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月的屯口市,连绵的乌云笼罩着整个城,柏油马路被雨水冲刷后更加的漆黑如墨,嘈杂的街道口几个小朋友用双手护着头发不被雨水打湿,虎头虎脑的跑进了街道口的书店,雨水在孩子们的衣角淌着,书店门口铺着塑料纸板,刚刚还在喧闹的孩子一进书店就蹑手蹑脚起来,一个领头的小女孩跑到柜台前,那个巨大的木制柜台近两米高,后头连着书店主人的屋子。 小女孩敲了敲巨大的木制柜台,“老板娘,你在里面吗?”,一个披着卷发的中年女性撩起了帘子从屋内走了出来。 “在呐,来还书了吗?” 小女孩努力想把书递上去,可是仍然做不到,女人看到小女孩踮脚的可爱模样笑盈盈的探下身子,接过了女孩手中的书。 “老板娘,这个作者写的真好,他还有其他的作品吗,我们都很想借呀。”女孩的其他小伙伴也耐不住性子,围了上来,把半圆形的木制柜台围了个遍,女人看着一圈的孩子们苦笑着。 “孩子们,这个作者只有这一部作品哟,你们可以去看看其他的书啊。”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从窗边的沙发上走了过来,抚摸着孩子们的头,他的声音让人安心,又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 “那太可惜了”,女孩子的脸上露出了难过的神情,但一会儿又消失了,被一只淋湿了的猫吸引了注意,孩子们又浩浩荡荡的在那只猫的旁边围了一圈,毕竟快乐与悲伤都会烟消云散。 “我的大作家,出版社那边可叫你在三个月之内把稿子写出来呢,你还有心情在我这里看书?人家当编辑的,一个个跟地主似的,只有我这个编辑当的低声下气的。“女人对着男人吐槽,而后脸色一变“顾霖,说真的,社长那边我是真的压不住了,你知道的,你这几年没作品,光写写杂文,短篇,社长早就对你有意见了,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我也不必瞒你,他说你的老本要吃到头,三个月之内在不出长篇,或者出了销量不行,你要被解约,我要被辞退。” 男人倚着柜台,想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来,但是被女人制止了。 “咳,烟瘾犯了都忘记这是哪了,稿子我会交的,写完了还没改好,等我修改完就给你。” “你这小说都写了好几年了,你一直藏着掖着,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想干嘛?” “我的东西太烂的话我是不会接受它被被人看的。” 女人罢了罢手,转身想进屋里去。 “雪霏,你说你自己写的东西,自己都无法信服,别人会相信吗?” “真不知道你们这些悬疑小说家的脑回路是怎么想的,那你这部是怎么说服自己的就怎么说服自己吧。”雪霏把刚刚孩子们还的那本书放到了桌子上,书的名字是《勿忘我》作者是——顾霖。 顾霖走出了书店,那个叫雪霏的女人是他的编辑,他们合作已经好几年了,是从顾霖出版的处女作开始就一同工作的,顾霖打开烟盒,抽起烟来,从在大街上,淅淅沥沥的雨打湿了顾霖的烟,手机的铃声响了,顾霖拿起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却挂断了电话,每当这个电话响起,顾霖的脑海里就想起社长那油腻的面容和肥胖的身材,真让人生厌,电话铃又响了,顾霖二话不说又挂断了电话,可这次电话一直打,顾霖接了电话,大吼“有完没完啊?” “没事凶我干嘛,我的电话你都不接了啊?” “雪霏啊,我刚刚看到社长打电话来,我挂了,我以为还是社长打来的,有什么事吗?“ “又没钱了?” “不是,我……还有点。“ “你这个烟鬼,要不是没钱了,烟盒里怎么可能只有一支烟?我刚刚给你打了两千,你争取早点把稿子交出来,这样你稿费才能拿到手啊。”心思细腻的雪霏知道顾霖要不是有求于她也不会特地来自己书店一趟,曾经风光无限的作家如今问自己的编辑借钱确实让人难以开口。 顾霖想着自己这么落魄的一面被一个女人看到,脸上苦笑着:“行,我会尽快交稿的。” 电话那头的雪霏挂断了电话,她已经不止一次接济顾霖了,倘若不是她有一家自营书店,她真的觉得当顾霖的编辑真能把自己弄垮。她大学毕业先在报社干了几年责任编辑,后来就跳槽到这家出版社,手上也带过几个知名的小说作者,六年前,屯口市出了一个写网文的,网文的名字叫做《勿忘我》这本名噪一时的小说就是顾霖写的,而真正发现顾霖的人就是雪霏,她亲自找到了顾霖签下了他的小说,而此后,正如雪霏独到的眼光,《勿忘我》的销量惊人,顾霖和雪霏成了出版界炙手可热的明星,但让雪霏没想到的是,曾写过那么鲜活的悬疑小说的人往后竟再无东西可写,只靠杂文和短篇挣点生活费,这实在是让人想不通,雪霏不止一次怀疑过顾霖,《勿忘我》真的是他的作品吗,无可否认的是,顾霖对那本书的细枝末节都那么熟悉,很难想象不是他的作品,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样的舞文弄墨的人只甘于写写短篇呢?躺在书店内室的床上,雪霏又想起来初次见顾霖时,那种对答之间的才气,让人一下就确定,他就是能写出旷世巨作的天才。 屯口市在江南靠近沿海地区,三四月阴雨不断,天气也格外的寒冷,雪霏想着回到那个“家”里,不,也许准确的说是那间屋子了,去拿点添暖的衣物,雪霏关了书店的门,开走了停在门口的一辆别克。 雪霏把别克停在一个小区楼下,上楼,来到了那间房子的门口,她早以不愿意把这个称为家了,从包里取出钥匙,试图打开门,可没想到门锁居然被换了,雪霏不禁觉得搞笑又气愤,房间里面传来一句“来了”,门被打开,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自己的“家”中,面前这个女人同雪霏一样一脸茫然,雪霏自顾自的往前走,被那个陌生女人叫住 “你是谁呢?” 雪霏没有接话,来到自己的卧室,男人正躺在床上玩手机呢,看到雪霏回来停下了手头的游戏。 “没事你继续,我拿个衣服就走,童万年,咱们分居已经一年半,等满两年了,我就会起诉离婚的,你到时候准备手续。 “雪霏,我是不可能离婚的,我的房子,我的钱,不可能跟你平分,你想都别想!“ “呵,真可笑“雪霏看着这个男人觉得真滑稽,也就摔门而去。对待这种人渣没必要解释什么。 这个男人姓童名万年,家里开着一家电子元件加工工厂,身家不菲,他的父亲早年凭借电子元件的加工积累的大量的财富,童家的独子,童家万载千秋,故名童万年,他和雪霏大学时是校友,雪霏是学习汉语言文学的,他为了追求雪霏,把自己装扮成了文质彬彬的文艺青年,再加上他的家境不错,父母的强烈要求下,雪霏最终嫁给了这个顽固子弟。婚后,他那一身公子气逐渐披露的出来,他的文凭也不过是家里用钱砸出来的,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在种种的蒙蔽与欺骗下的婚姻终究会走向失败, 雪霏开着别克,后座上放着自己从家中取出的衣服,想着过往,她是那么的钟情文字,也曾以为童万年与自己志同道合,可不过是贪图她的美色而制造一场浪漫美梦罢了,不禁流下了眼泪,女人这辈子终究还是要为爱情流泪,爱情中的男人可以从容脱身,女人却像陷入爱的泥沼,越陷越深。倘若仅仅是二人的三观不合,雪霏想着婚姻也不至于如此惨淡收场,究其原因,也在于他们二人婚后多年都没有子女,童万年的父亲责怪雪霏不行,“女人生不出孩子总归要不得,你要去找个能生的”童万年听了这下可乐坏了,当着雪霏的面跟来路不明的女人不三不四。 哽咽着的雪霏拨起了车载电话。 “滴……滴……” “喂,顾霖” 雪霏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纵使再坚强的女人也只是女人,雪霏的软弱,如洪水一般,决堤了。 顾霖慌忙地收拾了杂乱的家里,满屋的手稿随处可见,独居男人的生活可见一斑,顾霖打开了许久没有打开的窗户,朝着楼下望去,雪霏已经到了,刚刚还在电话里哭的死去活来的女人,现在跟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叮咚” 不一会儿的功夫,顾霖打开门,那个哭花了妆的雪霏依然美艳动人。 “您可别是打着悲情牌来催我稿的。” “快两年了,我终于要熬过去了”雪霏收拾着那些手稿,在沙发上腾出了一片地方来坐下,脸上一脸释怀“这段婚姻是我人生的污点,他也是。” “恭喜啊,要解脱了,到时候请吃饭啊”顾霖拿起了茶几上的啤酒罐子,仰头倒了几滴,“都忘记叫你帮我买点啤酒了。” “我可不是来找你叙旧的,你的长篇呢?” “吼吼,刚刚还在电话里哭的稀里哗啦的,安慰完就翻脸不认人了,这会儿跟我谈工作” “你这稿子再交不出来,老娘的工作都他妈要没了”雪霏为自己摊上这么个人爆了粗口,可能这就是孽缘吧,当年陪着顾霖从默默无闻走向神坛,如今也要陪着他一起熬过生活的苦。 顾霖把几叠手稿扔到了茶几上“这里是写好的一两部长篇,你看看能不能用吧,社长那里能混过去再说。” 雪霏拿过手稿,手稿上布满了灰尘,放了很久的时间,纸张上还净润了一些可乐的污渍,油渍“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的稿子了,早就写好了为什么不发”雪霏翻倒最后一页看了看落款已经是三年前的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