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浑身一震,只觉心脏都停跳了一下,认真看向谢一凡。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面对谢一凡,同时也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和除老头子之外的人,认真说到我三魂的问题,而且说起的人,还正是当年取走我三魂的谢一凡。 这是一种很奇妙奇异的感觉,也让我忽然间觉得,我离我已经丢失了这么多年的三魂,是如此前所未有的相近,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可得。 没有怒火,也没有仇恨,有的,只是略微恍然如梦。 我该庆幸我变化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如果这一天是在几年前,甚至一年前到来,我都绝对无法在,将我害得这么深的仇人面前,保持这般平静、冷静。于是沉默着收起思绪,定下神来后,我静静看向谢一凡,想看看这个人格已经扭曲到不成人形的人,接下来还会再说些什么。 而噙着淡淡笑容和我四目相对着,谢一凡也很快再度开了口,微笑说道:“为兄从来不曾有真正加害于你的心思,所以只要师弟你愿意,为兄随时可将你缺失的三魂交还于你。或许你现在一字半句也不会详细,但总有一天,你和师父他老人家都会理解我,相信我说过的话。” “说的倒是好听。如果真有心的话,何不先将从我身上取走的东西还给我,更能显示诚意一些?这比你说再多话都更有用。”我挑挑眉淡淡地说。 谢一凡笑道:“为兄方才已经说了,只要师弟你愿意,这是随时都可以的事。” “包括现在?”我皱起眉头,身体微微前倾,凝视着他的眼睛问。 轻轻笑了笑后,谢一凡点头道:“对,随时随地,包括现在。” “那你倒是还来啊~”我轻轻笑道,略微带着一丝森然和嘲讽意味。 谢一凡笑笑,不再说话了。 “条件?”我也完全还不至于会幼稚到,真相信这人现在就如我所愿的地步,于是重新坐好,收起那丝森然情绪后问。 原以为这样一说,就算半点不认为我会同意,这阴人多多少少也该把他的目的透露些许出来了,结果没想到他却是轻轻笑了笑后,便打算终止谈话。 “师弟,这还是为兄第一次,以同门师兄弟的身份和你见面。为兄认为你现在肯定需要时间好好想想,所以不宜一次谈论太多,一壶茶喝完,师弟你便是一滴也未曾沾过,不如我们师兄弟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毕竟来日方长,往后还有的是时间,下一次再继续也不迟。” 我不禁一怔。 没有再做无谓的坚持,既然这阴人打定了主意,要故意先把我吊起来,再坚持不放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反而只会落入下风,显得我像女人一样纠缠不休,从而更加容易掉进他设好的圈套。 于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后,也懒得再说一字半句的废话了,径直起身离开。 直到走出这间十来平米的店子的门,才察觉到背后如贴在冰块一样冰凉,已经完全被汗水湿透。 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擦擦额头一直都同样存在,只是无心去察觉的冷汗后,迈着有些虚脱无力的步子,快步出了窄巷口。 小媳妇很听话,让她先抱人回店子等,就果然抱着小李诺开门进了店子,哪也没去,看我甚至有些跌跌撞撞地推门闯进店子,一身的冷汗,脸白得吓人,脸色也当即变了,连忙过来扶住我,问发生了什么。 “回、回家,赶快回家,还有,打电话给芸姐,让她也赶紧放下所有事情回家,哪也别去,对,让她先来这里再一起回去,不要单独走。”此时我哪里顾得上解释什么,满脑子都只是赶紧把所有绝对不能出一丁点事的人都叫回家的念头,惶恐焦急之下,声音都严重变形了。 让小媳妇抱人先回店子,就是因为店门上有神荼郁垒,加上现在又是大白天,即使谢一凡那极度危险的大阴人,要在和我说话的时候,偷偷对她们做什么,也至少会有个东西挡一下,不至于完全暴露在潜在的巨大威胁面前。而经过这么些天下来,我也早就已经想明白了,三十四代画灵人画像,本身就是三十四张灵图,越往前威力就越大,有历代祖师坐镇,任他谢一凡本事再大,也不敢轻易乱闯,所以此时最安全的地方,非三合院莫属。 那阴人表面上虽然和和煦煦客客气气,宛若谦谦君子,但实际上从我见到他开始,几乎每一句话都隐含有威胁之一,之所以还没有动作,无非是想把我拉入他的阵营,和他一起背叛老头子,或者说在给我时间考虑而已,一旦有任何不在他掌控之内的风吹草动,就会马上撕破脸,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我必须要做好应对。 看我声音变成这个样子,小媳妇就算再弄不清情况,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扶着我在沙发坐好后,便连忙给已经在上班的芸姐打起了电话。 刚想暂缓一口气,小李诺便摇晃着往身上扑了过来,有些迟滞地看了小公主两秒钟,看了她手腕上吊着的玉清笔两秒钟后,又猛地清醒过来,连忙一把抱起,就算在有神荼郁垒守护的店子里,也不敢再有半点撒手了。 谢一凡知道玉清笔的存在,最大的野心,就是想将这画灵至宝据为己有,关键是他之前也已经看到了,玉清笔就系在小李诺的手腕上,所以也必须要提防着,有可能随时会来的巧取豪夺。 这是画灵派最重要的圣物,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落进这野心勃勃的叛徒手里,如果真因为疏忽大意被他抢走,我就是死上百次千次也无法赎罪。 尽管不明所以,接到小媳妇电话后,芸姐也还是很快就赶回来了,只是恍个神的时间,车就已经在店门口停下,仿佛瞬间就回来了一样,也没有发生任何状况,然后载着我们往家里赶回。 临上车的时候,我么忍住往旁边窄巷望了一眼,正好看到谢一凡从门面里走了出来,站在巷口含笑看着我们。 最大的敌人来到了老街,租下王姓父子曾经租住的那间小门面和我做起了邻居,这么大的事情,我自然不敢,也不能一直瞒着不说。于是在回去的路上,我就把目前的状况,和接下来可能会面对的诸多情况,向两个女人说了一遍,要求她们暂时放下所有事情,在这个巨大的危机解除之前,不能走出三合院一步,吃住都待在家里,同时也通知了尚在老家的老爸老妈,让他们暂时不要回省城,就留在家里尽量不要出门,李林也暂时不要回家。 虽然这时候分隔两地殊为不妥,但相比起来,从老家到省城这几百里路上更让人无法放心,所以也就只能先这样安排了。至于李林,他应该也还从没被谢一凡,及艳傀杀傀看到过,被盯上的可能微乎其微,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回家暴露自己。 在路上随便买了些能撑上几天的食物,回到家里,当天晚上刚入夜,我就画图将到处游历的萧清荷和白面书童召唤了回来,说明情况后,将老家的安危暂时嘱托给了他们,同时向新阳江畔的将军魂求助。 直到将一切安排妥当,确定没什么遗漏,整个人才从浑身异常紧绷的状态中,松缓了些许下来。 暂且没了后顾之忧,接下来,自然就是如何与忽然到来的谢一凡周旋,想办法对付他了。 这是画灵派一千三百多年以来,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面临的事。虽然老头子的态度始终都很明确,不想让我卷进事件中,一直以来我也只能被动接受,但现在,谢一凡这个叛徒既然已经大摇大摆来到身边,将目标放在了我身上,为了和他摊牌而离开的老头子也下落不明,归期不明,那么,做为画灵派第三十六代画灵人,我就有责任,也有义务去对付他,不能躲在家里当缩头乌龟。 画灵正统传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畏惧叛徒,这是每一代画灵人都坚持的一种精神,或者叫气节,自然不能到我这里就断掉。 于是从这一天起,在昼夜加紧学习镇压艳傀杀傀之法的同时,我开始思考,要如何才能在不伤及无辜的情况下对付谢一凡,至少也是将这极度危险的人物拖在这里无法脱身。此外,也多出了一个任务,就是每天都离开三合院,去他那间十来平米的小门面里坐坐,听听这个人格已经扭曲的人的所谓心声,寻找他可能存在的破绽。 颇有些令人遗憾的是,在对峙的这些天里,我始终都没有再见过艳傀或者杀傀,而谢一凡每天说的话,也都大同小异,意图很明确,但也很不明确,让人很难分析出来,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在精神高度集中,几乎不敢有任何一刻松懈,对三合院和小门面之外的世界,根本无暇顾及的状态下,一开始倒还能记得过去了多少天,到得后来,就根本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了,只知道应该是过去了挺久。 老头子依然杳无音信,遥无归期,而我也依然没有从和谢一凡每天貌似平静的对峙中,找出他可以称之为破绽、弱点的地方吗,依然没有多少平静一旦打破后,能够正面对付他,避免伤及无辜的把握。而他,也以没有要做什么打破平静的迹象,依然每天早上九点时,烧开一户茶水等我到来,然后在我面前展现他的茶艺,再自己慢吞吞的一杯一杯喝完,每天都会往我面前递一杯,但从不曾邀我喝茶,而我也从来不曾喝过一口。 局面就这样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破。 “你是不是在等什么东西?”我不希望局面一直这样下去,但又有些忌惮一旦发生变化的话,以我的能力,根本不足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于是在这天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忍不住有些矛盾的转头问。 “那你又是不是也在等什么东西呢?师弟。”对于我的任何问题,谢一凡的反应都始终像是在预料之中一样,不会有任何意外表情,一边收拾着茶具,一边笑呵呵反问。 我微微皱起眉头想了想后,直言不讳道:“我在等我师父到来,或者等自己有足够能力把你送进地狱的时候到来,当然最好是我自己有能力,在不累及无辜的情况下把你碎尸万段,如果这个时候到来了,我就不会和你浪费时间了。”我不了解这阴人,但这阴人却很了解我,在他面前我和一面透明玻璃没有任何区别,所以也没有遮掩心思的必要。 “到现在你还是不肯承认我是你师兄,这就算了,还连师父他都想独占,不肯承认为兄也是他老人家的弟子,或者至少曾经是他的弟子。”谢一凡摇头笑笑,显得有些无奈,并未对我话中毫不遮掩的敌意有任何回应。 “你都知道是曾经了,既是曾经,我又怎么可能承认你以前什么身份?我只知道,从我拜入我师父门下的时候起,就已经没了你这样一号人,或者说……魔鬼?”我自然很清楚,他的毫无反应并非听不出敌意,而是压根不在乎。 既然不在乎,自然便没有必要回应,就像大象绝不会理会来自蚂蚁的威胁。 这就是他谢一凡,一个屠夫,视生命如草芥的刽子手的骄傲。 相应的,既然不在意,我自然也就没有掩藏的必要了,所以尽管平静局面始终没有大的变化,但我的言语,也越来越具备侵略性。 “我在等什么,我已经很坦诚的告诉你了,那么你呢?你在等什么?” “好吧,既然师弟你坦诚,为兄也就不遮掩,同样坦诚布公的告诉你了。”面对我的询问,谢一凡笑了笑后,回答道:“为兄在等师弟你开口,要我将你的三魂还给你。” “我已经开过口了,一开始就已经说过了。”我皱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