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黑色长靴稳稳踏上了龟裂的土地。泥土都结了块,一道道口子仿佛一张张大张着的嘴,像是在笑,又像是哭。 李白一对暗紫色的眸子里黯黯的,毫无半分神采。 这副光景,比千年前那个血色的地狱好了不知多少。 千年来,四海八荒格局变化极大,不再是以前那样各自为政了,而是由天君一人执掌大权。 其实,说是由天君执掌大权,也不过是每个月定期由各族族长跑趟九重天上去做个汇报,各族内政,天君一向不干预。 这些,都是李白离开人间赶往青丘时在路上听说的,具体什么样,他才不感兴趣。 他所关心的,不过是那个如梦如幻的青丘最终不过是史书上的一纸空文。 光复青丘? 这种麻烦的事,他从来没想过。 黑色的靴子缓缓动了起来,踩在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青丘,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片荒地,才不是他的家乡。 李白双手紧紧攥成了拳,越发觉得怀中的元魂珠硌得他生疼。 凭着脑海中的记忆,李白来到了那片桃花林。 放眼望去,这里彻底荒废了。 别说树了,就连杂草,也没有一棵。 桃花林深处的那条小溪,经过千年的变换,水早就干涸,就连河床,都和两岸一样高了,土地龟裂,当年浸泡在小溪中的尸体,怕是已经化为尘埃,完全融入这片土地里了。 李白定了定神,朝着一块突兀的巨石走去。 当年,他把他爹地娘亲的尸首埋在了巨石之下。 巨石和李白差不多高,当年青丘还没覆灭的时候,他就极喜欢这块石头,除了到处挖坑埋他从娘亲那里偷来的桃花酿之外,攀爬这块巨石也是他的一个乐趣。那时候,有水滋润着,而且风也是温温润润的,石头表面是光滑细腻,纹理清晰的。然而,如今,它的表面却是粗糙无比,刚硬的风刻下一道道痕迹,使得这块巨石嶙峋,样子极为怪异。 李白原本紧绷着的脸顿时放缓,细声细气地说道, “爹地,娘亲,小白回来了。” 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着发出尖细诡谲的声响的罡风。 李白蹲下身,手轻抚上粗糙硌手的石头,眼眸低垂, “如今,真的只剩下小白一人了。” 冷硬的风将李白的紫发扬起,狂风涌入他的脖颈,李白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青丘,居然变得这么冷了。 李白裹紧狐裘,苍白的面颊被风吹得红彤彤的,他伸出手在嘴边呵了口气,露出了一个笑容, “爹地娘亲,小白在人间找到了一个好地方。” “叫长安,名字很美,是不是?” “在那,小白可厉害了,他们都叫我剑仙大人,哈哈哈。” “人间有一个叫扶桑的地方,从那来了两个剑客都要跟我决斗,全输给我了,人类可真是弱啊。” 说到这,李白笑得灿烂,一如多年前那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这一千年,我过得很好,爹地娘亲就不要担心了。” 李白站起身, “这次,我把族人们带了回来。” 李白话音刚落,手中的青丘剑剑光大闪,暗紫的剑气四下扩散。 他动作利落,长剑舞得飞快,转眼间,巨石旁就被他刨出了一个浅坑。 李白长吁了一口气,抬手擦了一把汗,将手探向怀中的元魂珠,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元魂珠被他小心翼翼地搁在了浅坑里,直到盖上土,李白的脸都是紧绷着的。 “办完事了?” 一道低沉好听的嗓音犹如一枚炸弹一般在李白脑后炸开。 李白如临大敌,迅速转过头去,眸光不善。 韩信这家伙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去的?他竟一点都没有觉察到。 韩信把玩着掌心的玉佩,浅浅笑着。 李白转身,双目牢牢钉在韩信的身上,那一抹白,竟刺得他眼睛有些疼。 “你跟踪我?” 韩信大方地承认了, “不跟踪你我怎么接你回家?” 李白勾唇冷笑, “你是在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这话?” 韩信迈开步子,凑上去,双开双臂,看样子是想和李白来个拥抱, “小狐狸,别闹了,快跟我回去。” 李白对韩信如避蛇蝎,慌忙后退, “你别过来,在我爹地娘亲的面前,你想要干什么?” 还未等韩信下一步动作,李白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眸光犀利地望向远处,良久,转过头来,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笑道, “白龙大人真是好算计。” 韩信皱着眉头,不解地望向李白,李白从未喊过他白龙大人这等疏离的称呼,今日这是怎么了? 抬头对上李白那满是嘲讽的眼神,心里隐隐有一抹不安。 韩信朝李白伸手, “快,和我走。” 李白脸上挂着一抹讥诮,眸色变成了浓郁的暗紫色,唇角上勾,他的脸部轮廓本就阴柔,此时更像是一朵妖冶的花,蛊惑人心。 墨色的衣袍在冷风中猎猎作响,李白目光凝在韩信伸在半空的那只手,眼球上充了血,冷笑, “走?去哪?蛟龙族?” 韩信愠怒,正要发作,却见一支利箭破空而出,直冲李白命门而去。 那支箭无论是力度还是精准度都是上乘,可见射箭之人的功力,若是这一箭射中,那必定是一箭穿心,顷刻间就能毙了命。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韩信距离李白太远,眼看着那支箭直奔李白,他脑海里闪过无数个想法,但若运用起来,却都是来不及。 所有的愤恨,不甘心都化为一句撕心裂肺的吼叫, “快闪开!” 有一瞬间,韩信的眸子是与李白四目相对的。 李白的眼眸里是彻骨的寒冷,仿若万里冰封,翻涌着恨意。 韩信被李白那阴毒的目光刺到,一时呆立在当场。 箭矢的速度丝毫不减,方向也没有一点偏差,李白必死无疑。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韩信感觉嗓子哽住,整颗心被一双大手掐着。死寂,是无边的死寂。 箭头没入**,殷红的血汩汩流出。 紫黑色的狐裘被鲜血晕染,颜色更加浓郁化不开。 红,入目尽是无边无际的红。 韩信的眼底剩下的只有红色,带着浓重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