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镇上汽车旅馆。 杰米躺在狭窄坚硬的小床上,从口袋里掏出钱包,轻轻抚摸着钱包中妻子的照片,双眼情不自禁又开始泛出泪花。 照片中的艾米丽在柔和的阳光下灿烂笑着,脖子上戴着一条漂亮的铂金项链。 杰米还记得这张照片是在他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时拍下的,他那天故意装作忘记了这个日子,清晨就急急忙忙赶着出门。等他中午回家,艾米丽正在厨房中搅着鸡蛋,虽然如常转头和他打着招呼,但看得出心情有些低落。 杰米放下公文包,悄摸着来到妻子身后,轻轻环住细腰,头凑近贴在金色短发边,先夸张地嗅了一下,才轻声说道:“宝贝,结婚纪念日快乐。” “你没忘记啊,你是个坏蛋!”艾米丽本来闷闷的表情一下绽放出光彩,放下手中物什转过身来,却被举在面前闪闪发光的饰物晃到了眼睛。 这是一条精致闪亮的铂金项链,坠子是心形,上面缀有一颗不是很大但很通透的黄钻。 艾米丽还记得,三个月前他俩逛街时,她无意中在橱窗中看到过这条项链,当时喜欢得在窗外欣赏了很久,可觉得太贵,也没真的动过要买的心思。 接下来当然就是双唇相触,围裙轻解的戏码,只有炉上的开水壶在呜呜直叫。 阳光隐去,小旅馆仍然阴冷潮湿,窗外不远处是一大块可口可乐广告牌,红色霓虹照进窗户,将床上孤独的男人也映得通红。 杰米觉得现在自己仍然能够回忆起那两片柔软红唇的触感,可是现在这两片迷人的嘴唇却根本无法合拢了。 翻来覆去的思念着亡妻,他直到了后半夜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在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看到窗户上薄如白纱的窗帘被夜风掀起,窗外霓虹中出现了一个阴影。 没有眼皮的大眼,一成不变的笑容,惨白脸颊上涂抹着的红晕。 是比利。 比利坐在窗框上,双手规矩置于膝盖处,双腿自然垂下,很安静地样子。 但眼珠却不是很安分,正在有些机械地缓慢转动,好像在仔细打量着这个房间。 外头偶尔传来路过车辆的引擎声音,除此之外,一面静谧。 只有比利,和他四目相对。 在木偶诡异的注视下,杰米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四肢无法动弹,张开嘴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赶快醒来,赶快从梦中醒来。 他一个激灵,猛然翻身而起,坐在床上大口喘着气。 再看向窗户那里,除了风吹飘荡的窗帘,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屋外,齐子桓正轻手轻脚地朝停车场走去,手中拿住比利的一只脚,倒提着木偶晃来晃去。 “嘿,我说你还来劲了是吧,大半夜的不在车里睡觉四处乱跑。吓着别人了怎么办?”齐子桓将比利提到面前,瞪着它教训道。 比利当然没有回嘴,一动不动地毫无生气,就像个正常的木偶一般。 “得亏我们就住在隔壁,爱德华那家伙又鼾声如雷,吵得我睡不着觉,出来透口气才发现你溜过来了。”齐子桓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你说你这样一个关键证物,都标了号的,证物十七懂么,你就是证物十七,这要弄丢了怎么办?想害我刚上岗就下岗啊!” 走到停车场,找到爱德华那辆有几处划痕的旧车,打开后备箱又犹豫了一下。 “不行,还是怕你跑了。”齐子桓边说着边很随意地用食指往木偶颈后刻着名字的部位一按。 片刻后拿开手指,刻痕依旧。 “额,忘记了,没有练大力金刚指,抹不去……拿笔改改算了。” 他又去前座手套箱里摸了只圆珠笔出来,用力在比利字样上划了几条横杠,然后又在下方歪歪扭扭地写出两个中文字——十七。 做完这些,将木偶甩进后备箱中,就悠悠然往杰米的隔壁房间走去。 后备箱中,木偶坐了起来,转头打量着眼前的黑暗。 …… 滴滴! 上帝之家门外响起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将正在二楼卧室里睡觉的亨利和玛丽安吵醒。 亨利裹着睡袍慢慢下楼,几句交涉后确认了这是运输公司的车子,刚刚将从警局领取的艾米丽遗体运来。 几名工人小心翼翼地将裹尸袋提到操作台,拿出文件让亨利签收,然后就匆匆离去。 亨利神色复杂地看着台上黑色的袋子,深吸一口气,将裹尸袋的拉链缓缓拉开。 果不其然,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女人张开的大嘴中血液早已被清洗干净,现在就像一个深邃的黑洞,莫名吸引着亨利的目光。 亨利仿佛在那黑洞里,看到一个苍老的女人在微笑,笑容中的下颚有两道黑色的切痕。 “她来了,她来了!”惊恐的声音在亨利身后响起。 他转过身,看到玛丽安正倚在操作间门框上,抱着乌鸦木偶,全身如筛子般抖动。 “别怕,没事的,再过一段时间,这一切就会结束的。”亨利走过去抱住妻子,抚着她凌乱的头发,低声安慰道。 玛丽安抬起头,直视亨利的双眼,颤抖着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把它挖出来?” “没关系的,所有的鲜血,都会被再次埋葬。”亨利没有正面回答。 “就因为生意不好么?我们可以搬家的!我们可以离开这个地方!”玛丽安越来越激动。 “生意?你错了,我们并不缺钱。”亨利表情严肃了起来,看着玛丽安说道,“你近些年状况越来越不好,很多时候头脑迷糊得连我也不认得了,你这个样子让我真的很心痛。” 玛丽安低下头,不安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不,这不是你的错!你是一个善良温柔地女人,根本不应该得到这样的下场!所以我才恨,我恨玛莉.萧,我恨阿尔森。”一丝丝疯狂和狰狞爬上了亨利满是皱纹的脸上,“每次看到你疯病发作,都要让我心中的恨意多上一分。我一定要让他们互相残杀,直到一方灭绝才算罢休。” 操作台上,冰冷的女人长大嘴巴。 她,是否也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