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倒也安稳,赵无忧起来的时候,穆百里已经离开。心下一惊,她忙不迭穿戴整齐走出营帐,外头的阳光极好,显然是她睡过头了。 难不成是因为在山谷里没睡好的缘故,依着她的警惕性怎么就睡过头了呢? 陆国安上前行礼,“赵大人。” “你家督主呢?”赵无忧问。 “督主吩咐,赵大人醒来立刻上车,马上就走。”陆国安俯首。 赵无忧这才发现,所有的营帐都被拔除,除了自己这个。可她还真的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动静,这些人的动作当真小心。 深吸一口气,赵无忧疾步上了马车。 穆百里还在低头批红,也不屑理她。赵无忧面色微白,呼吸微促的坐在一旁,“怎么不叫醒我?” “难得赵大人睡个好觉,为何要叫你。”穆百里仍是没有看她一眼。 赵无忧抿唇,“谢谢。” 穆百里先是一愣,而后皱着眉头扭头望她,“今儿的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的吧!” “西边就西边吧!”赵无忧一声叹,“总归是欠了你的人情,这皮肉偿还也不现实,只能说声谢谢。督主不会不敢受吧?” “赵大人客气,这皮肉偿还还是应当的,谢谢二字就免了吧!”穆百里放下手中的墨笔,“本座对赵大人感兴趣,还望赵大人好生保重自己。” “督主这般直言不讳,还真让人感动。”赵无忧皮笑肉不笑。 穆百里报之一笑,“赵大人感动了吗?” “感动了,只不过放在心里罢了。常言道,修佛修心不修口,督主觉得呢?”赵无忧捋直衣角,“督主可曾想过,回到京城又当如何?” 穆百里道,“过来。” 想了想,赵无忧便坐在了他的身边。 握住她冰冰凉凉的柔荑,裹着她的手,心里便仁慈了几分。穆百里笑靥温柔,“赵大人觉得本座该如何帮你呢?” “你既然不想让我死,又没办法困住我,那你只能选择帮我。”赵无忧想了想,“我会先跟你回一趟东厂,等伺候好了督主,再行安排。” “你这丫头说话,嘴里没半句老实。分明是想探探本座的口风,想知道京城的消息,却拐着弯的哄着本座开心。”穆百里笑得凉凉的,“若你没有披上礼部尚书的这一身皮,若你入了宫,那还得了。” “若我入了宫,就没其他女人什么事儿了。督主,是这个意思吗?”赵无忧笑问。 他捏着她修长如玉的指尖,温热的指腹在她手背上慢慢移动,“的确如此。” “多谢督主抬爱,还好督主是个宦臣,若然是个正常男人,说不定就要与我狼狈为奸了。若是如此,那督主三妻四妾的美梦只怕要破灭于此,便是我赵无忧的罪过。”赵无忧不冷不热的说着。 “想知道京城的消息吗?”穆百里问。 她微微靠近,身上若即若离的梨花香,淡淡的充盈着他的呼吸。清雅,清新,全然不似寻常女子的胭脂水粉之气,竟是格外的好闻。 糯软的唇,就这么轻轻柔柔的贴在了他的脖颈上。颈动脉不经意的跳动了一下,她却丝毫没有要退缩的意思。这比男人还可怕的女人,比女人还危险的男人,不管做什么事儿都不能用常理推论。 “我想!”她伏在他耳畔低语,学着他的模样咬住了他的耳垂,“穆百里,你肯告诉我吗?” “这算不算色,诱?”他如同柳下惠,这一次倒是没什么动静。 “你说算就算,你若觉得不算,那就当作――是你在色,诱,我。”她刻意放缓了音色,这撩人的嗓音带着少许暗哑。难怪她院子里的小美人,会爱上她,终究赵无忧这人,男亦可女亦可,把这天下人都摆弄在掌心里,玩得团团转。 穆百里一笑,“赵大人还真能――” 蓦地,他喉间滚动。 这女人还玩上瘾了?知道他是个太监,就拼命的戳他痛处。太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情难自控的时候。难道太监就不危险? 玩一个太监,其实比玩一个男人要危险得多。 因为身上少了一点,所以心上也少了一些。 男人是容易动情,容易爱上一个女人。而太监,自知不会得到女人的爱,所以压根不会去爱任何人。从那一刀子下来,就注定了此生孤鸾,只能孑然而终老。 她那冰冰凉凉的手,脱离了他的限制,此刻已经探,入,他的衣襟内,肆意搅动。 下一刻,他快速摁住她不安分的手,眸色幽邃的盯着眼前的女人。脸不红气不喘,心也不跳,若不是他知道她未经人事,只怕此刻她会被误认为是风尘女子。这般成熟老道,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指点。 “督主,不喜欢?”她笑得有些嘲讽,“你不是很喜欢动手动脚吗?”这就叫做报应。 穆百里略显无奈的敛眸,“京城里,已经有了一个赵无忧。他们赶在你之前回京,所以说你恐怕得尝一尝,被人冒名顶替的滋味。若是见到了你,估计你的麻烦就会更大了。” “我会被杀人灭口,从此以后,假的也就成了真的。只不过他没拿到令牌,也不知这令牌所在,若我回到京城,他必定无所遁形。”赵无忧瞧一眼被他摁住的手。 “你能不能进宫,还是两说。”穆百里笑得凉凉的,“进不宫门,死的会是你。” “督主舍得吗?”赵无忧笑问。 穆百里吻上她的脖颈,“舍得!有舍才有得!” 她若是死了,那这双手,不就是他珍品房里的珍品了吗?说起来,还真是有舍有得。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去费那心思,救一个敌人回来。 “你舍得我,可你舍不得我身上的东西。”她压低声音,“我那个蓝色的印记,好看吗?” 穆百里眉睫微沉,“赵大人这么聪明,还真是很该死!” “多谢督主谬赞。”赵无忧笑了笑,“大家互相拿捏着彼此的把柄,才算公平。否则你我的承诺,就是一直空话。督主心知肚明,咱就心照不宣了。” 的确如此,他们是唯利是图的人,所以没有好处的事情是不会做的。 赵无忧也清楚,除了身上这个印记,穆百里还是得把她当成鱼饵来精心饲养,随时养在身边才算周全。至于为什么,那就要问那个蛮子了。蛮子一日没到东厂的手里,她就还有利用价值。 对穆百里而言,她不过是个容器,不过是个鱼饵罢了! 这样也好,你若说是爱上她了,她反倒不信。若说是利用,那咱才能好好的合作。这约莫是穆百里和赵无忧此生,最觉悲哀的地方。 “真好!”穆百里点点头,“既然赵大人心知肚明,那本座就不必提醒了。记住自己的价值,记得到时候把欠了本座的,都一一还上。” 赵无忧煞有其事的笑问,“那我这层皮,督主要不要?” “自然是要的。”穆百里抚着她的手背,“瞧瞧,这丞相府养出来的就是水灵,这层皮若是拿来绘制春宫,必定是举世无双的。赵大人觉得呢?” “还是画仕女图吧!”赵无忧道,“我可不喜欢那所谓的春宫,你若画个仕女图,我还能从图上蹦出来,到时候还能哄你开心逗你玩。” 穆百里轻叹一声,“亏得赵大人思虑周全,想来赵大人的骨头也是好货色。” “是做人皮鼓,还是当骨笛呢?”赵无忧笑问。 穆百里道,“还是骨笛吧!冰肌玉骨,想来做出来的骨笛,更是色泽莹润,堪比白玉。” “多谢督主赞赏。”赵无忧点点头。 而后,便没了话语,她只是陪着他,瞧着他代笔批红,身为奴才却行天子之道。 “这云华州发生了瘟疫,赵大人觉得该如何处置呢?”穆百里问。 赵无忧伸手接过折子,“如今这天气,瘟疫一旦爆发,必定会无限蔓延。过了春日里的雨季,到了夏日又好一些。”轻叹一声,赵无忧又道,“马上隔离病区,将这爆发的原因调查清楚,征召天下名医破这瘟疫之害。马上调拨人手,建立重灾区,对死尸进行消毒处理。疑似感染和已经感染的,则分开处置。禁止内外接触,免得瘟疫散播得更快速,更广泛。” 这场瘟疫来得突然,可千万不能染到京城来。 天子脚下,若是爆发了瘟疫,那就不是死几个人这么简单。 穆百里想着,倒也是实情,虽然治标不治本,但目前情况不明,的确需要最快的处置。这折子还没送到内阁,就已经落在了他的手里,所以――穆百里想了想,“还是请皇上来处置吧!” 赵无忧望着他,“督主就不怕耽误了时间,以至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吗?” “你是说,先斩后奏?”穆百里凝眉。 这女人的胆子可真大,这么大的事儿,连内阁都得跟皇帝商议,他身为外臣,身为宦官,自然不能轻易处置。否则来日追究起来,得他一个人承担。 “着八百里快马,立即赶赴云华州探听确切消息。若情况属实,当机立断。下达军令,调动军力先行控制疫情,如此一来能做到两相不误。等到折子送到皇上那儿,督主已经可以立功了。”赵无忧冷飕飕的望着他,“督主觉得不妥?” “赵无忧,你可曾想过擅自调军是死罪。”穆百里冷笑。 “督主是觉得,我要置你于死地,才会想出这样的方法?”赵无忧眸色幽幽,“我若想让你死,就不会蠢到让你立功。何况,我还得靠着你回京城去,夺回我的位置。我没必要那么做,我只是不想让瘟疫蔓延到京城。” 穆百里不做声,执笔挥毫,代笔批红。 “赵无忧,你到底是怎么想?”穆百里边写边问。 赵无忧轻笑,“我还能怎么想,反正世人皆以为我赵家乃是奸党,既然如此,我没必要做什么好人,来向世人解释自己的苦楚。你们怎么想的,跟我都没关系。我只需要让自己觉得舒坦便是,一辈子如履薄冰只为别人而活,太累了。” 太累了? 穆百里抬头望她,眼底的光带着几分审视。 “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本来就不喜欢朝堂。”她想了想,似乎自己不喜欢的事儿太多了,比如不喜欢女扮男装,不喜欢尔虞我诈,连带着不喜欢下棋。 呵,那些需要用脑的事情,她没一样喜欢的。 因为太累,身体的负荷太重,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可她身不由己,纵然你不喜欢,也必须接受,还得做到最好。 “知道本座在想什么?”他问。 “你在想,赵无忧这小子说话不经过大脑,分明执掌朝政与她爹赵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偏偏还想用这些荒谬而消极的理论来打发我,真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吗?”赵无忧慢条斯理的开口,“你又在想,这种理论听上去不赖,只是不知道赵无忧是从哪儿学来的。” 穆百里一笑,“你倒是会揣摩人的心思。” “伴君如伴虎,岂能没有半点本事。这察言观色,咱们都是半斤八两。”赵无忧轻叹一声,“你这么想其实也没什么错,我与我爹执掌朝政,把持内阁,的确做了不少事儿。且不管是对是错,难脱干系是真。” “我知道,我说的话没人会信,也不知怎的,竟然想跟你说说话。也许是棋逢对手,才觉得有共同语言。而那些人并不能了解,所谓的高处不胜寒。” “无敌是件很寂寞的事,然则这种无敌却并非长久,当你的命运执掌在别人手里时,你恨不能将这世界都撕碎。可在羽翼未丰之前,你除了忍耐,没有第二条路。” “你可以觉得我是个自私自利之人,其实你自己也一样。大家都是为别人而活的棋子,快乐与不快乐,早就不重要了。” 语罢,她敛了眉眼,低头嗤笑一声。 “本座从来不知道,赵大人这么煽情。”穆百里放下手中的墨笔,“是真心话吗?” “你信吗?”她问。 穆百里摇头。 赵无忧笑了笑,“若换做是你说的这些话,我也不敢信。” 所以,他们之间没有承诺,也没有信任,唯有这相互利用,才是最真实的关系,最让人放心的关系。说起来,也是极为可悲的。 越身处高阁,可信任的人只会越来越少。到了最后,连自己也不会相信。 生于疑,而死于疑。 “不过本座倒是有些相信,赵大人异于常人的思维方式。”穆百里道,“想来丞相大人没少在你身上,花费心思。” “心思自然是有的。”左不过,不是女儿家娇滴滴的心思,不是相夫教子的心思,而是如何入朝为官,如何能生杀在握的心思。 轻咳两声,赵无忧觉得有些累,靠在车壁处阖上双眼。 “累了,便睡会。”穆百里道。 赵无忧很自然的伏在他膝上,每当这个时候,他才会想起,她是个女子。带着少许温顺,敛了平日里剑拔弩张。当然,这种温顺其实是表象。 表象也好,本质也罢,总归是要回京城去了。 到了京城,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到原点,一如他们刚出京城时,那种势均力敌的状态。 京城内似乎有所异动,这是穆百里早就料到的。五城兵马司的人,似乎加强了城中戒备,到底所谓何事,穆百里和赵无忧心知肚明。 恰逢王介亲自坐镇城门口,正在仔细盘查进出城门的可疑之人。 王介身为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暗地里却是听从赵无忧的吩咐,所以对于东厂,他是极为不屑的。东厂与赵家势同水火,所以你既然站在了赵家的阵营里,自然是要对付东厂的。 “车上何人?”王介冷笑两声,拦下了马车。 瞧这马车奢靡至此,又有东厂的护卫随车跟行,不必想也知道,定然是东厂的人。 陆国安上前,“王指挥使。” 王介眉心微皱,是陆国安。这么说,这车里头坐着的是穆百里? 车内,赵无忧瞧了穆百里一眼。 穆百里突然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拽到了自己跟前,轻柔的在她唇上啃噬一番,意犹未尽道,“瞧瞧你养的狗,竟然连主人的味道,都闻不出来。” 赵无忧笑得凉薄,“许是狐狸的骚味太浓,所以连主人的气息都闻不到了。这不,已经把督主的车辇给拦了下来。” “嘴皮子上的功夫,真是越发厉害。”他丢下她,撩开车帘走了出去。 当下,守门卫士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谁不认识这东厂提督,司礼监首座?这妖孽若是跺跺脚,这京城都得抖三抖。如今妖孽就站在跟前,谁敢放肆,难道不怕被抓进诏狱,死无葬身之地吗? 东厂那些手段,又不是没听说过。 深吸一口气,王介上前行礼,“下官唐突,督主恕罪。” 穆百里轻叹,“王指挥使,这是在干什么?怎么了?是哪个不要命的东西,在京城里横行无忌?以至于王指挥使要亲自出手,在这里恭迎本座回城呢?” 他是悄悄出城的,所以连王介都不知道,穆百里这段时日并不在京中。而赵无忧出京这段时间也一直对外称病,是故他不知道其中缘由。 听得穆百里这般言语,王介心下一抖,当即道,“有人夜盗皇宫,是故――” “可是丢了什么?”穆百里问。 王介压低声音,“皇上的药方丢了。” 丢了长生不老药的药方,那皇帝还不得急死? 穆百里面上微变,“药方?”想了想,轻叹一声便快速转回马车,丢下一句话,“马上回去。” 陆国安行礼,快速放下车帘,“走!” 王介在后头行礼,眼瞧着东厂的人越走越远,心下有些不解。穆百里什么时候出城的?他怎么没听人提起?而且,看他们方才的神色,似乎是赶了远路的。 穆百里,又玩什么花样? 他想着,此事该回禀赵无忧一声。赵无忧为人聪慧,想必能揣摩其中一二。思及此处,王介翻身上马,直奔尚书府而去。这些日子,尚书府一直关门谢客,说是赵无忧病重。 大夫是进进出出的,但是往常赵无忧病重,也未见过关门谢客的做法。纵然生病,赵无忧却从不敢懈怠朝政大事,这一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介隐约觉得其中有些猫腻,说不出的古怪。 到了尚书府门前,大门依旧紧闭。 王介上前轻叩铜环,便有家奴前来开门。 “本官乃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有事求见尚书大人。”王介环顾四周,所幸无人。 家奴点点头,“大人,里边请。” 王介进门,家奴便将他领到了客厅里。不多时,他便看见赵无忧进了门,依旧是一袭白衣,只是好像有些奇怪,到底哪里不对劲,王介也说不上来。 “大人。”王介俯身作揖。 “何事?”赵无忧轻咳两声。 王介一愣,眼前的赵无忧虽然在咳嗽,可眉宇间少了几分病怏怏的姿态,总觉得跟往常不太一样。好在他并不多想,只是据实道,“下官方才巡查城门的时候,发觉东厂提督的马车,竟然是从城外回来的。” 赵无忧陡然凝眉,“你是说,穆百里回来了?” “大人,你的嗓子没事吧?”王介蹙眉,脱口而问。 今日的赵无忧,这副嗓子较之往常似乎有些浑厚。平日里的赵无忧,嗓子清亮,话语间语速缓慢,让人听着有气无力却又极为舒服。可现在嘛……王介想着,难不成这一次还真的是病重了? 赵无忧摆摆手,婢女上前奉茶。 “坐吧!”赵无忧抿一口茶,放下杯盏道,“我这副身子,想必你也知道,如今是越发不中用了。穆百里从京城外回来,想必是有什么紧急公务。你盯着点,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下官明白!”王介点头,端起杯盏的时候稍稍犹豫了一下,抿一口茶而后放下杯盏,“既然大人不舒服,那下官就告辞了。” “好!”赵无忧点点头,继而轻咳两声。 王介起身行礼,转身离去。 心里,却像笼了一层薄雾,有些莫名的生疑。王介跟赵无忧接触也不是一日两日,赵无忧早前便说过,她的身子不好,所以不能喝太凉的东西,包括茶。 所以王介很少见到赵无忧喝茶,而今是在尚书府,赵无忧更没有必要喝茶。再则,这一次宫里出了盗窃案,怎么皇上没有传召尚书入宫商议呢?而且,皇帝也没有传召穆百里入宫。 走出尚书府,王介若有所思的回头望着紧闭的朱漆大门,没明白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当然不会明白,这事儿也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 赵无忧跟着穆百里进了东厂,她想着自从爹出使之后,自己似乎就跟东厂杠上了,这都是第几次来东厂?来东厂的次数就快赶上回家了。 半低着头跟在穆百里身后,俨然是他的近身随扈,只是身子单薄了一些。沈言乍见赵无忧如此打扮,当下愣了愣。 “督主?”沈言行礼。 “此事不许声张,谁敢在外头乱嚼舌根,就拔了谁的舌头,听明白了吗?”穆百里冷飕飕的开口。 沈言与陆国安俯首,“是!” “只不过,这赵大人该如何安排?”沈言不解。 “不安排,免得教人起疑。”穆百里瞧了赵无忧一眼,“随本座一道吃住便是。”说着,嫌弃的拂袖转身,“跟着来。” 沈言一愣,与陆国安对视一眼,各自无话。 赵无忧也不反驳,只是跟在穆百里的身后,老老实实的模样还真不像平日里刺猬般的礼部尚书。 进了穆百里的卧房,赵无忧有些头疼的揉着眉心,她怎么忘了,他这儿有很多房间,这房间一个个都是一模一样的,所以她可以随便挑着住。 “都下去。”穆百里道。 陆国安与沈言行礼退下,小心的关上大门。 赵无忧轻叹一声,“这是要让我当督主的贴身随侍啊!” “怎么,亏待你了?”穆百里反唇相讥,转身进了房间。 这奢靡至极的房间,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这搜刮民脂民膏的事儿,不都得悄悄的吗?哪有人像他这样明显的,恨不能把世上所有的奇珍异宝,都给摆出来。 “督主不怕招贼吗?”宫里,不就了一场? “贼?”穆百里笑了笑,“若真当有贼倒也有趣,如今这冒名顶替的小贼,不就在这儿吗?” 赵无忧白了他一眼,“督主真爱开玩笑,到底是谁冒充谁,你心知肚明。”她一点都不生分,顾自坐下,倒上一杯水慢慢啜饮。轻咳两声,又道,“王介看到你从城外回来,想必会去尚书府。” “你家的狗,你自己心里清楚。”穆百里凉凉的斜睨,坐在了她身边。 “无极宫想顶替我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赵无忧握紧手中的杯盏,“还望督主见到皇上的时候,能把令牌交还皇上,就说是我半道上遇见了无极宫的人,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穆百里笑道,“赵大人是要本座欺君罔上?本座凭什么要冒这样的风险?嗯?” “就凭我如今就住在东厂,而尚书府里还有第二个赵无忧。督主若是想放弃我,去吻那个赵无忧,我便无话可说。”她笑得邪冷,“督主要换换口味?” “口味这东西,还真得经常换,否则执念太深,早晚会上瘾。”穆百里起身,他的确该进宫去了。王介已经拦下自己的马车,想必此事很快就会传到宫里,所以他不能耽搁。 走到门口,穆百里又回头望着她,“你――有什么打算?” “督主还是先入宫吧,然后快点处理瘟疫之事。于我――”赵无忧顿了顿,神色略显复杂,“我想,我该去做一件事。” “会冒险?”他问。 赵无忧笑道,“你我之事,哪件不是在冒险?” 这话倒是实情,伴君如伴虎,便已经是在冒险。 她又笑,眸色微亮,“督主这样关心我,会让我误以为你这是在担心我,在乎我。长此以往,只怕你我都要泥足深陷了。如此一来,那还得了?想必这大邺天下,都要教你我震一震。” 穆百里笑得凉薄,“还真能自作多情,你若要走,自不会有人留你,成与败都是你一个人的,你自己看着办就是。若要帮手,只管去找沈言。” 语罢,他头也不回。 赵无忧轻叹一声,起身去推开窗户,外头的海棠还未绽放,等到来日必定绚烂一片,甚是好看。她想了想,海棠花的话语似乎是:温和,美丽。 不觉轻嗤,这穆百里可没什么温和之说,美丽倒是真的。他所有的温和,都只是一种手段,为达目的罢了! 海棠无香,秋海棠也代表着游子思乡,离愁别绪,又称:断肠花。 “遥看断肠花,怎知断肠苦。”赵无忧苦笑,离乡别绪,多少苦楚不言中。 不过她并非那种悲春悯秋之人,看这海棠花良久,便转身离开了房间,朝着门外走去。沈言一直候在外头,想来是穆百里交代过。 “赵大人。”沈言上前。 赵无忧深吸一口气,“我要去找一个人,你帮我安排一下。” 沈言点点头,“督主吩咐,一切听从赵大人调遣。不知――赵大人要去找谁?” “简衍。”赵无忧眉睫微扬。 简衍? “工部尚书的儿子?”沈言眉心微蹙。 “对!”说话间,赵无忧已拂袖而去。 沈言没有多说什么,静默的在后头跟着。先让人去探听简衍如今的下落,而后便悄悄安排车辇。因为赵无忧如今的尴尬身份,沈言必须小心谨慎,免得教人察觉这京城内,有两个赵无忧的存在。 到时候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与恐慌,势必一发不可收拾。 “简公子在临江楼,卑职已经让人清空了临江楼,所以赵大人可以放心的去。”沈言带头,赵无忧充当随从,在后头跟着。 进了临江楼,沈言便让人控制了临江楼的里里外外。 赵无忧独自一人走上二楼,皂靴落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低低的闷响。及至望江台上,她一眼就看见,那个独自而立,眺望远方的单薄身影。 “简衍。”她低低的喊了一声。 简衍骤然转身,那张僵冷的脸顷刻间消融了霜雪,笑得这样绚烂,“合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