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圣下意识的低头,看着火麟剑殷红如血的剑刃,却有些恍惚的问了这么一句:“你……刚才用的不是剑二十二?” “听你这口气,你还觉得挺欣慰?”李杨反问道。 “你不会剑二十二。”剑圣的语气,还真透着欣慰。 这代表什么? 代表李杨刚才的话,就是在扰乱他的心境,他绝不可能,一眼就学会自己苦心创出的剑二十二。 李阳突然笑了,“原来你更关心这个,的确,你的剑二十二有些难度。” “那是自然,老夫的剑二十二”剑圣的话还说完,突然看到李杨火麟剑上爆发出一团强烈的剑气。 这股剑气? 剑……二十二? 这个念头刚闪过剑圣脑海,就见李杨人已经在强盛刺眼的剑气中消失,然后,三道手持火麟剑的李杨身影出现了。 仅仅是昙花一现。 很快便自行溃散了。 不得不溃散,因为李杨根本就不会剑二十二,他之前已经通过名不经传逆推过剑二十二,但只是摸到剑二十二的大概轮廓,刚才又见过剑圣亲自施展的完整版剑二十二,感悟更深了,这才有了现在这个不伦不类,只有三分威力的剑二十二。 不,甚至连三分威力都没有。 他这招剑二十二,完全是用极速制造幻影,又用耀眼的剑气刺激视觉,这才诞生出三道身影的样子,完全就是花架子,除了看着像以外,没有任何威力,就这么说吧,他现在秀的根本不是剑二十二,而是速度。 到现在,李杨都琢磨不透,剑圣那九道实质的身影是怎么做到的。 但他偏偏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招比前面几招的确有点难度,一眼也只能学成这样了,或许再看两眼,就应该能学会了吧,两眼可能还是够呛,三眼差不多。” 李杨总能说出让人感到有趣舒心的话,也能说出让人绝望死心的话。 剑圣双眼逐渐呈现出一种灰败之色,原本一出场时神采飞扬的样子不见了,萧瑟的秋风吹来,吹乱了他那平日里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和胡须,显得狼狈,他那挺直的腰身,无形间也颓废的弯了下去。 “老夫的剑二十二……居然,如此不堪……” 他呢喃着,一瞬间,身上竟出现了一种迟暮之色,好像瞬间老了十岁。 “你输了。”李杨的声音,犹如魔咒般在耳边响起。 “履行诺言。” “什么……诺言?”剑圣失神的问道。 李杨笑了,是被气的,“你还真以为自己赢定了,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记了?好,我就说给你听,去芸娘坟前,披麻戴孝磕头,恐怕你连芸娘是谁都忘记了吧?她就是你上个月杀死的,连让你半分都无法动容的婢女。” 之前无法令你有半点动容。 现在却要让你下跪磕头。 这就是李杨的诛心。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狠人。 他不喜欢当狠人。 因为狠人,一般都有一个惨痛的过去,或是会有一个惨痛的未来,更有可能是现在。 狠,需要用惨痛的代价来换。 所以李杨不喜欢当狠人。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狠,他一旦发起狠来,往往比狠人更狠。 “走吧,孝衣早就准备好了,就在院内。”李杨平淡的语气,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报复感。 你甚至想拒绝、反悔、发难的借口都找不到。 剑圣就找不到。 如果李杨表现的盛气凌人,恶意报复,或许他就可以反击一下,江湖人也只会说他是被逼无奈,忍无可忍。 真有人忍不住了。 “阁下已经赢了,何苦再苦苦相逼?”剑晨高声道。 李杨转头看去。 所有人也都看过去。 只见剑晨从人群中走出,英俊的脸庞上满是正义之气,“剑圣身为前辈,又年事已高,于情于理,阁下也” “放屁!”李杨突然喝道。 众人皆惊。 一直平淡如水的他,怎么突然间就发怒了? “他。” 李杨一手指着剑圣,“他杀了人,懂吗?杀了我的人!于情于理?什么情什么理?你给我说说是什么情什么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不是江湖规矩吗?这不是才合情合理吗?我没杀他,他身上甚至连一道伤口都没有,让一个杀人凶手,给死人认个罪,有错吗?” 剑晨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李杨扫了一眼全场武林人士,大声质问道:“有错吗?” 众人也说不出话来。 按照江湖规矩,现在李杨杀了剑圣才是合情合理。 李杨转头看向剑圣,逼近一步,双眼直视,“你说,有错吗?” “没……错。”剑圣艰难道。 当然没错。 可他是剑圣啊! 而芸娘只是一个卑微的婢女。 “那你还在等什么?”李杨的声音再次平淡下来,但听在剑圣耳中,却像是一句催命符。 剑圣眼中的灰败之色更重了,这一刻,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剑圣的荣耀绝不能低头。 当年他败给无名,像是一个等死的老人一样,在茅屋隐居数十年,但他没低头,他日复一日的钻研,当创出剑二十二时,再次傲然踏出江湖。 这一次,也不会低头。 宁死不低! 但李杨这时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如果你自尽,我也会将你如何战败,败后毁诺的光荣事迹,刻在你的墓碑上,让后人好好瞻仰一下剑圣的风采。” “你……敢这么做?”剑圣声音都在发抖。 “你可以试试。”李杨漠然道。 剑圣的拳头狠狠攥紧,指甲都刺破了掌肉,恨恨道:“好!好!好!” 说罢,他迈出脚,仿佛腿上灌了铅似的,艰难的朝院内迈步。 李杨转身看向依旧在围观的人们,“决战已经结束,各位也请回吧。” 看着他那双淡漠中透着不容置疑的眼神,本想喝彩叫好、拍几句马屁、过来攀谈的众人纷纷闭上了嘴,识趣的说了声告辞,便齐齐掉头回去了。 这时候,没人敢触他的霉头。 李杨进入院内,关上门,将孝衣给剑圣披上,看着他亦步亦趋的走向芸娘墓前,也不催促,就那样冷漠的看着。 现在还没到中午,一天的时间,连乌龟都能爬到芸娘墓前。 明月不知躲到了哪里,她曾经毕竟是无双城的人,独孤一方是假的,剑圣却是真的,她实在难以面对剑圣。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决战的日子定在今天吗?”李杨突然道。 剑圣没有说话,一步步艰难行进。 李杨也不生气,自顾自道:“因为今天是芸娘的生日,她生前一直认为自己卑微,那么死后,我就要让她成为最璀璨的明星,或许今后,当人们提起剑圣时,就会想起有这样一个同样璀璨的女孩。” “噗”剑圣嘴里喷出了一口鲜血,染红了须髯和胸前衣襟。 但他依旧在艰难的走着。 直到芸娘墓碑前,他的腰已经弯得直不起来了,他的头也深深低了下去,眼中的灰败之色更浓,身上浓浓的暮气,仿佛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跪!”李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依旧像是一道催命符。 剑圣身子晃了晃,犹如一盏风中摇曳的残烛灯火。 “跪!”李杨的催命符再次响起。 “咚!”剑圣终于扛不住了,膝盖重重的砸在地上,竟传出了骨头碎裂的声响。 他,终于还是跪下了! 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墓碑。 他永远都没想过,自己光辉灿烂的一生,竟会有这么一天,是卑躬屈膝的跪在一个卑微的婢女墓前。 今天无疑是他最灰暗的一天。 而这一天的灰暗,甚至能彻底盖过他一生的光辉,因为当人们提起剑圣时,人们一定也会记得有这么一个卑微的婢女,让他下跪磕头了。 甚至人们只会在乎谈论这个婢女是何等人物,而他剑圣,却沦为了衬托婢女光辉的附庸品。 一想到这里,剑圣身上的暮气就更重了,眼前的世界越发模糊,意识也渐渐的,不知道要坠落到哪里去。 黑色! 浓浓的黑色,占据了剑圣的世界。 没有墓碑,没有婢女,没有李杨催命符般的可恨声音。 只有绝望与死亡! 我死了吗? 已经油尽灯枯了吗? 不! 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 我的耻辱犹在,我的敌人犹在,我的……剑,犹在! 黑暗的世界惊现一抹光芒,那是一把剑发出的光芒,是他的剑,但与油尽灯枯的他不同,这把剑不仅战意高昂,而且还散发着无穷的光芒。 这把剑依旧光辉灿烂! 一股玄奥的感悟袭上心头…… “磕头。”李杨看着跪在墓前,佝偻着身体的剑圣,继续漠然道。 “噗通”剑圣磕下去了。 但不是头,而是上半身完完整整的磕下去了,然后身体一动不动,犹如一根彻底失去生机的老树根。 “死了?”李杨有些惊讶,但一想也对。 剑圣也是人,而且还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死了很正常,有的老人还活不到六十岁呢。 何况他今日就是要诛心。 不过,似乎诛得过狠了。 李杨叹了口气。 他并没有报复得逞后的快感,心情反而有些低落。 剑圣死了,芸娘也依旧是死着,她的墓碑依旧是安静的矗立在那里,没有半点变化,无喜无悲,无怨无悔。 一切还是那个样子。 唯一变了的,只有李杨的心。 “人死如灯灭。”李杨心叹一声。 正准备去给剑圣收尸,却突然感觉到一股惊人的剑气。 这剑气? 居然是从剑圣身上发出的。 李杨恍惚间,吃惊的看到剑圣的身体旁边,又站着一个剑圣。 这个剑圣完全没有刚才的颓败、灰暗、迟暮,反而比决战之前更加的神采飞扬了。 他就那样直直的看着李杨,眼中没有任何的仇恨之色,甚至没有一点怨念,只有浓浓的似火般燃烧着的战意。 “再接我一招, 剑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