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蛋今年24岁，这个年龄放在省城里还很年轻，没结婚的人大把。放在县城里，大多数人已经结婚了。乡下人结婚就更早一些，十八九岁结婚的也挺常见。　　 先结婚，到了年龄再去领证。　　 张铁蛋还没有对象。除了他家里穷是一个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个子太矮，他只有一米五五。大概是随了张家舅公，李小可的印象中，舅公个子就很矮。　　 他长大后变化很大，小时候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现在已经是个皮肤黝黑的汉子了。李小可冲他喊了一声：“表叔。”　　 他有些腼腆地笑笑，这才认出了李小可。他看了下李小可身边高大帅气的叶子刚，不知道他俩来意为何，还喊来了村长。　　 “铁蛋，小可想把她太婆接去养，百年后再回来安葬，你同意不？”村长直奔主题。　　 “我，我没有意见。”张铁蛋搓着手，有些紧张。　　 “没有意见是啥意见？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村长接着问。　　 “我同意。”　　 “那等太婆百年之后，表叔能让我太婆和我太公合葬吗？”李小可不放心地追问一句。　　 “能，能的。”他木讷地点着头。　　 李小可心下大喜，这事情竟然这么顺利。　　 “村里给五保户的口粮和补贴，你是每年回来领还是折成钱汇给你？”村长问的是李小可。　　 张铁蛋和他妈妈迅速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这些给张家表叔就好。”不待村长开口，她赶紧又加了一句：“由表叔帮我代领，表叔领了就代表我领了。”　　 瞅着张铁蛋和舅婆的脸色都舒缓了，李小可才真正松了口气。　　 “那趁着村长叔也在，我把太婆请出来，请表叔当着村长叔的面告诉太婆，以后还能落叶归根。让她老人家放心跟我走，可以吗？”　　 “可以。”村长立刻答应。　　 等老太太出来，村长都有点看不过去了。　　 这张铁蛋看着老实憨厚的，却把人老太太饿成什么样了，光是走路衣服都在晃动。村长甚至都后悔当初不该陪着张铁蛋的爹去把老太太接回来，人家本来在李家过得挺好，非要整一出认母的戏码，接回来又不好好对待。　　 “我们拟个协议吧。大家都当面签字，白纸黑字的，日后谁也不能反悔。”村长提了一个建议。　　 李小可和叶子刚都很高兴，李小可迅速掏出纸和笔，她原本就是想写个协议的，只是不敢贸然开口，担心一开口会把事情搞砸，没想到村长叔帮她提出来了。　　 “那村长叔来说，我来写。”李小可铺好纸，中间还套上了复写纸，她得准备三份。　　 “小可，你来接你太婆，你爸妈都知道吧？”村长想起李小可是个姑娘家，他得确认一下。　　 “叔，我爸妈不知道。”李小可如实回答。　　 “那你这......”村长犹豫了。　　 “我爸妈年纪大了，家里还有哥哥嫂子和侄儿，我没想把太婆接回我爸妈家。我在省城买了一套房子，我想把太婆接去和我一起住。您也知道，我是太婆一手带大的，现在我有能力了，就想有个机会能好好陪伴她老人家。”　　 “那你结婚没有？”　　 “没有。”李小可摇头。　　 “小可，这件事儿，叔劝你还是再想一想，你想接你太婆走，是你的孝心。但是你一个姑娘家，带着你太婆，这以后......”村长看了眼叶子刚，不好明说，这以后还怎么嫁人呢？　　 这后生伢能跟着一起来接人，说明现在肯定是同意的，以后会不会有意见呢？最重要的，他爸妈会不会同意李小可带着老太太生活呢？　　 “村长叔，您......”　　 “村长叔，您放心。只要小可愿意嫁给我，我们家永远都会是小可做主。我和小可之间，只有她嫌弃我的份，我永远不会嫌弃小可的，我爸妈也不会。”叶子刚看懂了村长的眼神，他抢着表了态。　　 村长又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他也是男人，小伙子结婚前说的话他不敢当真。　　 “村长叔，您就放心吧。我现在才23岁，在省城30岁以后结婚的人很多。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和太婆一起生活，您就给我一个回报她老人家的机会，我永远都不会后悔，永远都会感激您。”李小可牵着太婆的手，真心实意地恳求着村长。　　 村长又看看老太太，叹了口气，“好吧。那叔替你做个主，那啥，若是以后实在为难，就提前把老人家送回来。铁蛋，加上这一条，你同意吧？”　　 “我同意。”张铁蛋没什么不同意的。家里本来就穷，他自身也没什么优势，家里还有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太太，媒人都懒得上门。和他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不管李小可能把太婆接走多久，他也趁这个空赶紧说个媳妇。至于以后的事，万一李小可因为这个被对象嫌弃，要把老太太送回来，他也没有意见。　　 很快，一式三份写好了。李小可准备充分，带了一盒印泥，双方签字按手印，村长叔做为见证人，也签了字按了手印。　　 协议内容很清楚，大意是今天李小可接走张老太太，以后活着的时候所有事情由李小可负责，百年之后送回来，由张铁蛋或他的孩子负责送葬事宜。老太太每年由大队支付的口粮和补贴，由张铁蛋代为领取。　　 至于村长叔建议补充的那条，能把太婆提前送回的好意，她没有写进去。　　 李小可在协议上留了自己在省城的地址，村里没有电话，李小可也没装电话，如果有事，只能写信联系了。不过这都是暂时的，再过几年，“村村通”就要开始了，每个村里至少会装一部电话。　　 李小可非常郑重地把协议收进包里，老太太并不识字，李小可请张铁蛋当村长的面跟老太太说清楚，免得太婆不敢离开。　　 “奶奶，小可想把你接去享福，你放心跟她去。等你老了，我会接你回家的。我爷爷那墓地，本来就是合葬墓，早就预留了你的位置，你不用担心。”　　 张铁蛋的承诺，太婆是相信的，她笑了。　　 听李小可说要帮着她收拾东西，等会就离开。她又是惊喜又是着急，慌忙撑着桌子想起身去收拾她的包袱。　　 被子这些都不要了，那边都买好了新的。太婆除了几身旧衣服，和一双冬天的旧鞋子，别无他物。　　 “太婆，那床被子不拿了，留给舅婆他们吧。”李小可看着太婆执意艰难爬上床，以为她舍不得那床新被子，劝导着。　　 老太太半跪在床上摸索半天，最后把手伸到李小可面前，摊开手掌，手心里是两颗大白兔奶糖和一块压缩饼干。　　 老太太咧着没牙的嘴笑了，示意李小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