。 她有千里眼,能从田庄上看到事发经过?还是有通天之能,看得出其中弯绕玄妙? 忍着疑惑,谢斐进了屋。 老夫人姬妙璇坐在上首,左侧站着裴渊,右侧是萧世蓉。 堂内,跪着被打得遍体鳞伤,脸都哭得浮肿的丽蝶儿。 谢斐恭恭敬敬跪下,说道:“妾身谢氏,请老夫人安,请主君,主母安。” 裴渊看都不想看她一眼,不耐烦地一甩手,“起来吧。” “谢主君。”谢斐站起,垂首而立。 她已经尽力压缩自己的存在感了,萧世蓉却不放过,笑问,“听说谢妹妹染了风寒,重阳一过,就好了?” 谢斐道:“多亏大娘子记挂,妾身不敢不好转。” 萧世蓉正想再说什么,捻佛珠的老夫人突然睁眼,说道:“正事要紧。” 室内噤声,只有丽蝶儿压抑不住地哭泣。 裴渊心里烦躁,往椅子上一坐,姿态歪斜还翘着脚,跟地痞流氓似的。 “母亲,这件事到底还有什么需要盘问的?丽蝶儿不识好歹,谋害我儿子!此等蛇蝎毒妇,就该拖出去发落了!” 谢斐闻言,不由朝裴渊投去一瞥。 此人心浮心燥,底气不足,不知道是急着去外头拈花惹草,还是单纯觉得女人哭哭啼啼的令他头疼。 正好,老夫人也扫了裴渊一眼。 谢斐分明看见,老夫人目光里暗含一丝厌恶,转瞬即逝。 老夫人收回视线,凉声道:“那按你所说,该当如何?” “我不都说了吗,发卖了这贱货,看以后谁还敢胡作非为!”裴渊对丽蝶儿一点怜惜都没有,可分明前些天,丽蝶儿还是他的心头宠。 丽小娘脸上血肿淤青交加,身上也挨了板子,几乎要断送性命。 听到此话,她竭力爬到裴渊面前去,身后留下一道蜿蜒的血色拖痕。 “主君,求求您,我不是存心要撞小娘的,我不是……” 丽蝶儿还没适应自己的身份,依然称呼苗氏为小娘,满是血的手紧紧拽住裴渊袍摆,像是抓住最后一丝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