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豫了片刻,下定决心烧烧看。我双手合十默默祷告,这位冤死者,有怪莫怪,我是为了追寻真相,为你平反啊。念叨了会儿,我取出打火机,用手掩着火苗,慢慢凑近这只尸手。 刚一靠近,事情就变得古怪了,打火机的火苗本来是暗红色,忽然变成了幽蓝,火苗中心还带点深绿,一股邪风吹过来,火苗呼哧呼哧乱闪。 我屏息凝神,把火苗凑在尸体的手上。这只手见火就着,微微燃了起来,幽幽蓝色的火苗沿着手掌边缘燃烧。整只手像极了一种怪异的蜡烛。 我闭上眼睛,既然是犀听,自然就是要听的。微微侧耳,果然听到一种极不寻常的声音,怎么形容呢,有点像敲打铜器发出的共鸣声。 王神仙家里有一尊铜磬,我在他家的时候听过这种特殊的铜器,木槌摩擦铜磬,可以使之产生一种深邃悠远的共鸣,“嗡嗡”声声不绝。 此时此刻,我就听到了这种声音。 声音离得我极远,而且极小,细微的像是针尖,我情不自禁闭着眼站起来,跟随这个声音往外走。顺土坡往上爬了一米多远,那股声音突然听不到了。 我睁开眼睛,四周黑沉沉,我站在废墟一般的别墅客厅里。我愣住很长时间,如同恍然一梦。其实,听到这个声音,到它消失,也不过一分钟,可悠远的能让人忘掉一切。 我重新闭上眼再听,什么都听不到。我想了想,从土坡重新回到坑底。 尸手还在燃烧着蓝色火苗,我再一次闭上眼睛,“嗡嗡”的声音又一次出现,这次更加细微,但听得真真的,声源在很远的地方。 我忽然明白了,犀听其实是有范围的,必须和火苗保持一定的距离,才能听到怪声。此刻尸手上的火苗在坑底,刚才我爬上土坡,超过了一定距离,自然就听不到了。 我回想起在松原的时候,曾经用犀听定位八仙洞。这两次犀听互相比较,可以总结出一些规律。 第一,声音并不是燃烧的尸体所产生的,尸体燃烧可以让你听到声音,而它本身并不是声源。 第二,声音会根据声源的不同而变化。上次在八仙洞,它的声音是一种类似螺旋桨产生的气流风声。而这次听到的声音,类似铜器的共鸣。 我完全想象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想要找到声源,前提条件就是,我要带着可以犀听的尸体向着声源移动。也就是说,目前最靠谱的方法,就是找把刀,一刀剁下这只尸手! 我当然不可能这么干。 我略思考了一下,继续用镐头刨,越往下挖土越硬。刨了一会儿手掌边缘疼的要命,磨出茧子来了。不过我的目的也达到了,挖出一大团头发。我用环扣在手腕上的瑞士刀片,割下这把头发拿在手里,然后用打火机点燃。 头发很油腻,见火就照。我闭上眼睛,那“嗡嗡”声果然又出现在耳旁。我跟着声音从坑底爬上来,不敢睁眼,就这么听着,然后伸出手在前面,一点点往前探路。 类似铜磬共鸣的声音很有点魔性,只要一听这声音,其他什么念头都不起,占据了整个脑海,似乎整个大脑都跟着共鸣。 我就这么懵懵懂懂往前走,不知走了多远,手突然触摸到冰凉的平面,我马上意识到,是玻璃。 再睁开眼的时候,自己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透窗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海浪起伏。此刻月亮隐匿起来,天空隐隐泛着鱼肚白,这是要天亮的节奏。 现在基本上可以肯定,犀听里出现的这股奇怪声音,来源于大海之上,具体是什么地方还不知道。透过窗户,我紧紧盯着远处的海平面,朝阳的白色洒在海面,半黑半白之间,透着一股无法描述的深邃和神秘。 我看得入神,突然身后有人说:“你干嘛呢?” 我打了个激灵,回头看,王二驴醒了。他惊讶地看着我,我赶紧把手里的头发扔了,那一大团头发已经烧得没剩多少,可还是让王二驴看到。 他疑惑:“你到坑下了?” 我点点头。他来到坑边,打着手电往下看,光斑落在坑底的尸手上。“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他问。 我没说话,犹豫着告不告诉他。 王二驴回头看我:“老冯,咱哥俩是不是有段时间没好好唠唠了。” “呵呵,这话怎么讲?”我笑。 王二驴道:“感觉你现在变了,以前咱哥们处得多好啊,是不是我哪块做的不到位?咱哥俩之间别存二心,咱们两个要是有了芥蒂,那就没意思了。” “那我能不能说点心里话?”我走到他身边。 “说!”王二驴大大咧咧道:“以前的你天不怕地不怕,村里寡妇洗澡你都是带着我们偷看的,怎么现在忸怩起来了。” “你这件事办的让我很难没有意见,”我说:“你和你爷爷出去看这么多事,也该成熟了吧,可你太让我失望了,为了自己的沽名钓誉,把整件事搞得一团糟。” “好吧,这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王二驴说。 “你别向我道歉,你没对不起我。你今天的举动极有可能大大伤害了姜宏他们一家人,现在他老婆在医院里还生死未知,他一个耳朵也被自己的儿子咬掉了。”我说。 王二驴急着说:“你也不否认我的成绩。没有我装神弄鬼,这坑能让咱们看见?这里的秘密会让你知道?人家早就另请高明了。对了,你到底发现什么了。” 我做个手势,示意他跟我来。 我们顺着土坡来到坑底,我对着地面说:“该你干活了,用镐头使劲刨,刨出头发算。” 王二驴朝着手心吐了一口吐沫,抄起镐头干起来。刨了能有十来分钟,又刨出一大团头发。我用刀子把头发割下来,然后用打火机点燃,递给他:“拿着。” 王二驴狐疑至极,又不好说什么,接了过去。我告诉他,闭上眼睛仔细听。 “你搞什么鬼?”他忍不住说。 “让你听就听,废话这么多。”我说。 王二驴拿着燃烧的头发,闭着眼睛:“好,我闭上了,咋了。” “听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我问。 王二驴听了能有十来秒,呲着牙说:“奇怪的声音确实有。” “是什么?”我问。 “屁声。我刚才放屁了。”王二驴睁开眼笑。 我恼了:“谁他妈跟你开玩笑呢。”我一把夺过头发,闭上眼去听,冥冥中,耳旁出现了铜器共鸣之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按照方位来看,确实来自遥远的海上。 心念中响起程海的声音:“小金童,王石生他是听不见这个声音的。” “为什么?”我在心里问。 “他还没被老仙儿开窍通灵,虽有些天赋,还是凡夫俗子之身。五官闭塞,灵识未开。犀听对他没用。”程海说。 我睁开眼,王二驴看我:“你听到了?” 我点点头,从吉林鬼堂说起,讲了他们特殊的处理尸体手段,所谓“kun”尸。他们用尸体来做犀听,用以听到特殊的自然之音。 “那为什么我听不到?”他愕然地问。 我看着他:“你还没开窍,灵智未开,这么说吧,你还在门槛外晃荡,根本就没进门,连打排位赛的资格都没有。” 王二驴啧啧说:“我让我这个宝贝爷爷给坑了。我提了多少次要继承堂子,要家里的老仙儿给我开窍,可老爷子就是不让,说我毛嫩。怎么样,谁知道他老人家突然中风,这下吃瘪了吧。” 他埋怨了一气,又问我到底听到了什么。 我把铜器共鸣的声音细细描述一番,王二驴听得嘴张老大,扔个驴粪蛋进去都碰不着牙。 “这么说,声音是来自大海?”他眨眨眼。 “嗯,对,应该是。”我点头说。 “难道海上有什么东西?”他喃喃说着:“原来鬼堂的人在这里做万人坑,是为了寻找海上的秘密。” “现在有一点我比较疑问,”我说:“按说用犀听找声音,有一具尸体就差不多够了,为什么这里会是万人坑?有那么多尸骨在?” “想不明白。”王二驴说:“说不定声源有问题,需要一大堆尸体才能定位。你想想那地方可能在海上很远,一具尸体不够烧的啊,烧完了再接第二具尸体,一具接着一具,才能找到那地方。” 王二驴别说还有点脑子,他提出的这个推测很合逻辑。 我们正说着,忽然听到别墅外面传来停车的声音,车子停的很急,急匆匆赶过来,然后一个急刹车。 我和他互相看看,赶紧从坑底爬出来。我们来到门口,从窗户看过去。 别墅大门口停着一辆跑车,从车上下来两个人,前面是个女孩,正是丁当。后面跟着一个满头白发的中年人,正是丁当称为师伯的解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