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回来开始阴魂不散,你想做什么?”我停下脚步问,语气实在算不上友好。 不过也没关系,认识十几年来,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这样相处的,太友好面前这女人恐怕反倒会不习惯,而且退一步说,我也有绝对的可以不用对她友好的理由。 “你猜猜看?”她笑盈盈说,果不其然没有因为我语气有半点不悦。 我看了她一眼,脱口而出道:“在国外疯够了潇洒够了,突然幡然醒悟良心发现,觉得还是我比较好,想回来和我重归于好破镜重圆。” “恭喜你,答对了。”吴悠干脆点头,嫣然一笑。 我瞬间石化,震惊、错愕、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我发誓,我说这话绝对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纯粹就是为差一个月零八天就满三年的三年前的事情出一口怨气而已,完全就没有别的意思。然而却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想也没想就大大方方点头承认了。 一时间,已经打好的腹稿都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整个人呆立当场,逐渐涌上诸多复杂的情绪。有或许不该把话说得这么难听的后悔,有回想起三年以前种种的茫然,又有莫名其妙油然而生的一丝心疼。 当然还有一丝恼怒。对我这句挺难听的话全盘承认,丝毫都不加以一丁点反驳的恼怒。 “什么意思?你认真的?”好一会,才平复下这诸多我说得上来或者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看着她认真问。 “你希望我承认还是否认?”她浅浅一笑,反问。 我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 “你如果想听,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想知道的都说给你听。如果不想,心里还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准备,那我就先不说,等过段时间了再慢慢说给你听。”她自然能看得出来我这一刻的震惊茫然和犹豫,尽管已经三年不见,也没有任何一丁点联系,但有的东西,无论过去多久也不会变。 我没有说话,轻吸一口气看了看她后,往下方大路口走去。 她也没有再说话,轻轻笑了笑后,缓缓跟上。 “我要结婚了。”来到大路边,往车道来车方向看了看,没有发现一辆出租车后,我喃喃轻语道,也不知道是在说给她听,还是在说给我自己听。 想了想,又补充道:“差点就结婚了。” “我知道,张晓微嘛,当时算是你们系的系花了。”她露出一丝略带安慰性质,又有些回忆往事般的笑,“我还记得你和她发生的那点事,也记得她嘲笑你的那些场景,那时几乎可以说,除了偶尔拿你取笑,借此阻挡另一些对她有想法的人以外,你基本就没有被她看进眼里。结果没想到,在大家都离开学校后,她竟然会变成了你的女人,而且还能走到这种程度,看来社会真是一座大熔炉,能在悄无声息中让人发生许多改变。” “你怎么知道的?”我有些奇怪地看向她。 “微信啊,校友群啊。”她笑着回答道:“年前一天有人在那个群里发了几个视频,是你向她求婚的,我刚好有看到。说实话,挺浪漫,也挺让人羡慕的。” “你还有用微信?”我皱皱眉,更加狐疑。 “当然有用,只是用的不多,里面的好友也很少,从来不发朋友圈而已。”她回答。 “那我有给你发过好些次消息,为什么你从来不回?”听到一直都有用微信,我顿时又开始觉得不悦。 吴悠浅浅一笑:“不是约定好做个小测试,在国外期间我们不要联系,所以干嘛理你。” “放你的狗屁,这只是你一声不吭上了飞机后才单方面说的,可不是什么约定和鸡毛测试,我可完全没有答应,本来还以为你坐的……”没来由的,开始被她搅得有些心烦意乱。 “以为我什么?”吴悠眨眨眼睛问。 “……没什么,就这样吧。总之你只要知道,我几次都差点把你微信这个唯一存在的联系方式删掉就行了,反正有和没有也没有任何区别。”我没好气道。 “这不是终究还是没删嘛。”吴悠笑笑,依然还是那在别人看来没心没肺,我却一看就知道指不准在憋什么坏的样子。 “我只是觉得反正也不会再联系,不会有什么影响,就留着多个好友,列表看起来不要少得那么可怜而已。”我撇撇嘴,收回目光懒得再看她的笑脸,免得心烦。 “微信的事情就是这样了,你还有想问的没有?”吴悠嘿嘿一笑,见我扭头不再说话,转而说道:“如果没有了的话,就告诉我你是怎么俘获到张晓微这种美女的光荣事迹吧,我一直都挺好奇的,看不出李念你本事还挺大,连以前没拿正眼瞧自己的系花都能追到手了。” “无可奉告。”我心里开始愈发的烦。 “哎哟,你就和我说一说呗,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既然知道我向张晓微求婚的事,就说明她知道这事已经成了我的逆鳞,短时间不会消解的痛,然而这女人,还当真就抓着不放了,去老头子“新家”的路上一直都在纠缠这个问题,非要我说一说才肯罢休。 当然我也是不可能就这样乖乖就范的,知道这女人一旦决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就算拉下脸发火,冲她大喊大叫也无济于事,只会显得自己毫无风度,也就索性耳朵一闭,听不到耳边的叽叽喳喳了。 直到在墓区入口处下了车,离老头子的“新家”越来越近,这女人才总算渐渐消停了下来,不再那么烦人了。 刚看到铭刻着老头子肖像的那张墓碑,我就轻轻怔住。 与此同时,发现我注意力开始集中的吴悠也彻底不说话了,略微疑惑的跟着往我看的地方看去。 只见老头子墓碑前,又多了一束花,和昨天那束白菊一模一样。 公墓园区历来都有专门回收花和祭品的人,现在还是过年期间,想来不会有人再做这事,但就算有,也只是会把这些东西变少收走,决计不会多出来,所以老头子墓碑前又多了一束花,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走近再看,祭台上多出了一瓶茅台白酒和两个酒杯,墓碑顶上也多出了好几支颜色不一样,不属于我放上去的烟头,就连地上也是。 “有人来拜祭过?”纵使对别的东西没有那么敏感,但祭台上的酒瓶和酒杯却是可以显而易见的,所以随着来到墓前,吴悠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昨天我们离开时,祭台上可没有这两样东西。 没有回答,蹲下来拿起酒瓶晃了晃,瓶子里已经没有酒,只剩一个空瓶子了。 “你刚才说什么?”把酒瓶放下抬头看了看四周后,我看向吴悠问。 吴悠微微一怔:“没什么啊,就是问是不是有人来拜祭过老人家。” “不是这个。”我摇摇头道:“我问的是之前的。” 吴悠撇撇嘴:“我之前说的多了去了,谁知道你在问什么。” “你知道你话多就好。”我点点头,想了想后道:“我们回去吧,不然你在这叽叽喳喳的,会吵到老人家的清净。” 吴悠当然不会让我白说,正要反击,我却已经起身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只好撇撇嘴轻轻“嘁”了一声跟上。 “才刚刚来到就要回去,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这会哪有心思理会她,头也不回地就往山下走去。 大年初三,来给逝去亲人扫墓的人已经肉眼可见的减少了下去,再刨除大部分都是自己驱车前来,所以出租车不多,等了好一会也没拦到一辆空的。 “我觉得,你还是离我远一些吧,像这三年来那样就挺不错的。”既然是在等车,一直沉默着也不是回事,何况身边这位还是话多的主,与其等她从我有些反常的行为中反应过来发难,还不如主动占据话语权,于是抬头看了看周围后,我轻轻说道。 “为什么?就因为你是差点要结婚的人?”吴悠笑着问,还是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并未因为我的话生气。 “没什么,总之你只要知道,离我远点就行了。”我淡淡地说。 “因为你刚刚和张晓微分手,老师又刚刚去世,心情不好?”吴悠当然不会放弃。 “你这人怎么就…………不知道个好歹呢?让你离我远点,你照着做就行了,问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做什么。总之现在我和三年前已经不一样,大不一样,跟我走太近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就对了。”本来想放几句话一次性解决问题,一劳永逸,但话到嘴边又不忍心真说出口,只好将语气放软了一些。 毕竟是喜欢过的人,而且还是喜欢了很多年,尽管她三年前干的事情,和张晓微现在干的性质也差不多,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更加过分一些,但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犯不着过那么久还要耿耿于怀。说些话斗斗嘴可以,没必要真正放狠话。 “哦,是吗?”吴悠轻轻一怔,继而偏着头,两只眼睛定定的看着我。结合她一声白白亮亮的衣服,就像一只萨摩耶,认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这样形容她有时候看人的样子。 “可我看爷爷和伯父伯母,还有你弟李林,还有那个带孩子的御姐不都挺好的吗?都没有被你毒倒啊,所以你烦我就烦我,不要编这些有的没的。对了,能不能好好告诉我一下,你和芸姐究竟属于什么关系,怎么她会直接住到你家呢?还有那个看起来傻傻的王兴又是什么人,怎么也住在你家?” “那个孩子喊我叫爸爸,孩子的妈喊我爸妈也叫爸妈,你说呢?”我实在被这女人搅得心里毛乱毛乱的,发现三言两语又被她歪了话题,当即没好气回答。 “哦……”吴悠恍然大悟:“原来是你的干女儿啊。” “你知道干嘛还多此一举。”看这个回答压根没有唬住她,我顿时更加没好气了几分。 “看来我不在这三年你艳福还挺不浅,身边又是系花又是御姐的,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更有女人味。我看芸姐人挺不错的,关键是我觉得也挺适合你,而且看样子她和你走近也在张晓微之前,所以能不能告诉我一下,怎么就没和芸姐发展成那种关系呢,怪可惜的。”正被弄得一肚子的烦闷,这没心没肺的女人转眼又开始八卦,乱点鸳鸯谱起来了。 “我说你到底有完没完,扯这些乱七八糟的就不嫌累?”得了,这女人就是上天派来折磨我,专门给我添堵来的,再在这路边戳下去,迟早得被问疯,赶忙迈开腿,逃一样往市区方向走去。 “好呗好呗,谁叫你不肯乖乖和我说实话,我就只能旁敲侧击见缝插针了嘛,既然你不喜欢我问这些,就好好告诉我一下,为什么说和你走太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吧,乖。”吴悠嘿嘿一笑,然后嬉皮笑脸地小跑起来跟上了我的脚步,大有阴魂不散的味道。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要不找个地方开间房休息下来慢慢说?”甩不掉,只好停下来看着她,有些恶声恶气面目狰狞地问。 吴悠微微一怔,旋即笑吟吟点起了头:“好啊好啊,那就去开个房慢慢说嘛。” 别人怎么样不知道,反正我是拿这冤家一样的女人彻底没办法了,呆立当场,看着这张花痴一样没心没肺人畜无害的笑脸,憋了半天,才总算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 “靠!我真是怕你了,走走走,去开房,到了门口谁不敢进去谁是狗。” 开房自然是不可能的,变小狗也纯属毫无根据的无稽之谈。谁也没有开口认怂,但偏偏就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酒店是什么样子,莫名其妙就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下了车,又莫名其妙的乱走了一阵后,最终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直到抬头看到大门上的字,才幡然醒悟过来,原来是来到了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