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的声音很小,但我通过他的唇语,读出了他的话。 他似乎在跟上级汇报,升龙国际,没有72层,却来了一个未经预约,要去72层的。 他向上级请示,如何处置我!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很大。在奋力咆哮。 似乎怀疑我是敌对公司派来挑衅的人,要警卫将我抓住,严刑拷问。 我看到警卫悄悄按了下某个按钮,随后脸上挂着假笑,跟我客套,让我稍微等一等。 我听到附近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有很多人正飞快的朝我们这边赶来。 按钮,似乎是用来呼唤附近警卫的。 吓的我拔腿就跑。 这要被抓到,又是扯不清的鸡毛蒜皮。 一边跑一边大骂,不靠谱的阴司事务所,又坑了我一道。 跑出去几百米远,忽然听到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拿出来一看,居然是阴司事务所来电。 挨千刀的,居然还敢给我打电话。 我掏出手机,正准备骂几句解解气。 就听到电话另一端,传来门岗警卫的声音:“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着从大生纺织厂出来的…… 对于你这种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人,不管去哪里,一定要先查个清楚。 否则…… 你会死的很惨…… 如果你来之前,查清楚升龙国际,一共有七十三层的话,就会瞬间知道……门卫在说谎了。 或者说,升龙国际的大楼就在你面前,人家说没有七十二层你就信了,不会自己数一下看看么? 随随便便就相信别人,是会付出很惨痛代价的…… 你,太天真了。 天真的人,都不长命……” 我扭头,看到门岗的警卫,拿着手机,在给我打电话,他的表情,充满了不屑。 他娘的,耍人倒还有理了。 我铁青着脸,回到了门岗。 “不怕我找人抓你了?” 他咧嘴笑道。 我板起一张棺材脸,没有说话。 “跟我走吧。” 警卫自讨没趣,也不再言语。从门岗走出,带着我走进大楼。 整栋大楼里,人来人往,但没有一个人跟警卫搭讪,仿佛根本看不到他一样…… 他带我走进一部私人电梯,按下了72层的按钮。 整个电梯上升期间,我们都没有说话。 尴尬的沉默。 电梯四壁的金属,亮晶晶的,像镜子一样,能反射出人的倒影。 我无意间瞥了一眼。 我的脸色,很难看,面黄肌瘦,黑眼圈很明显。 一副病恹恹的,快要断气的模样。 就像一个活死人! 乍一看,吓了我一跳。 阴司事务所当时给我打电话,开口就说我是‘将死之人’。 站我身边的警卫,也说我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 我本以为,阴司事务所说我是‘将死之人’,是因为我即将前往危机四伏的大生纺织厂,十有八九会死在里边。 但历经千辛万苦从大生纺织厂逃出来,我似乎依旧没有摆脱‘将死之人’的命运。 劫难,如果不是来自大生纺织厂,那究竟源自哪里? 我的心里,乱糟糟的。 电梯停下。 电梯门打开。 我眼皮跳了一下。 虽然事先预料到,但这里的奢华程度,还是远超我的想象。 正对着电梯门,便是一条翠玉长廊,尽头处,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南都的风景。 两侧摆满了各种古风装饰品。 镶金带银,一看就不是便宜货色。 长廊尽头,是一张巨大的办公桌。 桌子的另一侧,放着一张造价不菲的老板椅,上边坐着一个冷冰冰的女人。 面无表情,冷若冰霜,但是,却好看的不行。 我在电视上,也没见过这么美的美人。 配上一身干练的OL装束,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高贵冷艳的气质,简直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姐姐,人我给你带来了。 但我感觉他不太行哦,我赌他活不过三次任务。” 警卫的声音,忽然变了,变得像百灵鸟一样好听。 我有些愕然, 旋即明白了,她要么是女扮男装,要么是带着假人面具。 奇怪的女人,居然有打扮成男人的癖好。 “小露,你先下去。 别添乱。” 声音,正是阴司事务所电话中,那个冰冷异常的声音。 跟我打电话的,就是这个女人吗…… 被称作小露的女人,吐了吐舌头,对我扮了个鬼脸,比划了一个三的手势,意思很明显。 她不信我能活过三次任务。 旋即转身离开了。 “坐吧,周先生。” 高冷女人示意我坐下,缓缓开口道: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冷小辰,你或许听过我的名字。” 我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万分,何止是听过,冷小辰这个名字,在南都,简直是如雷贯耳的存在。 南都升龙集团董事长,麾下大大小小的产业和子公司不计其数。 她的名字,响彻南都,但,从来没有她的照片外露。 有关她的报道,也很少。 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 但是面前的女人,看年纪,顶多也就三十出头。 实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年轻女人,是如何成为升龙国际掌门人的。 “你这次任务,完成的很侥幸。 任务一,进入被隐匿的大生纺织厂,找到白裙子的踪迹,未完成。 任务二,破坏运转的生产车间,摧毁柱。 完成,但一共可摧毁的人柱,7头。 你摧毁的人柱,只有一头。 任务三:确定大生纺织厂厂长的身份,未完成。” 我有些愕然。 任务一未完成,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们昨天晚上,只在生产车间和假纺织厂之间徘徊,纺织厂旧址,根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更别提白裙子的踪迹了。 但是大生纺织厂厂长的身份,怎么会不是孙小桃? 她给‘花匠’写的信,落款就是‘厂长’二字。 马睿也正是因为看到了她的亲笔,才愤然自尽。 不是她的话,难道是前厂长李向前不成? 我将自己的几个猜测说给冷小辰,但全都被她摇头否认了。 她对纺织厂厂长的身份讳莫如深,只说我和白裙子的因缘未尽,如果不死,早晚有一天会通过白裙子,查明厂长的身份。 “阴司事务所,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个白裙子的委托,又是怎么回事…… 她说她被杀了,但死人……怎么可能给我打电话……” 冷小辰汇报完我的任务完成情况,就不再说话。我开口,打破了长久的沉寂。 她冰山般俏丽的面庞,难得露出一丝玩味的神情。 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开口道:“这一次探险,你遇到了很多超乎想象的事情,对吗?” 我情不自禁地点头。 这一行,几乎颠覆了我的认知。 秦煜神乎其神的搭阴车神术,叫来了恐怖的蛇树和大墨镜…… 以假乱真的大生纺织厂,真假难辨的犬牙桩…… 活在‘执念’之中的‘人柱’,极端男权的杀妻俱乐部,以人血肉为原材料的生产车间…… 别有洞天的猩红石门,去向未知的四路公交车,还有秦煜胳膊上的‘梦里白头’,我到现在,甚至都还在怀疑,这一切,可能是一场梦。 “我,并不是阴司的话事人。 只是阴司,在南都的代理人。 权力,比你想的要小很多,基本上,只负责你和阴司之间的联络。 以及,任务奖励的发放。 特殊情况下,也会对你伸出援手。” 高冷女人,在提到她背后势力的时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省略了事务所三个字。 “通过这次探险,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远比你想的要波澜壮阔。 给你打电话的‘白裙子’,的确已经死了。 但就像‘柱’一样。 柱,有执念,所以获得了最卑微、最虚假的永生。 ‘白裙子’们,同样有执念,或者说,称作‘怨念’更合适。这股怨念,或是死不瞑目的愤恨,或是出于某些原因,无法超脱…… 不解脱,就会化作厉鬼,游荡人间,不入轮回…… 害人害己。 换句话讲,就是死了,但是,没有彻底死去。依旧有残念,活在世上。 跟你联络的,就是‘白裙子’的残念。 阴司,承接横死之人的怨念,让他们获得解脱。 同时,希望即将横死的‘将死之人’,能够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 阴司事务所的创始人,提出一个很有趣的想法。 招募‘将死之人’,让他们,完成‘横死之人’的委托,平息他们的怨念。 让逝者,得以超脱。 这就是阴司探员每一次任务的由来。 任务的好处,是双向的。 完成任务,让死者超脱的同时,探员也会获得阴司的奖励。 奖励的目的,是延续探员们的生命。 身为一名‘将死之人’,你永远都不知道,灾祸,会在什么时候找上门。 多一份奖励,你的性命,就多一份保障。” 冷小辰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叹了口气,将放在桌前的一个檀香盒子推到我面前。 “拿去吧,这是你这次直播的奖励。 三个主线任务,你只完成了一条,所以奖励,并不丰厚。 这是和你性命相关的东西,一定要时刻佩戴在身上。” 我接过盒子,里边是一枚土黄色的玉环挂饰,中间镂空,上边有很多裂纹。 拿在手里,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虽然能感觉出来不错的东西,但一次赌命的直播就换来一枚这种东西,我感觉相当不划算。 但我选择加入阴司事务所,目的也不在此。 “你说过,我加入阴司事务所,你就会当面告诉我‘灯影胡同’的消息。” 将玉环拿在手中反复把玩片刻后,我正色对冷小辰道。 “我知道你一直以为,灯影胡同,是你大脑出于自我保护,幻想出来的东西。 但我向你保证,灯影胡同,是真实存在的,灯影胡同中发生的一切,也是真的…… 但是它的存在,仿佛灯影一样,只在刹那之间,而你,恰好就是供那抹灯影,在刹那间燃烧的牺牲品罢了。” 冷小辰缓缓道。 “刹那?牺牲品?什么意思?” 我听的一头雾水。 “阴司交给你的任务,其实你最该完成的,是救出‘白裙子’的任务。 如果你救出了白裙子,很多东西,跟你解释起来,就没那么费尽了。 没救出白裙子,跟你讲再多,也只是徒劳。 我累了,如果没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 她不愿再跟我细说,掏出一张黑色的卡放在桌上,示意我来拿: “不管白裙子,还是灯影胡同,你们已经牵扯上了因,早晚会结出一个果。 如果你能活的够久,白裙子,灯影胡同,都会主动来找你…… 不用着急。 甚至,你应该祈祷,灯影胡同背后的存在,不要再盯上你…… 在那种存在面前,想下地狱,都是一种奢求……” 拿着冷小辰的卡,将玉环挂在脖子上,我莫名其妙地下了电梯。 以后每次做完任务,我都要拿着卡,找她兑换奖励。 按照她的意思,只要我一直接任务,灯影胡同,早晚会找上门。 而更多灯影胡同的秘密,只有完成了‘白裙子’的委托,她才会告诉我。 阴司事务所,以后还会发布‘白裙子’的委托,只是时机,不在当下。 望着电梯里的自己,脸色黄里透黑,黑中透着煞气,越看越像一个死人。 我心中涌现出一丝强烈的恐惧。 对死亡,对未知的恐惧。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莫名背负着‘将死之人’的头衔。 得为怎样多活一天犯愁。 但我咬了咬牙,什么狗屁‘将死之人’,‘横死之人’。 我的命,不止是我一个人的,昏迷的秦煜,还要靠我去救活。 在她醒来之前,哪怕天王老子,也别想要我的命。 离开的时候,那个女扮男装的警卫,对我笔画了一个三的姿势。 示意我,活不过三次任务。 我看都没看她,径自离开了。 这两姐妹,一个冷的跟冰一样,一个又疯疯癫癫的,虽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美的不食人间烟火,但自古红颜多祸水…… 我本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将死之人’,随时都有暴毙的风险;这种倾国倾城级别的红颜祸水,为了性命着想,我感觉还是少接触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