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李小勇一家不在，他们要在初六回来。　　 李小珍鼓着嘴巴，气冲冲地一个人来了。也不进屋，就在院子里坐着。　　 今天太阳好，李志国和葛女士正在院子里，他们一早在菜地里拔了很多小白菜回来，正在收拾白菜上的泥土。　　 葛女士一看她那脸色，就知道又吵架了。　　 “今天又是为什么吵架？”　　 “还不是刘四喜那混蛋！说我拜年糕点给你们买的好一点，给他爸妈的差一点，就跟我吵！”　　 “我就知道你们又要为这点东西吵架的！每年都这样，统共就那么几十块钱的东西，你就两边买一样的。”　　 “我哪有钱啊！”李小珍一扭头，眼泪就下来了。　　 李志国走过来，跟葛女士说：“你去把他刘家拿来的东西拿出来，给小珍带回去。”　　 又转向李小珍，“我们不要你们拿东西孝敬，以后拜年人来了就行了，我和你妈也不缺东西。”　　 李小珍哪里不知道娘家爸妈不缺这点东西，她就是气不过。　　 过年女婿上岳家拜年，哪有空手的道理？　　 她拿的东西相比别人家女儿回娘家的东西，已经很是寒酸了。这刘四喜还要比着他的父母买一样的东西，他懂不懂她是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拜年是礼节，他想孝敬他的父母，什么时候不能孝敬，非要过年孝敬？　　 自己的弟弟李小勇每年过年，都没买一分钱的东西给爸妈。但是去全淑芬娘家，他哪次不是从爸妈房里薅了几箱礼品出门？　　 刘四喜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是拎不清的。　　 前几年，刘四喜和李小珍纷纷下岗。　　 李志国求了几年的关系，不知道送了多少礼，才搞到了一个工作编制。经过再三权衡，这个名额给了刘四喜，因为担心李小珍脾气不好，加上文化低，万一把这个工作搞丢了就再难有机会了。　　 而且如果李小珍去上班，刘四喜怎么办呢？在家带孩子吗？　　 最后刘四喜上班，李小珍在家带阳阳，操持家务。就是这样的帮扶，还让他为一盒糕点贵几块钱和李小珍吵架，这让李小珍怎么忍得了？　　 一家三口全靠那份工作活命，李小珍心里一直有个结，刘四喜这工作是我让给他的，没有我爸妈，没有我，他能有工作？我想对我爸妈尽一点心意，刘四喜还要跟我吵架，我能让他？　　 吵不过就用拳头。刚结婚那年，刘四喜就把李小珍的眼睛踢肿了，整个眼球往外突出，里面红红紫紫的一片，叫人不敢直视，眼眶周围肿得老高，把当时只有十几岁的李小可吓得不轻，生怕姐姐会失明。　　 刘四喜也是那个刘叔介绍给李小珍的，刘叔真不是个东西，生怕李家的女儿嫁得好，一个两个歪瓜裂枣，都赶着往李家送。　　 每年都会为同样的事情吵架，过年那几天刘四喜憋在心里，过了年初三就吵架。只是吵架程度不一样，李小可虽然习惯了，但还是为李小珍不值。　　 李小珍从小被惯得脾气差，但心眼是一点也不坏的。而且特别勤快，不管是租的小房子还是后来买的大房子，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可能是婚后十多年的穷日子过怕了，后来日子好过了，她也舍不得给自己添件新衣服，一件旧衣服穿上二三十年，还说没穿破，扔了可惜，还能穿。　　 至于她脾气不好，并不是婚后突然有的，她从小就脾气大，难道刘四喜在娶她的时候不知道这一点？李小可瞧不起这样的男人，又想高攀岳家的地位，又想在老婆面前当大男人，在父母面前当大孝子。　　 如果他自己有本事，想孝敬父母当然没问题。想在老婆面前大男人主义，也得你自己先是个大男人啊。自己靠着时常接受岳家的救济，心里惦记着孝顺自己的父母。　　 拎着几盒比亲戚拿来的还不如的糕点，也只有李志国这样的岳父不在意这些，体谅他们困难，说心意到了就成，结果他还要为这和老婆吵架。　　 李小珍学着他的话 “你只知道你妈！不知道我妈！凭啥买给我妈的就差一些？”　　 所以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是有道理的。　　 这也是为什么那天李小珍脱口而出，要李小可找个有钱的，至少不用受穷的原因。　　 葛女士把东西拿出来了，对李小珍说：“你拿回去吧，别吵了。他要给他爸妈，你就让他拿去。我们也不图你们买东西孝敬，有这个心就行了。”　　 李小珍偏过头，她不要回去，更不要拿东西回去。　　 过一会，刘四喜带着阳阳来了。葛女士让他把东西拿回去，教训了他几句：“女婿和儿子，终归是有区别的，你看我们这儿周围邻居，有哪家儿子回来是大包小包的？哪家女婿不是两手拎满了？　　 儿子回来是回家，女儿回来是做客！你懂不懂？　　 你想孝敬你父母，有孝心是好事，但也要兼顾自己的能力。你爸妈四个儿子，你现在条件差点，你爸妈不会计较你的多少，你为这事吵架有必要吗？”　　 李小珍趁机哭诉：“他几个哥哥都过得比我们好，过年全都一毛不拔，就他要打肿脸充胖子！”　　 刘四喜黑着脸，忍着怒气不说话。　　 葛女士示意他们把东西带上回去。李小珍说：“我不拿！要拿他自己拿，我不回去！”　　 阳阳看看爸，又看看妈，幼小的他也不敢欢笑，怯生生地站在一旁。　　 刘四喜也不接，为自己争辩着：“我也就说了她一句，小珍这气性也太大了！”　　 “你还只说了我一句？！你至少说了我十几句！要不是我跑得快，你都要打我了！”　　 “吵什么吵！大过年的，吃饱饭就吵架！每年为这样的事吵架，跟你们说多少遍了，不要再拿东西给我们，我和你妈不需要！你明年只给你婆家买就行了，我们不用！非要买就买一样的东西，别吵得老子心烦！”　　 李志国火了，吼了他们几句。他是极少发脾气的。　　 李小珍是怕爸爸的，刘四喜也怕得罪岳父，齐齐哑了声。　　 “你们来拜年，当场让你们拿回去不好看，就给你们接下了。你弟弟弟媳也在家，我们也要顾及你们的面子。现在年也过了，你们拿走吧。这糕点留在这儿，我们也吃不下去。”李志国说完就进了屋。　　 李小珍用手擦把脸，拉着阳阳走了。刘四喜小声说了句“妈，我们走了”，也赶紧追了出去，生怕葛女士把东西往他手上塞。　　 李小可的房间正对着院子，她站在窗前目睹了这一切。　　 但即便重来一世，她也改变不了这个姐姐的命运。而且关键是，李小珍是爱刘四喜的，即便当初把她打得进医院，全家要她离婚，她都不肯离。　　 后来随着年纪大了，两个人也慢慢磨合了，李小珍每天出摊做点小生意，没想到还真给做起来了。日子好过了，摩擦也就少了。刘四喜爱给他父母多少钱，她也睁只眼闭只眼了，后面一家人生活还不错。　　 李小珍的生活不需要李小可挽救，李小可有心帮忙的话，只能在这个困难阶段帮他们一把，就是最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