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仇恨(二)
君澜有片刻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五岭大森林的月色极好,深秋已至,高大的树木间穿梭着凉意阵阵的风,带来林间野兽嘶吼,虫鸣连天,让他感觉脸上滚烫的鲜血也在一点点变凉。 他看见仓皇跑过来差点跌倒的花汐,看见惊诧着瞪大眼的央陆掌权人,看见更远处笼罩在黑暗里的森林,却唯独......看不见护在他身后的阎宝。 “君......澜。”少年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君澜曾无数次听到过阎宝这样叫他。 他调侃的时候就喊毒师大人,平常就云淡风轻地喊他君澜,恼了之后便是气急败坏的喊他君澜。 明明是最熟悉不过的声音呀。 他感受到单薄的衣襟被洇湿,冲天的血腥气让人作呕。 他好似感知到了什么,少年僵硬着一点点回过头。 垂首靠在他肩膀上的,是阎宝肉嘟嘟的娃娃脸,他看起来面色苍白,少年喉头滚动,艰难涩滞地又唤了他一声:“君......澜。” 少年瞳孔间是涣散的生机,他抬起手缓缓撑在君澜的肩上,“快、快带着小主母...走...” 君澜好似什么都听不见,他视线顺着阎宝脸颊,再到脖颈,一路穿过少年墨色的束身锦袍,定格在他胸前一拳大的空洞上。 那曾经热烈跳动的心脏处被洞穿,深红的血液疯狂向外喷溅,君澜缓慢地转过身,接住阎宝瘫软扑进他怀里的身体。 阎宝靠在他胸膛,喉间又呕出一大口鲜血,他第三遍唤他:“君、君澜......” 君澜纯白色的衣袍被染成刺目的鲜红,他颤抖着手抚上阎宝的后背,君澜想说话想嘶吼,可张嘴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眼前都仿佛被鲜红色弥漫。 他一遍又一遍想讲话,却喉头哽住讲不出来,只有眼角的泪大滴大滴滚落。 直到阎宝艰难地抬手抚过他眼角的泪,“毒、毒师大人,替我......回惊鸿.....我、梨花树下.....有写给你的......信。” 君澜整个人都彷徨无助,他摇头嘶哑地祈求,“阎、阎宝,我、我救你...,,你别死,你别死,你别死,我求你别......” 覆在他眼角的手垂落,君澜无助地瞪大了双眼。 他是惊鸿最优秀的毒师,也是最优秀的医师,他能感觉到怀里少年逐渐沉寂的脉搏,不再翻涌的内息,以及不再起伏的胸膛。 他抱着他,在空旷的山野林间,在萧瑟咆哮的风里。 直到他轻而缓的抬眼,看到不动用轻功却能轻而易举于空中悬浮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袍人,他们甚至不是立于空中,而是纷纷坐在银光盈盈的座椅上,高贵如神只。 最中间的那女人掌心鲜血淋漓,她端坐于荧光流转的贵妃椅上,戏谑地轻拨指尖,那还在跳动的心脏轻飘飘转在她手上,她轻笑着看向君澜,“本该死得是你呀,这人真傻,居然敢直接挡在你身后~” 君澜仰头,拳头一点点握紧,直至指甲陷进肉里,鲜血淋漓。 那女人手掌虚虚一握,鲜红的心脏骤然间被她捏爆,四散开的血如若细雨,落在所有人的脸上,映衬着一双双惶恐又畏惧的眸子。 那女人一身金纹白袍,白袍上是流光溢彩翻转的雄厚灵力,她抬手的那一刹那,降临的威压仿若泰山压顶,轻而易举就压制得所有人动弹不得,更有甚者,膝盖一软,便已经惶恐地跪在了地上。 那些白袍人优雅矜贵,仿若端坐于王位,每个人脚下还踩着一个个不知死活的......人。 用来垫脚。 最中间的那白袍女人看着手上鲜血,她不甚在意地轻吹了口气,血液顿时消失殆尽。 她端坐于空中贵妃椅上,视线扫过眼前这央陆最顶尖的几百人,不屑地弯了弯唇,好似俯视一片蝼蚁。 “听说花汐在这儿,我是来找她的。” 她脚踩在座椅前仰躺着的那人的脸上,慢悠悠站起来,好似脚下踩得不是人,就是一块垫脚的石阶。 花汐还未在阎宝之死的打击中回过神,在听到自己名字的刹那,她猛然间抬起了头。 天边白袍人繁多,雄浑的灵力翻涌,那是比之人界所有人内力都强大无数倍的灵力。 夜色之中的五岭大森林都被他们身上的金光照得亮堂起来。 君澜看着那个白袍女人,他跪坐在地上抱着阎宝已经逐渐冰冷的尸体,喉间终于嘶吼出声音,那向来含笑若仙人的眸间是波涛汹涌的恨意,他白色衣襟已被血染成赤红,君澜看向那女人一字一句道:“我、要、杀、了、你。” 他提起阎宝的大刀,将双眸紧闭面色苍白的阎宝轻柔的放在地上,缓慢地直起身。 “杀我?”那女人银铃般清脆的笑意散开,“人族蝼蚁,也能杀得了我?” 花汐生怕君澜再有闪失,她咬着牙,护在了君澜身前,抬头望向那女人,“我是花汐。” 那女人见到花汐,轻缓地笑了:“哎呀,原来这就是我们的花汐呀,千年不见,你真是又变漂亮了~” 她娇娇笑:“找你好困难呀,之前听说你同战神大人在大齐的国子监?哎呀,可是我们去了却扑了个空,没办法啦,我们只好挨个问你们的同窗。” “他们的嘴都好硬呀,特别是......”她低头瞧了瞧垫在脚下的人,笑着道:“特别是这个人,我问了他一遍又一遍,他都说不认识你们,还让我滚~” “你说,我朝颜堂堂神族三大神王之一,怎能让人类蝼蚁这般糟践?所以呀,我就一根根抽出他的骨头,一点点撕裂他的魂魄,瞧着他疼得打滚嚎叫却还是说着不认识你们的模样,可真是好玩极啦~” 朝颜踩着那人的尸体,轻声对花汐道:“你说这人你不会还认识吧?” 她娇媚一笑,将脚下尸体踢破布一样踢下去,那人的尸体直直坠落于花汐眼前。 花汐眼睫微颤,在看清楚软趴趴落在她身前之人的脸时,全身血液仿若都凝固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