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要不怎么说作家都是流.氓,这类人就是喜欢干些揣摩别人,窥探他人内心的事。当然李林离作家还十万八千里,充其量只能算个不入流写手,但也正是因为这个身份,才得以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不知不觉中敲开了张晓微的心门,从而得知了她那一段我原本不打算和任何人说起的经历,而且知道的比我更清楚。 而他也没有因为张晓微那段经历,就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待她,反而因为知道的更清楚,对她只有同情理解和惋惜,以至于目睹我和她突然走到这一步,吴悠又紧随着出现的时候,对这个女人抱有敌意。因为他要帮那傻女人看住我,帮她守住已经在家里具有的地位,执拗的认为我们不应该就这样结束,觉得我最应该做的就是去把那傻女人追回来,哪怕是生拉硬拽先绑回来也行。 能为我们的事情操心成这个样子,不得不说确实有些令人感动,但感动之余,也多少有些忍俊。 柔.软与粗暴并存;理性与感性并存;成熟与不成熟并存,便是此刻的李林,宛如真的成了一个编织故事的作家,而我们都是他笔下的人物,目睹不是他想要的故事发生,正在想各种办法补救,希望能回到自己想要的结局。 但我们终究不是故事中的人,而他这个作家也功力尚且,所以他只能目睹这一切发生,无法进行改写掌控。 真正的故事就像人生一样,每个人都无法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就算看似掌握一切的上帝也不能。 我无法按照李林说的去做,唯一能做的,只是对俨然像是失去了重要玩具的小男孩一样的他进行安抚,让他冷静下来,知道这已经是事实,就算我真按照他说的去做也无济于事,只会到时候把两个人都伤得更深。毕竟是快要毕业走出校门的成年人了,就应该知道一些事就算再弄得头破血流也无法改变的,从而去接受。 当天晚上回到家,我就用手机找到了李林写的那部,已经连载了超过一半的。里面的角色和我们每一个人都很相似,只是换了不同的名字,男女主角的设定也同样是本来八竿子都捅不到一起的大学同学,毕业后记忆里几乎便没了对方,而故事的开始,也同样是在一个清晨,一个骑着电瓶车,一个开着宝马重遇。 除了名字不同,一些推动故事的情节不同,里面每一个算得上重要的角色之间的情感关系,俨然便是我们这一家子。 但遗憾的是,我和那个傻女人,都无法按照他的故事继续走下去,无法拥有和故事相同的结局了。 索然无味而又津津有味地看着这部出自李林手中的《画灵人》,不知不觉便是窝在床上看了一个通宵达旦又日上三竿,当终于一口气把所有已经更新的内容看完,从故事中脱离出来时,已经是日正当空,时间来到了中午。 而故事中的男女主角,也已经跨过了从初恋到热恋的时期,来到了谈婚论嫁,双方家长见面定亲的阶段。感情一直很深很甜,甜到让人心里发酸,甚至隐隐生疼。 因为刚好也是从这里起,故事中的“我们”和现实中的我们,也就该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再也无法重合了。 “祝福你们吧,但愿李林能在属于他的世界里,编织完全属于他想要的结局,也给你们一个幸福完美的结局,不要像我们这样。”揉揉有些泥泞酸涩的眼睛,喃喃自语说了句话,虽然浑身都不大舒服,脑子也有些沉,却也没有半点困倦睡意,索性收起手机穿衣起床。 在房间新隔出来的卫生间里刷牙洗好脸,活动了几下关节,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开门出去,才发现一家子都在院子里,但是却奇怪的没有发出半点声气,也不知道是吃过午饭了,还是没吃过。 见我出来,坐在大门口台阶上,两只手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的傻子王兴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想他的不知道什么。扒在芸姐腿上的小李诺,抬头把一只手伸向我,呀呀呀的叫了两声,其他坐在不同位置的人也都齐刷刷看向我,但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气氛略微诡异。 “怎么了这是,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咋都这样看着我不说话?”想着可能是我一觉睡到大中午,又让家人开始为我担心,连忙露出笑脸。 爷爷轻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却没有要和我说话的意思。 其他人也同样如此,完全没有要回答我一下的样子。 再看向独自蹲在一边的李林,这家伙干脆头一扭,看都不再看我一眼。 不经意往饭厅里边瞟了一眼,发现里面好像有两个行李箱,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李林准备要回学校去了。虽然好像早了几天,但也挺正常,这种时候又要独自一个人出远门,一家人不放心,不想让他走也没什么好奇怪,所以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都只是看着我不说话了。 这是在等我拿主意呢。 想明白缘由,便跟着下到院子,径直向李林走了过去。 “你写的那个我看完了,还行,那是完全归你掌控的领域,希望你能按照开始想的写下去,对里面的我们好一点,让他们有个好结局,也算是弥补了遗憾。”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听得清的语气轻轻说了一句,算是先套套近乎,让他不要再因为昨晚的事埋怨我后,便准备真正开口询问情况。 结果这家伙却是脸又一扭,压根没有要理我的意思。 正一头雾水,弄不明白这一家人今天是怎么了,一个靓丽的声音,从饭厅里面传了出来。 “爸、妈、爷爷、罗叔、芸姐,还有李林和王兴,我弄好了,快来吃饭吧,让你们久等了。呀,你起了啊,正好,洗脸了没有?洗了的话快来吃饭吧。”随着声音一同从饭厅出来的,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一张笑意盎然的脸。 正是昨晚才道别的女人——吴悠。 我瞬间石化。 这什么情况? 事实证明我没有看花眼,也不是在做梦,昨天晚上才借着九楼怨魂的机会把话说清楚,也拿出了从哪来回哪去的态度,为此还激发了李林敌意,鄙视不已的吴悠,确实在我看得入迷,完全没有听到的时候再次来到了家里,而且连对老爸老妈的称呼都已经改了,从昨天的叔叔阿姨变成了爸妈。 我可不会认为她这一声惊世骇俗晴天霹雳般的“爸妈”,是因为来到家里后,火速认了老爸老妈当干爹干妈,就算再傻的人也不会这样认为,所以结果只有一个——这女人是在随我喊。 难怪一家老小表情会如此诡异,这事换作任何人都会这样。 大年初二,这女人才第一次来到家里,到今天大年初四,怎么算也才是第三次见面,就已经如此“自然”的改了口,还将自己的行李都带了过来,能不吓人才怪! 没错,那两只行李箱和李林没有半毛钱关系,是吴悠带过来的。 这是完全不在意料之中的事,一时间整个人都懵了,和这一家子一个样,在诡异的氛围中,怀着不知是怎样的心情,心不在焉食不知味,有一口没一口地陪着一上来就喧宾夺主的吴悠吃过午饭,又看着她熟门熟路,俨然像是已经在这个家里待了很久似的拴上围腰收拾饭桌,忙得不亦乐乎,有那么片刻间,甚至就连我自己都生起了一种,她原本就属于这个家里,和张晓微其实是一个人的错觉。 直到芸姐首先看不下去,将小李诺塞到我手里起去帮忙,才从那阵错觉中惊醒过来,发现一家人都在用莫名诡异的眼神看着我。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要把问题弄清楚,然后给老爸老妈他们一个说法,不然这一家老小,迟早得被这突然冒出来,仅仅只是第三次见面的“媳妇”吓死。于是等两个女人将碗筷灶台这些都清洗干净后,向正在解围腰的吴悠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和我到一边说话。 “等下啊。”稍稍令人放心了些许的是,这女人并没有逃避问题不和我搭话的意思,轻轻一笑便点了头,“过来帮我拿一个箱子,可沉了。” 一听要拿行李,顿时又更加放心了一些。 然而抱着这女人是离开之前来家里吃个饭道别,此番是松她出门的侥幸心理,提着那个大一圈,也果然挺沉的行李箱出了饭厅来到院子,装备往大门外去的时候,这个提着小行李箱走在后面的女人却方向一转,往我的房间走了过去,笑盈盈提醒:“去房间,你往哪走呢。” 果然还是我想的太天真了。 想甩下脸发火也根本提不起脾气,更没有那份底气,只好在心中长叹一声后,提着箱子上了走廊,放在房间门口,跟着随手打开门的吴悠走了进去。 “提进来,你放门口做啥子呢?真是癞蛤蟆一样,戳一下就动一下。”见我把行李箱搁在门口,这女人又有些不满地提醒。 没有再按照她说的办,反手把门关上,目睹她将行李箱放到墙角后,我眉头大皱压低声音问:“这是什么情况,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说呢?”吴悠笑盈盈反问。 “我怎么知道你要做什么,昨晚上不是已经说好了,等你走的时候我再去送你么?”我说。 吴悠笑着点头:“是说好了的啊,可问题是我走哪去呢?我好像并没有亲口说又要去美国,都是你在说,我配合你,顺从你的心意,但是总不能为了满足你送我的要求,我真得无缘无故飞一趟美国再又跑回来吧?” 我顿时有些一头黑线,有点想发火都找不到理由的感觉。 “……你这人,这样出尔反尔的有意思么?明明昨晚上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也看得很清楚,答应得好好的了,怎么才过了一晚上就等于全部白说,还把行李都搬了过来,你这是要弄什么,有意思么?清醒一点不行?”想了好一会也拿这女人没什么办法,只好闷闷不乐地说。 面含微笑往床尾一坐,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后,吴悠才轻飘飘开口道:“李念,我看你才是没清醒的那一个吧,那天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我回来了。结果你后面是怎么做的?想方设法的要把我赶走,我不怪你没良心就算了,怎么你还好意思反过来生气?这脸皮可真够厚的。” “我可没有非要赶你走,你回来就回来你的,想去哪想做什么都行,只要离我远点,不要跑来纠.缠我,就不关我的事。我这里不是菜园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见这女人胡搅蛮缠强词夺理,我心里顿时也来了几分火气,非常不爽,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吴悠微微一怔,然后将笑容收敛了些许,认真看着我道:“李念,你是真的觉得我把你当菜园门了吗?” 我没有说话。 “从小学六年级开始,一直到上完大学,这么多年你都牛皮糖一样纠.缠着我不放,有时候我虽然烦归烦,但我有真正说过什么吗?怎么我才纠.缠了你两天,你就受不了了?” 我轻轻一愣,有些无言以对。 “再有就是。”看我说不出话来,吴悠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光芒,接着语气神情开始变得委屈起来:“走的时候明明和你说好的,乖乖等我回来,结果回来的时候,你差点和别的女人结婚了,考虑过我的感受么?真说起来,我这才更应该是你的菜园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吧?” 我不禁又是一愣,更加找不到话反驳。 “……那是你一声不吭,人都已经在飞机上了才和我说的,别说提前商量,我事先根本就不知道你要走,说完这话就没了声气,无论怎么给你发消息,都始终一个字也没有回,整整三年没有任何音信,你这样做又让我怎么想,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么?”想了好一会,才总算找到了理由反驳,但是却说得自己都感觉底气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