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蝶魄居高临下看着我,我跟她走到那间破旧的教室前。 今天的陈蝶魄略微有些不同,说不出来哪里怪怪的。 “我知道,你们在调查我,可是没有用的。”陈蝶魄眉眼含着笑意,全然没有任何紧张的感觉。 “你找我,有什么话说?” 我保持警惕,陈蝶魄也同样保持警惕,我不知道她的恐惧来自于哪里,她很明白,我是斗不过她的。 “离开沉砚,不然的话,你们都会死的。”陈蝶魄用那种姿态,跟我说这样的话,实在听得不舒服,“如果你不信的话,接下来几天,你就会明白的。” 陈蝶魄忽而松了口气,说她不会对我怎么样,要我不要那么紧张。 “凭什么?”我咬牙,看着她,心里有些紧张。 陈蝶魄朝我走过来,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到那面镜子了吧?看到沉砚刚才的神色了吗?” “是你放在那里的?”我皱眉,陈蝶魄摇头,说她才没那么无聊做这种事情,只是告诉我,那面镜子会传递沉砚最真实的内心,而他的内心,恐惧的源泉很明确。 “他的内心深处,没有你的位子,你如果不信的话,我们拭目以待。”陈蝶魄凝声。 “是呢,你知道地这么清楚,为什么要我离开沉砚?既然他心底没我,又怎么会构成威胁?” 我不明白,陈蝶魄说的话自相矛盾,她从桌子上跳下来,笑着说道:“我的话,只说最后一次,沉砚愧于一个女人,他这一辈子都愧于那个女人,她的名字叫婉倾。” 我的身子绷了一下,陈蝶魄继续道:“婉倾为了沉砚,家国破灭,连带着人也死了,她才是沉砚心底的朱砂痣,她才该是陪伴在沉砚身边的女人。” “所以,你来了?”我看着陈蝶魄,看着她那张跟婉倾一模一样的脸,看着她说这样的话。 陈蝶魄忽而笑了,笑得像个疯子一样,她指着自己:“你难道以为我是婉倾?” 她说多可笑的想法,陈蝶魄盯着我:“我不是婉倾,也不屑于沉砚,我只是不想婉倾白白地死了,白白地为了一个负心人死掉。” “那么你是谁?”我咬牙。 陈蝶魄说这一切跟我没有关系,她只是来警告我,快些离开沉砚。 “沉砚只能跟婉倾在一起,只能” 陈蝶魄的眼神颇深,甚至起了一丝恨意,她说要不是为了婉倾,不愿意给婉倾留下那么多的罪孽,她早就杀了我,杀光在沉砚身边的所有女人。 陈蝶魄盯着我,那凶狠的眼神,像是能嵌入骨髓一样:“离开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被陈蝶魄弄得我浑身难受,她威胁我,要我离开沉砚,我鼻尖酸涩,走在路上脑袋都昏沉沉地,脚下悬浮,一个踉跄差点甩出去。 汽车的制动声,那辆陆虎稳稳地停在我的面前,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他眉目之间带着浓浓的怒气:“不要命了!”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他,男人显然惊讶了一下:“怎么是你?” “尉迟莲?”我颤抖着身子,忽而脚下一软,吓得不行,就那么在他车子前面蹲了下来。 尉迟莲急忙伸手,将我从地上捞了起来,像是看一个傻子似的看着我。 尉迟莲一身西装,内衬是黑色的,平添了一副禁欲的感觉,跟之前见到的不一样,尉迟莲将我放进车里,我却浑身瑟瑟,那颗心更是恐怖,像是被人攥着一样。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尉迟莲低声道,我却抱着身子,在他的车子里,絮絮叨叨地哭了起来,忽而哇地一声,彻底崩溃。 陈蝶魄说得没错,我算什么,我不是沉砚心底的朱砂痣,甚至在沉砚的心中,连什么都不算。 车子在路上疾驰,尉迟莲开车的速度很快,快得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我没有家。” “那个男人呐?”尉迟莲问我,猛然在我心口扎了一刀。 “我哪里都不想去。” 我吸吸鼻子,尉迟莲没有继续说话,他一直在开车,车子里面的气氛略微有些怪异,他猛地踩了刹车,我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是跟他有关系的吧?”尉迟莲猛然一句话,我没有多说什么。 他说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因为沉砚的事情。 “怎么,新婚燕尔,不会就这样厌倦了吧?”尉迟莲嗤笑一声,语气温柔,不似当初见面时候的那样,他说还以为我们情深几许,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腻了。 我摇头:“不是腻了,比腻了更可怕。” 尉迟莲从车上下来,我才惊觉,他带我入了一片花圃,盛开的郁金香,格外的美,蔓延开来一大片,空气很清新,扑面而来,他刚才开得很急,我也没注意他去了哪里。 我看着那火红的郁金香,眼泪再度涌上心头。 尉迟莲说虽然不知道我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憋着总归对自己不好。 “情人之间最忌惮的就是猜忌,别生了什么误会。有什么就当面问问清楚。”尉迟莲是个硬汉,对情爱之事不甚理解,但他说他所经历的事情,大多于这两个字。 凉风吹过,猛然感觉有些冷。 尉迟莲脱下他的外衣,披在我的身上,他好像跟以前见着的不一样了。 尉迟莲站在木栏杆前,眺望远方:“哭吧,要是难受的话,哭出来,我不会笑话你的。” 这话,以前沉砚常常对我说,可此刻,却像是一把钻子,在我的心口钻出不少的洞。 我憋着眼泪:“你说的没错,我们之间,是该说清楚了。沉砚跟你一样,都是鬼,他有他的前世,而我只是今生,我时常在想,如果他曾经所爱之人回来,那么我算什么?” 尉迟莲怔了一下,他皱眉:“所以你都知道了,沉砚的前世所爱?” 我摇头,尉迟莲忽而笑了起来,那笑容好像在说我好傻,连事情的真相都没有弄清楚,就急匆匆地跑出来。 “你想过没有,如果今天开车的人不是我,兴许你也成了沉砚的前世。”尉迟莲打趣道,他这会儿说话,言语倒是轻松了不少。 可我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我转头,看向他:“你知道血魄镜吧?我在镜子里看到了沉砚的前世,我自诩比不上那个女人,我也不想活在她的阴影之下,这种感觉,不好。” 就跟当初顾玄武给我做了一具身体,拿的是顾小楼的脸,看我的时候,不是我,而是他心底的人,那么沉砚与我做哪些亲密的事情,会不会想起他曾经的爱人。 “谁都不能保证没有过往,你这样,未免有些狭隘。” “可是沉砚,许她来世之约,他们之间,没有断开,这才是我忌惮的。” 我情绪略微有些激动,尉迟莲怔住:“你说他们没断?” 起码从那片段上面看得出来,女人被他搂在怀里,他许她来世之约,他说过来世定当率先找到她,那么我呢,我算什么,只是一个过客而已吗? 尉迟莲低声道:“沉家公子的情事,兴许有个人很清楚,你跟我来。” 尉迟莲眯着眸子,带我往那山丘上面去,这一代修葺地很好,山上有个小房子,跟个小别墅似的,是那种复古的风格。 “尉迟镜,你给我出来。” 尉迟莲到了门外,冲着里头吼了一声,却见着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女孩,从里面出来,她微微皱眉,落在尉迟莲的身上,再看了看我。 尉迟镜很萌,感觉起码比我小十来岁,她嘴里含着棒棒糖,眼眸忽而亮了起来:“哟,九叔叔,你可真行,带外人来了尉迟家,还带了个女人,一会儿要是被人见着了,不得祸害了人姑娘。” 尉迟镜立马过来,牵着我的手,要我千万别被骗了,她九叔叔就是一个死人。 “九叔叔他肯定想跟你冥婚,但凡见着个阴命女,他都是有目的的,来跟我下山吧。”尉迟镜牵着我的手。 我尴尬地站在那儿,尉迟莲咳嗽两声:“差不多得了,你先坐好。” “九叔叔你以为我怕你,诱拐良家妇女,可是有罪的。”尉迟镜咬牙。 “她已经结婚了。”尉迟莲轻声道,我感觉自己的听觉似乎出了一点儿问题,竟然生生听出了一丝不甘。 尉迟镜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容,眯着眸子打量着我:“九叔叔的朋友呀,这边请。” “帮她找,沉砚,沉家公子的情史,越清楚越好。” 尉迟莲貌似吩咐式的口吻,对尉迟镜道,小姑娘推推眼镜,猛地愣在原地,之前还在默念着沉砚的名字,忽而一拍脑袋。 “别逗了,沉家公子有什么情史,你又不是不清楚,何必来问我。”尉迟镜抱着一个玩偶,盯着我看,“难不成,早前我算到的,与沉砚结婚的人,是你?” 我点头,尉迟镜惊诧地合不拢嘴,她这会儿完全变了态度,咬牙切齿:“我给你说,沉砚这样的男人,就是红颜祸水,你懂吗?” 尉迟莲要我先坐下来,慢慢听尉迟镜说起来,她的面前放着一个类似棋盘一样的东西,完全透明,她伸手落在上头,眯着眸子。 “我早前有幸在帝都生活,与其他尉迟家的人不一样,见识了太多的纷争。包括沉家这位公子,天生奇才,多少女儿郎为之倾心。” 尉迟镜说只可惜,这位沉家公子不为所动,他的眼底没有丝毫儿女情长。 “可是自从那一夜,从纳塔回来之后,这位沉家公子,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他将自己锁在房里,整整锁了七天七夜,我偷摸着去瞧过一眼。” 尉迟镜嗤嗤地笑了,她说这位沉家公子倒是厉害了,在房里画画,一画便是七天。 “再出来之后,圣上便为他赐婚,对象是当时富可敌国的商贾,孟家的姑娘。” 尉迟镜说沉砚抗旨不尊,誓死不娶孟家那位小姑娘,可怜了孟家姑娘,来了帝都的当天便被沉公子拒之门外,闹了个大笑话。 “可那位姑娘,也是个厉害的主,来了帝都也就半天,便搅得整座城,沸沸扬扬,都在传沉家公子有龙阳之好。”尉迟镜眯着眸子。 她跟我说起那些事情,嘴角都带着笑意,有时候忍住笑声,她说那位孟家姑娘,叫孟小也,是个狠厉的主,自幼跟着父亲一起走南闯北,颇有经商头脑。 甚至传闻这位大小姐的身价,比他父亲还要高。 “圣上要沉家联姻孟家,实则也是为了削弱沉家的权势,可他死都没有想到,这位孟小也,后来居然成了那般传奇的人物。” 尉迟镜说在沉砚后来的人生中,与这位孟小也牵扯过多,孟小也初次进帝都便被摆了一道,心底难受,寻思着要让沉砚出丑。 “果不其然,孟小也暗地里将当时最大的花香袭人的案子引到了沉家公子的身上,一度害得沉砚吃了牢饭,甚至被动了私刑。想要沉砚死的人太多了,孟小也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尉迟镜回忆起来,说那位爱穿黑衣的姑娘,眼底精亮,全然都是算计。 她能将沉砚送入牢房,也能将人从里头捞出来。 可谓是跌破众人的眼。 “你如果要听沉砚的情史,那么也只有孟小也了,可我当时听说的,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并不和睦,但凡两人在府上,都闹得鸡犬不宁,所以沉砚的爱。” 尉迟镜眯着眸子,她说她琢磨不出来。 兴许在孟小也的身上,兴许随着纳塔一起,深深地埋藏起来。 “那之后呢,孟小也怎么了?”我被牢牢地吸引住了,关于沉砚曾经的一切,都那么让人向往。 尉迟镜说起孟小也,口吻之中全然都是失落的神色,她说她想见见孟小也,可是等到她去世的时候,都没能单独有这样的机会。 “她死了,为了沉砚而死。”尉迟镜说这位沉家公子,倒是女人缘极其好,多得是女人为他生,为他死。 “我倒是可怜这位孟家小姐,可惜这样的奇才。” 尉迟镜叹了口气,满是遗憾的口吻。 我的心底不知道为什么空落落的,坐在那里,呆愣了许久。 “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尉迟镜犹豫再三,终于开口了。 我皱眉:“你说吧。” “沉家公子眼界高,也不是那种薄情之人,既然与你成亲,势必不会负了你。谁都有过往,不是吗?”尉迟镜看着像个小孩子,可是说起来却是一套一套的。 可是沉砚心底没有放下那个女人,我该做得,不是放手吗? “你爱他吗?爱地话,就不能放手,便宜了别人。”尉迟镜咬牙,狠狠地开口。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都是已经死了的人,就算再怎么重要,活着的也是你啊。” 尉迟镜要我这样想,她转而盯着尉迟莲:“九叔叔,你说是吗?” 尉迟莲点头,他说我太过敏感,只是在血魄镜里看到那么一幕,就开始怀疑沉砚的心,我是害怕,我没有一丝丝的安全感,我怕极了被人抛弃。 从那间小屋子里出来,清风扑面而来,尉迟莲要送我离开,尉迟镜死活都想着再见沉砚一眼。 我站在楼下,看着那个男人,浑身戾气,冲我过来,沉砚一把攥着我的手,眸色颇深:“川儿,为什么要走?” 我猛地怔住,本就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猛地冲了出来,顺着脸颊,一点点落下来,我吸吸鼻子,他伸手,指腹落在我的脸上:“不准哭,你看着我,为什么要走?” 我浑身颤抖,他却冷得很,猩红着眼。 “没有走。” “沉家公子,怎么,活了那么多年,怜香惜玉怎么写,都忘了?”尉迟镜从车子上下来,娇小的身子蹿了出来。 沉砚皱眉:“怎么是你?” “想不到吧,欺负女人家倒是顺溜。”尉迟镜靠在那儿,沉砚盯着我看,问我为什么要去找尉迟莲。 我急促地呼吸,眼泪落下来,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来面对沉砚的问题。 他是真的疯了,沉砚攥着我的手,说他在音乐楼那儿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见着我,是怎么样的惊心,可我呢,却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他眼底的心碎和失落,特别的清晰。 尉迟镜就那样看着我们,我愣了一下:“好,那你告诉我,在血魄镜里你看到了什么?你不是要我不要走吗?那你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 那一声嘶吼,用尽我浑身的力气,我难受地很。 沉砚愣在原地:“你怎么知道?” “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决堤,伸手一把甩开沉砚的手,明明心里装着别的女人,为什么要招惹我,为什么? 我甩开他,却被他一把攥着,拉了回来,沉砚咬牙:“不准走,你哪里都不许去,祁小川,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 “这又是何必呢,你心底有你的朱砂痣,我不该拦着。” 沉砚眼底露出的难色,我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是婉倾也好,是别的女人也罢,我都不介意,真的,我不介意。我可以走,呜呜呜” 我彻底崩溃了,眼泪鼻涕满满都是,我心很难受,一想起他心里藏了别的女人,我就难受地很。 尉迟镜愣在原地:“不至于这样吧。” “看够了没?” 尉迟镜撒腿就跑,末了说了一句:“沉家公子,小娘子是要哄的,可不能这样。” 沉砚二话没说,霸道地将我拦腰抱起,他阴沉着一张脸,好似带着浓浓的怨气,我都没有生气,他凭什么这样。 男人猛地推开那扇门,哐地一声,将门重重地锁上。 “祁小川,你好好想想,我要是不爱你,会跟你在一起?”沉砚皱起眉头。 “那你告诉我,她是谁?” “你就那么想知道,她是什么人吗?”沉砚一直在逃避,逃避跟我说起那个女人。 我跟沉砚说,在那镜子里,我看得清清楚楚,他许来生,只是我没看那个女人的脸。 “是孟小也吗?”我猛地出声,却听到沉砚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慢慢地松开我的手,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忽而就松开了我的手。 像是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沉砚的身上,他不再说话,这样的反应,我很清楚。 果然是孟小也。 尉迟镜说他们没有感情,可是来生的许诺都做出来了,怎么可能没有感情,日久能生情。 他松开的手,一步步将我逼入绝境。 早前还是那么强势,可为什么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就彻底放弃挣扎了。 我难受地要死,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耳边一直回荡着这三个字,孟小也孟小也许你来世不负卿 脑子一昏,猛地摔了下去。 浑身滚烫地很,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烧死,梦里全然都是那画面,沉砚与孟小也,他们生死决别的时候,那样钻心的疼。 我听到床前有人来来回回地走,可我却一直讲自己囚禁在那样的心魔里。 反反复复是那样的画面,我甚至看到他们甜蜜的画面,而我却只能孤零零地蹲在墙角里。 我将自己关在牢笼里,浑身疼得难受,那颗心早就已经千疮百孔,我们之间的缝隙,来的那么快,我以为起码会撑过些许年头,或许等我满头白发,沉砚也不过过了他人生的小小一个片段。 我以前从来不敢去想未来,我只知道,我会死,会转世为人。 可是沉砚不会,他会遇见新的她,而我也只能成为前世。 耳边嗡嗡嗡 好像听到有人谈话的声音。 “你怎么搞得,我走的时候,明明好好地!”是顾玄武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呵斥,继而便听到东西落地的响声。 沉砚呼吸沉重,满是自责:“她把自己陷入一个死循环,可我不能告诉她,孟小也是谁。” “为什么?她醒不过来,你守着那个秘密又有什么用?”顾玄武一阵呵斥,他倒是比之前更霸气了,是为了我才发这么大的火吗? 那我呢,现在的我,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