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不过,转念一想,这是他们俩生出来的小东西,用沾亲带故算法计算,他们也是打过阎王的人了。 这般安慰自己,宇嘉擎和柔嫔心中恐惧缓缓褪去,缓过神来的俩,默默四目相对,瞬间撒开手,一个跪地磕头,一个匆匆落座,端杯转动把玩。 各种小动作不断,明明两人近在咫尺,视线愣是如同相隔十万八千里一般,难以交缠。 真是验证了那句,人在尴尬的时候,是真的忙。 忽然间,宇嘉擎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放下手中茶杯,忌惮的目光匆匆瞟了一眼屏风,见屏风后的娇儿尚在恬静的酣睡中。 紧绷的心弦松了几分,随即正襟危坐,高高在上睥睨着柔嫔:“隗安的与众不同,你也是瞧见了,今后隗安所有的事情,事无大小,你都需得派人回禀朕。” “平日里,多加引导隗安明辨是非,向善,女不教,母之过,朕不希望隗安与整个大隗国为敌。” “孟子曾言,人之初,性本善,朕相信,在你的教导下,隗安定会一心向善,品行优良。” 当然,清欢的成长,他定不会缺席,属于父亲传承的教导,别的皇子公主们没有的,隗安一定会有。 只因,清欢不确定因素太多了,且能力强盛,力可拔山河,凡夫俗子岂能敌之! 见宇嘉擎判若两人,不复方才在清欢面前同她亲昵的模样,声音满是清冷疏离淡漠,仿佛她不过是一个蝼蚁,不值得对方费力抬眼瞟上一眼。 对此,柔嫔接受良好,心中并无半点波澜:“臣妾领旨。” 就算宇嘉擎不说,柔嫔也会把清欢的教育问题放在心上,不盼她成神成佛庇佑天下苍生,但也不会任由她为祸人间。 “起磕吧!” 宇嘉擎见跪在脚边的柔嫔,说话温柔似水,透露出一丝丝怯懦,低眉顺脸,眸光不敢挪到他膝盖往上,就怕触犯天颜。 如此规矩的美人,若非,方才听见了对方的心声,他还真以为这是个乖觉的。 果真,后宫“贫瘠”,养不出至纯至善的娇花。 “谢皇上恩典!” 柔嫔自是不敢和宇嘉擎平起平坐,便在下首挑了一把椅子落座,刚坐定,耳边响起宇嘉擎不容拒绝的声音:“隗安今后就记在皇后名下,做嫡出公主。” “不过,皇后品性纯良,不愿见你们骨肉分离,特意施恩让隗安自己选择,自己在谁膝下承欢,或是随隗安来回奔走,只要她高兴,在她跟前承欢,和养在你膝下都成。” “可若是隗安愿意跟着皇后,你要是想念隗安,就派人通传一声,皇后会询问隗安的意见,是去是留,看她自个心意。” “倘若你腿脚勤快,也可常到皇后的重华宫坐坐,同皇后聊点家常事解闷。” 三句话,翻译过来,就算你是嫔主子,有亲自抚养孩子的权利,可因你生的孩子与众不同,那待遇就不同。 谁养不重要,重要的是清欢想在谁跟前玩,她的开心最重要,连他也要靠边站。 不过,在皇后跟前,你也不过是一个解闷的玩意,别因为清欢的特殊性,就敢恃宠而骄,在你之上还有皇后。 你这个生母想要见自己的孩子,也要派人去通传一声,可不能随意相见就见。 听见这话,柔嫔心那点不适也散了个一干二净,能记在皇后娘娘名下当嫡出公主,比跟在她身边做庶出的待遇好太多了。 这样也好,只要阻拦她们母女相见,不想着去母留女就好。 实实在在的利益捏在手中,比那些花名好太多了,只要她的囡囡好,什么都不重要,记在谁的名下都不重要,她的生死也不重要。 “臣妾谢皇上恩典,谢皇后娘娘恩典!愿皇上皇后娘娘长乐未央!”这一刻,柔嫔跪拜宇嘉擎的动作十分虔诚,动容的眸色,真情流露,结结实实磕了三响头。 见她如此,宇嘉擎便知这女人是个聪慧的,心中有沟壑,富有城府。 “起磕!” “谢皇上恩典!” “时辰不早了,摆膳吧!” 饿了那么一下午了,茶水灌了不知多少杯,饭是一口没吃,这帮没眼力见的,都不知道上点茶点,蔬果上来。 刚说柔嫔聪慧,没想到也是个蠢的,自己都进门多久了,桌面上还没排上膳食,真是吃定他不会走,真是有女万事足。 “嗻!” 应声后,柔嫔抬眼看向屏风,对宇嘉擎试探问道:“隗安尚在熟睡中,可要唤醒用膳?” 虽说,方才清欢才喝饱奶,可到底不是正经饭点,小孩年岁小,一般都是少吃多餐。 听见这话,宇嘉擎一愣,顺着柔嫔的目光看向屏风,心里有点拿捏不住清欢的性质,要是在她熟睡的节骨眼吵醒她,以她的脾性,是否回锤爆他的脑袋? 或是乖巧起身? 他看着清欢的随性洒脱的性子,肯定不是个好伺候的主,一想到对方连阎王爷都敢暴揍,宇嘉擎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还挺细的。 既然命薄,那就算了。 不叫醒,他能吃很多年的饭,要是叫醒,万一是个脾性凶的娇儿,那这一餐,必定是他生而为人的最后一餐,下一餐,估计就得跟阎王打报告才能吃了。 不过…… “朕从未教养过孩子,也不知在孩子熟睡的时候是否能唤醒,你不妨去试试?” 既然是问题,那就转移,这样出事,刀子也不会落在他身上。 听出宇嘉擎怂恿极强的意味,柔嫔瞬间悟出其中关窍,悻悻收回目光:“倒是臣妾当然了,隗安年幼,正是觉眠多的时候,且方才她也喝了奶,就别叨扰她了吧!” 她也怕自己过去把人叫醒后,对方轻飘的一巴掌,能把她送到阎王跟前大眼瞪小眼。 真不愧是皇上,权谋心计就是信手拈来啊! “嗯!” 对于不能试探出清欢叫醒时是否会大发雷霆,积累经验值的宇嘉擎,此时有点烦躁。 用了晚膳,俩人眼巴巴望着屏风,静坐如钟,耳边除了窗外清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和蝉鸣声外,就他们俩人胸腔里那激动雀跃的心跳声。 砰砰砰,心跳声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嘹亮。 宇嘉擎拧眉侧目看向柔嫔,见她神色紧张,捏着手帕,目光紧锁屏风:“你心跳得有点快,是有什么心事不成?” 听闻此言,柔嫔莞尔一笑,应答:“回皇上的话,臣妾想长命百岁。” 心不跳的都成了黄土堆,她宁可心跳快,也不要停下来。 答非所问,宇嘉擎也没深究,继续百般无聊地坐着,余光打量着逼仄的房间,连摆件的花瓶都没有几个,更别说别的花样,朴素到了极致。 一张放在窗前的小榻,上面的油漆都褪色了,不过目光所及之处,皆一尘不染,是个爱干净的人。 静坐消食那么久,所以,今晚他睡哪? 总不能,让孩子睡在他们两中间吧? 也总不能让孩子出去罚站腾位置吧? 可偏殿就只有一间正房,两间耳房,全都当了私库,其它倒座,住的是值班奴才们。 宇嘉擎的担忧不无道理,眼看天色暗沉下来,苦于没有多余床铺的柔嫔,也是心急如焚,头一次嫌弃宇嘉擎来得不是时候,也嫌弃他吝啬的性子。 明明自己都生了一个公主,愣是舍不得多安排几个房间安置。 眼下她也不知道去哪借住,只能干坐着耗,相顾无言,静默久坐。 心知柔嫔靠不住,宇嘉擎颇为头疼起身:“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夜间,多看着点隗安,别让她夜里贪凉,伤了身子,有事派人去前院通传一声。” 柔嫔不好去借住,他可以啊! 后宫是他的后宫,睡谁不是延绵子嗣! 压根就不用挑,谁生都是他的血脉,不过,出了清欢这么一个另类,宇嘉擎也不敢让人再生了,就怕拔萝卜带泥。 光是另类就能占满整个皇宫,届时,他都不用这帮另类出声,自己提剑抹脖子来的干净。 一听宇嘉擎要走,柔嫔喜出望外,半点都不挽留,当即起身相送:“嗻,臣妾谨遵皇上旨意,恭送皇上!” 感知到柔嫔为难中夹杂着一丝雀跃,宇嘉擎唇角抿直,脚步一顿,把人拦下:“别送了,你还在月中中,见不到风。” 话虽如此,但柔嫔的身子骨,比他都好。 只因,那逆子有点好东西全塞柔嫔嘴了,舍不得给皇后的丹药,柔嫔张嘴就有。 还冠冕堂皇的说什么,凡人不能食用仙丹,把消化不良爆体而亡,在他看来,全都是吝啬鬼的鬼话,唬人得很。 柔嫔脚步钉在原地,躬身应声:“臣妾谢皇上恩典!恭送皇上!” 目光宇嘉擎远去,直到身影消失在眼前,柔嫔忙不迭去洗漱,一通折腾净身后,蹑手蹑脚上床,把熟睡的清欢搂在怀中。 见她毫无反应,顿时,心下一紧,哆哆嗦嗦伸手置于鼻子底下,感知有热气呼出,瞬间紧绷的心瓦解开来,老老实实抱着闺女亲香。 这边,借宿的宇嘉擎一到正殿,顾不上敏妃献殷情,命人抬水洗漱,过后例行公事。 见敏妃被抬走洗漱,苏欢年立即凑到宇嘉擎跟前,低声询问:“皇上可要留?” 这些天,他算是看出皇上的心酸和忌惮了,隗安公主绝对是皇上的命门。 果然,此话一出,闭眼享受温水浸泡的宇嘉擎刷地一下睁开眼,神色坚定:“从今往后,侍寝过后,全都赏避子汤。” 有一个都够他头疼的了,本是而立之年,自从遇上清欢之后,满头黑发竟能在短短几日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几缕银发来,可见这玩意杀伤力有多强。 “嗻!” 伺候好宇嘉擎洗漱后,苏欢年端着避子汤找到敏妃,双手奉上:“这是皇上赏给娘娘滋补身子的汤药。” 看着黑乎乎,冒着苦味的药汁,敏妃眸中闪烁着些许希冀,细细感受泛酸的腰肢,伸手接过:“坐胎药?” 这话问得苏欢年一愣,随即迅速反应过来,笑意不减,答非所问:“皇上赏赐的东西,乃是皇恩浩荡,绝非贱物。”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就算砍头,也是恩。 这拐弯抹角的话,在敏妃脑子里转一圈,总算是领会其意,意味深长襒了一眼姿态谦卑的苏欢年,随即红着眼眶,晶莹剔透的泪珠缓缓落在药碗中。 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没试温度,以决绝的态度,仰头痛饮。 饮完,重重把碗塞在苏欢年手中,抬头挺胸,彰显傲气,咬着后槽牙,委屈染上哽咽的哭腔:“多谢皇上恩典!” “奴才告退!” 见她如此,苏欢年眸色未变,不卑不亢躬身退出。 后宫多是可怜人,而他无根之人,便是这帮可怜人之最。 有心疼旁人的闲工夫,还不如努力钻研如何讨好皇上,稳固地位。 “娘娘……” 包仲舒和包觅荷见她红着眼眶落泪,顿时忍不住跟着红了眼眶,待苏欢年离去,立马拥上前。 包觅荷隐晦用自己的身子挤开包仲舒,搀扶住敏妃的手臂:“娘娘还年轻,欲速则不达,此事还得徐徐而图之,凡事都讲究一个缘字。” 皇命不可违,加之,娘娘进宫多年,侍寝的次数也不算少,可仍不见动静,子嗣缘分单薄了些,不必强求,身子好比什么都重要。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他们寻得一个好拿捏的低阶嫔妃时,以娘娘的身份低微,自然会有人靠上来寻求庇护。 届时,作为交换,便是一个子嗣,不拘是公主还是皇子,只要有一个孩子能在娘娘膝下承欢就行。 听了包觅荷的话,敏妃抬起一只手落在腹上磨搓,低眸紧盯几息,落寞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她知道,今后,后宫怕是难有新生了。 皇上忌惮八公主,更忌惮接下来的新生会如同八公主一般诡异,生而不祥,有恐会祸及大隗国江山社稷。 眼下,在皇上跟前,她连催吐的念头都不敢有。 有时候,避子汤与绝嗣汤无异,真是应了那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收拾干净后,回房,方才缠绵的人,此时形同陌路,两条被子如同楚河汉界一般。 一个躺在里面,不敢侧身,也不愿瞧见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只能躺平,闭眼假寐,努力摒弃心中各种纷扰。 一个躺在外面,满脑子都是清欢的身影,怕她各种随时都能遇见的突发状况,烦躁地辗转反侧。 俩人各怀心思,谁也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