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为了报仇,甘愿沦为孤魂野鬼。 她的那份执着亦如我。 正因如此,同病相怜,我才要助她一臂之力。 哪怕我没有高超的武艺和强大的法力,但心如一。 只要有心,就没有什么办不成的事。 未央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安慰她说:“你不用多想,这茫茫人海。天地一家。相见就是缘分。” 未央说:“我与姐姐相知日少,姐姐却如此信我,就这番恩德,我未央无以为报。如今姐姐肯误了自己的事而去帮助我,这更叫未央做牛做马也无法报答姐姐。” 她这番话原也致诚。 但我当然不需要她来报答我。 我助她,固然敬她义烈,但也出于义愤。 这世间多不平,世道黑暗,权钱相卫,受害的永远是弱者。 害人的人若还能逍遥法外,这便不叫世道。 我没有能力平天下,但顺手而为,不管成不成,也算是全了心意。 本来我是无心管这些事的,可自从遇到墓神之后,他三十年的悔悟,让我深深意识到一个道理。 那就是,人活在这世上,不能只顾自己。 这一日,终于到达萧山。 瞧着天色已晚,我便着车夫寻了家客栈投宿。 这几天来,因着文种的事,我没有再去寻找墓葬。 大雄宝殿菩萨保佑他们都埋怨不已。 我也不与多说。 该解释的我会尽力解释,不该解释的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四人无奈,也只得不再做声。 倒是车夫活络得很,又跟大雄一番眉来眼去,不时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大雄起始对这样肉麻的暧昧,极其反胃,但经得这些时日的搓揉,渐渐也就无所谓了。 客栈并不是很大,但还算干净整齐。 车夫订了两间上房。 一间我住,一间他们五人。 进入房内,未央从我体内脱身出来。 我让她坐在灯下,抬手指了指隔壁房间。 未央一看就明白我的意思,轻轻的点了点头。 于是,我与未央合着唱了出双簧。 我们继续佯着讨论《葬经》。 既然当年传说从《葬经》里面可以寻找到秦始皇陵和曹操墓,而至今无人寻到任何蛛丝马迹。 很多人开始怀疑这个传说,认为根本不可能从《葬经》里面寻找到两大墓葬。 就在很多人失望的时候,却只有一个人从中终于窥探到了两大墓葬的途径。 这个人无疑就是墓神。 墓神躲藏在官府的牢房里三十年,每年贡献给官府的财宝,就是从秦始皇陵和曹操墓里面取出来的。 墓神临死前一晚,给我他的秘传《葬经》,并再三嘱咐我一定要交到一个叫岳云清的人手里。 究其因由,原本是因为他当年落难的时候,曾经受到过岳云清的恩惠。 受人点滴之恩,本以涌泉报之,这是为人之本分。 我倪倪而谈,直到说完,连我都几乎怀疑这些到底是不是真假。 未央很是担心,粗着一副鬼嗓子说:“兄弟,这岳云清我可是认得的,他不正是江南道首府大人吗?” 我说:“那就是了。” 未央说:“你带着这么重要的东西,难道不怕别人知道给抢了去吗?” 我说:“这个无需担心,别人抢了去无非也只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葬经》而已。” 未央说:“啊!这倒是奇了,那又怎么个回事?” 我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当年墓神曾与岳大人有过约定,想来他自有自己的密藏法子吧?” 未央说:“也是。那行,我就先走了,等日后在岳大人府里咱们再见。” 我起身故意拉了一下窗子。 未央从窗口跳了出去,留了个离去的背影。 但只一瞬,未央又悄无声息的返了回来。 同时听得隔壁房间发出微微一声轻响,显然也是有人打开了窗子。 我与未央相视而笑。 不管成不成,我又赌了这一把。 但未央已是忧虑重重,不明白我这么做的意图。 我也不跟她说明白,有些事情说了反而难免会无形中多了份顾虑。 就在这时,外头听得有人敲门。 我略微迟疑得一下,方才不紧不慢的问道是谁。 大雄说来问我要不要热水,好去给我提了过来。 我说自然是要的。 打开门时,大雄真的提了一壶热水进来。 他放下热水,一双眼睛却在房内不住的察看。 未央早已附在我身上,他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待他出去,我才松了口气。 过不得多久,觉着有些困了。 我稍作洗漱,正要熄灯安歇,蓦地听得客栈外传开“砰”的一声大响,听起来像是客栈的大门被人给撞碎。 然后又是一声惨叫,却是客栈伙计的声音。 我和未央吃了一惊。 紧跟着又听到一人高声大喝:“你这妖孽,胆敢光天化日之下出来现世吓人!他大爷的,这昏天黑地又怎地是光天化日了!” 我与未央一听这声音,不觉相悦莞尔。 这不正是鼎鼎大名的少年天师京末云吗? 未央已然神色悄变。 我说:“不怕!妹妹先附在我身上,且看看是如何回事?” 外头已是乒乒乓乓的乱打成一团。 整个客栈顿时闹腾了起来。 隐约还听得那客栈老板躲在房内不住地祷告哀求。 我有了未央入身,身法异常敏捷,抢出门外,只见客栈前院已然狼藉一地。 场中有两人你来我往的斗得甚是紧烈。 其中一人正是少年天师京末云。 另一人却是我极为担忧的怨灵文种。 借着月色,看到文种那暴怂的模样,我才惶然失色。 京末云一柄青锋邪剑上下翻飞,直指文种全身关节之处。 文种是骷髅身,又无痛感,要制服他必先破手足关节,使他行动不能。 显然京末云早已看透了这一点,因此出手极为犀利。 每一剑刺出,都足以断骨裂骸。 但文种不是僵尸妖怪,行动出于两者之间,虽缓但力透,谓于一发千钧。 何况他又有镂属剑在手,这出手之间,一迎一合,反而将京末云的攻势尽数化解。 京末云兀自惊诧不已。 他离家出道江湖,捉鬼除妖,虽见过各种千机百变的鬼怪,还不曾见过文种这等法力超强的对手。 要是僵尸之类的邪祟,他或自有独到的法门降伏。 但文种不同,积怨邪灵,不惧任何法器,就是烈日之下也如同常人一般。 也就是说死活不侵,堪堪少了份皮肉而已。 京末云一口气攻击了数十招,文种仍是大开大阔,将之一一化解。 瞧他那架势,似乎还没有用上他怨灵之气。 地上还躺着一具扯裂的尸体,看着正是客栈伙计。 我瞧在眼里,心中甚是愧责。 这好好的人,几十年后,或许能寿终正寝,但如今却是这般惨不忍睹的死法,怎教我于心何安? 这时文种一声大喝,他怂气爆发,一股怨气横扫,立时将京末云震飞。 他说道:“老子只要越王勾践,尔等再纠缠不清,休怪老子恼怒起来一把将你们尽数灭了!” 京末云身子一个盘旋,落地之时已是蹬蹬蹬的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站稳身势。 趁这一瞬,文种化身如烟,早已一阵风般远去。 京末云正要穷急追赶,忽闻一个匆急的女声问道:“京天师,那妖孽去了哪里?是我又迟到了吗?” 我闻声望去,却见一身红衣飘忽,一个娇颜少女已然到得眼前。 京末云望了一眼红衣少女,倒是没个好声气,说:“我算是服了你,你似乎每次都来得真迟到了!” 他说着话,人已腾空掠起,往文种的去向追去。 红衣少女跺了跺脚,神态娇憨,自艾自怨得委委屈屈,说:“我哪知道怎么每次都迟到了呢!” 她说完,也飞奔而去。 大雄宝殿菩萨保佑都凑了上来,一边赞叹京末云和红衣少女的好轻功,一边又讨好我说:“幺哥,可没什么事吧?” 这几日我的确是冷落了他们,若不是想着目前人手不够,否则是要让他们走的。 哪怕我们之前彼此算着是互相利用,那也得处事顺心顺意,这一旦起了隔阂,心里终究是多了些疙瘩。 宝殿蹭在跟前,欲言又止。 车夫挖着鼻孔,不冷不热的说:“这怎能没得事,死了人,怕是麻烦大了去!” 果然,那躲在暗处的客栈老板颤颤巍巍的走来,哭丧着脸说:“大家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待会官府着人查究起来,免不得要牵连到各位也就不好说了。” 他原是一番好意。 这官家办案,只要逮着你与案件有着丁点儿的牵连,少不得会借题发挥,趁机敲诈勒索。 客栈老板又要来退房钱,我婉然拒了。 菩萨保佑都说:“我们家主子向来仁义大方,又怎么会在乎这点小钱呢!” 客栈老板连声道谢,说:“那是那是!” 我也不理会,自往门外走去。 车夫早已套好马车。 此时已是凌晨,昏鸦不叫。 天已黑的带怕。 大雄宝殿菩萨保佑四人都点了火把。 车夫仍是不言不语,只顾赶着马车前行。 大约出了街市,宝殿突然问了一声:“老哥,这往西向,可是要去哪里呢?” 我不由挑帘望了一眼宝殿,薇感诧异。 车夫“哦”了一声,嘿嘿的笑,说:“这夜黑里也没看明白,可是险些迷了路。幺哥儿,你说是要去哪里?” 我淡然处之,说:“临安。” 车夫又“哦”了一声,不以为然的改走了路向。 这一路下来,我在思索着一个问题。 那就是关于秦始皇陵和曹操墓葬。 很多人都在寻找,无非贪图于墓葬内的财宝。 可以爹的话说,就连靖王爷也在寻找,那就值得推敲了。 爹虽然带着欺骗的意味,也冒充靖王爷的面目,但这不是错觉,而是真的。 爹要找到两大墓葬,因为他是“天道行”的老大,天道行干的原本就是盗墓的营生。 他想从我身上套出墓神有没有找到两大墓葬,我觉得他根本不需要拿靖王爷来做幌子。 他想要,有的是办法。 所以,他说的话肯定也就是真的。 既然这样,那么问题也就来了。 以靖王爷的地位,据说现在已是成为了皇太子。 也就是说,若干年以后,他就是皇帝。 既然拥有了天下,那他还要两大墓葬干什么? 我想不明白。 难道在坐登皇位之前,他想拥有更多的财富? 或者说,他有这种盗墓的癖好? 我摇了摇头,只觉得头有些痛。 想不通的问题,我是不愿再想的。 退一步,海阔天空。 正当我闭目养神之时,忽然只觉一阵颠簸。 马车歪在了一个道坑里,无法动弹。 我不觉微微一诧,问车夫如何回事。 车夫说车轮轴坏了,得先修车再说。 我下得车来,抬头望去,却见正处于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梁小道上。 车夫神光闪烁,也不见要修车的样子。 大雄宝殿菩萨保佑四人都握着一把单刀,不怀好意的望着我。 我怵然一惊,看来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车夫又开始挖鼻孔,说:“幺哥儿,可是对不住了” 我望了望大雄他们,叹了口气,说:“看来你们是一起的了?” 大雄干笑着,还亲热的上前挽着车夫的肩膀,说:“你倒是眼细,可惜知道得太迟了。” 我知道此时害怕无益,只得壮着胆子说:“你们想要干什么?” 车夫甩开大雄的手,抛着白眼,没好气的说:“去去去,你恶心不恶心!” 大雄嘿嘿干笑,露出一口黄牙。 车夫这才望着我,又说:“名人不做暗事,《葬经》拿出来交给我吧!” 原来果然是为葬经而来。 只是这一突变,倒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的计划可不是这样子的。 未央显然也有些惊着,以声音悄然问我:“姐姐,咋办?” 我在心里说:“先不急,看看再说。” 车夫见我犹豫,声音也加恶了些:“我劝你还是拿出来吧,否则……” 他亮出了他的手。 他的手粗糙,带着一丝微红乏黑之色。 就这一双手,看起来没甚多余的异样,但当日面对文种的时候,却在沉着中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 我知道,车夫不是车夫。 果然,车夫为有这样的一双手而骄傲,说:“我,姓方,名摧心。” 姓方的方,摧心的摧,摧心的心。 他就叫方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