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大家多多少少都互相认识,至少并不陌生。 乘着奔驰从东苑最高人民法院一路赶回到谢家,到达时已是夜间11点。 谢诗媛下车后,神色疲惫地伸了个懒腰,美丽的双眼睁开时已然出现了几条血丝。 应酬,应酬,除了应酬还是应酬。 谢诗媛看了一眼手机新闻,无声冷笑了一下。 谢云河,被谢家二男,其亲生父亲大义灭亲送进监狱的事情,在判决结束之后不过半个小时,便开始陆续出现在了各大媒体新闻最醒目的头条上。 粗体字标题无比醒目——《谢家少爷蓄意谋杀亲族被判无期徒刑!》 而每条新闻的内容都惊人的相似,大概如下: 谢岩龙虽位居高位,却对犯了错误的儿子没有一丝宽容,反而更加严厉地对他给予了惩罚。 而谢岩龙的这个儿子从小开始就是个不思进取的废物败家子。 这次的判罚虽然看似有些过分,实则罪有应得,大快人心,世间从此又少了一个混世魔王…… 在末尾则再次赞美了谢岩龙大公无私的“大义”精神。 谢诗媛眼前一晃,仿佛看到了数年前与这次内容无比相似的一则新闻,上面还附有已经半腐烂的尸体的照片。 她默默地闭上眼,按了按太阳穴。 “过劳真不是好事……” 谢诗媛轻车熟路地走进一个古色古香,屋内灯光幽黄的庭院中,里面的那个女人,也许早就猜到自己会来找她吧。 “相似的做法、相似的套路、相似的结局,唯一在改变的,是你与日俱增的毒辣……” 谢诗媛要见的,就是她的亲生母亲。也是谢云河的继母,谢岩龙的现任妻子,谢美川。 打开门走进屋子,一个容貌在60岁左右的女侍立刻带着温和微笑踩着碎步迎来,毕恭毕敬道:“欢迎大小姐回家。” 谢诗媛脱掉高跟换上棉拖鞋,笑了笑,“榕妈,绯芸睡了吗?” 榕妈恭声道:“二小姐一个小时前入睡了,在夫人屋子里睡的,大小姐要看看吗?” “不用,只是问问。” 走廊尽头,右拐便是大厅,大厅的灯光尚还明亮,电视节目的响声和厨房菜刀敲击砧板的声音隐隐传来。 谢诗媛瞥了一眼榕妈,后者微笑着说:“夫人说大小姐说不定要来,今天大小姐忙了一天,猜是没能好好吃上东西,所以亲自下厨做点大小姐爱吃的。” 谢诗媛双目平静无波,似笑似非地抿起嘴角,向大厅走去。 “她倒是心情不错呢。” 榕妈含笑垂首,默默跟在谢诗媛身后没有答话。 谢诗媛走到白皮沙发前靠背坐下,叠起腿,拿起遥控器把声音消掉,随便调了个台。 不久,厨房没了动静。 一个身材高挑,面带桃色的女人端着两杯茶悠悠走到茶几另一侧,一杯递到谢诗媛面前。榕妈立刻走到厨房,把摆在碟子里的水果和土豆色拉端到了二人面前。 深褐色的长发慵懒地束在一侧,一身白色的绸缎睡衣,肩上披着一件蓝色碎花的针织衫,身子像个小动物一样蜷在沙发上,靠着靠垫,一双美眸望着谢诗媛眨了眨。 谢诗媛没说话,看也没看她一眼,没碰色拉,拿起茶喝了一口,继续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墙上的指针表情僵硬地移动着,咔、咔、咔的声音清晰入耳。 谢美川也跟着看了会儿电视,端起茶轻啜了一口后,轻声道:“榕妈,你先睡吧,这丫头当你是外人呢。” 榕妈呵呵一乐,“好的,那夫人,大小姐,老婢就先退下了。” 谢诗媛微皱起眉,总算将目光转到谢美川身上,后者却一脸惬意,细眯双目的模样活像一只刚伸完懒腰的猫。 “没有的事,只是这次想两个人单独谈谈。” 榕妈朝着谢诗媛和蔼一笑表示理解,无声踩着碎步退下。 “你这幅样子是摆给我看的?”静默持续了约一分钟后,谢诗媛冷笑着说。 “啧,外人一走就原形毕露,对妈妈总撒娇可长不大呢,你也不小咯。” 谢美川盯着电视,笑着拿起一瓣橘子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少跟我东拉西扯,如果你想好好谈谈,就不该是这个态度。” 谢美川抿唇莞尔一笑,倒也没有否认。 “诗媛,你知道吗?所谓的男人啊,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可爱的弟弟也一样。你很疼他,对吧?” “……” “怎么?怕不是喜欢那个小子?可是可惜啊,在妈妈看来,他并不适合你哦,而且和你这个禁欲主义者比起来,意志力也不够坚定。” 谢诗媛一口气把茶喝完,掏出烟盒敲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皱着眉点上火,瞧了瞧她,“这一点你不也一样?说得好像你这个人和清心寡欲四个字能沾染上一根手指头一样。” 谢诗媛深吸了一口烟,陷进沙发背里缓缓吐出,朦胧的灯光下,飘渺的烟雾缓缓缭绕,又渐渐散去淡薄的颜色。 “一年后,如果谢雄当选,就放了云河,我可以跟你保证,云河这辈子不会再出现在你的世界里,也不会给你带来一丝一毫的麻烦。” 谢美川拿起勺子,吃了一口色拉,满足的眯着眼睛轻轻一笑,道:“那要是谢岩龙当选呢?” 谢诗媛凝视着她,道:“也放了他,他依旧不会出现在你的世界里。” 谢美川噗哧一笑,刚要说点什么,却因后者的下一句话收起惬意的神色,渐渐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然后,你让我嫁谁,我就嫁谁。” 谢诗媛最后吸了一口,将烟头塞进了土豆色拉里,发出闷闷的嘶声。 “自视甚高的小屁孩。”谢美川似乎颇为不屑,微提嘴角冷笑了下。 “好啊,那我让你嫁给扫厕所的那几个老头、还有门口看门的那几条狗,你嫁不嫁?” 谢诗媛面色阴沉,眼色愈发冷冽,“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擦擦嘴,又啜了一口茶后,谢美川似笑非笑道:“开玩笑?我做事的准则,就是要做完后让自己感到愉快,越愉快说明越成功。 这次,把那小子扔进监狱,我可是非常愉快的,有多愉快还要我仔细说明给你听一听吗,嗯?我的小屁孩?” 谢美川起身,到厨房拿来棕色的餐盘放到茶几上,将自己的茶杯和吃剩的色拉放上去,又来到谢诗媛身边,缓缓蹲下身,上身软软趴在了她的腿上,抬起头,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 谢美川瞥着女儿,用充满磁性的声音悠悠道:“至于你,想要给我带来同等级别的快乐,我左思右想似乎好像只有这么一个办法可行。 呵呵……你以为,牺牲自己,就是能打动我的最大的赌注,因为我是你妈妈,对吧?但换个角度讲,你这种做法,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还以为经过这么多年的教育,你多多少少也聪明了一点,结果,还是这个傻样子,就知道伤害自己,和你爸爸一样,不愧是亲生的……” 谢诗媛紧紧皱起眉头,闭眼不去看她,一种打心里感觉到的无力感让她逐渐烦躁起来,“那你到底想怎样,到底怎样才肯放过谢云河。” 良久之后,谢美川轻叹了口气,抱着谢诗媛的脸,无视后者一脸嫌弃的表情,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 旋即索然无味般将她的茶杯和色拉也放进餐盘里,端起来边走向厨房边道:“放不放过,你已经没资格插手了,不是吗? 从一开始你和我妥协不插手这件事的时候,你就已经等于承认了自己的再次败了。败者可没有话语权,更别提和胜者谈判的筹码了。” “不是为了绯芸我会和你妥协?!”谢诗媛冷笑了一声,怒火中烧。 “借口罢了,你输给的是你自己的软弱。” “世人叫那是良知!” “什么都好,但绯芸不会感谢你,因为她永远不会知道你做的事情和她本身到底有什么关系。” “绯芸那么信任你,哪怕是装的,你就不能到最后都装成一个好妈妈?!” 谢美川洗好碗碟,走回了大厅,她坐到谢美川的对面,看着面露愠色,额上青筋暴起的谢诗媛,妩媚一笑:“她总要长大,如果她是个永远不愿从童话里醒来的孩子,那她对我来说也就没什么价值——挑战、权力、心底深处的渴望,只有这些才能让我感到愉快。” “而且,就像我才刚所讲,你和我,没什么区别,或者说这个圈子里的人,其实都半斤八两,你既要保护妹妹,又要保护你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这不是贪婪是什么?” “你在名义上,姑且是他们两个的母亲!我却要从那个母亲手中去守护她的孩子!你不觉得可笑?!” 谢美川歪了歪头,摊手道:“你大可不管。” “我如果不管,才是真的和你这个人渣毫无区别!” 谢诗媛站起了身,将烟盒放进裤兜里,眼中已毫无感情,只有来自心底的冷漠和厌恶。 “你大可继续大肆讽刺,嘲笑我,因为你就是这么活过来的,我也不会向你认输,绝不,因为你是错的。 你所迷恋的这个软弱就等于毫无价值的环境,在我看来也归根究底不过是无数蛆虫赖以生存的囊卵,聚集了世间最肮脏污秽之物的垃圾场! 早晚它会破灭,你也会得到应有的下场!如果你不是我的母亲,我巴不得和你同归于尽!” 谢美川拍了拍手,笑道:“我早就说过我女儿有艺术天赋,改天给你介绍个导演,你认识一下?我认真的哦。” 谢诗媛不再理会,转身要走,谢美川却盯着她,继续说着。 “我猜你是要去找奶奶吧?” “是又怎么样?” “有用吗?当时她可是默认了我和岩龙的做法的。” 谢诗媛停下脚步,回头冷漠道:“别把奶奶和你们混为一谈。” 谢美川浅笑一下,认可道:“当然,她老人家是真正的智者,和你这个小屁孩完全不同,她疼爱你我也清楚得很,但是你要知道——她自己也怕是很清楚,她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家族的事情——尽管她还是族长,但大部分,她说了可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