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们什么都不做,这个世界永远都不会变好。 赵哒哒道:“我今天,得给那些孩子上课,我可以在这里上课吗?” 她在试探蔚蓝。 不知何时起,赵哒哒对蔚蓝的称谓,“蔚蓝少将”变成了“蔚蓝”,从“您”变成了“你”。然而这两人之间,似乎在不约而同间,便早已默认了这样的变化。 蔚蓝道:“不如,我给他们上课吧。” 赵哒哒到底还是吃惊了一瞬:“这……” 蔚蓝正色道:“若是你去上课,被人发现,或许会被人误会,甚至那你地球人的身份做文章,但我不会。” “我的身份,足以让那些人闭嘴。”蔚蓝顿了顿,又道。 赵哒哒没有被蔚蓝说服,她言辞恳切地向蔚蓝解释:“若是您牵涉其中,到时候给本就想针对您的第三区第四区人留了把柄该怎么办?” 蔚蓝眨了眨眼,并没有被说服。赵哒哒咬了咬牙,又道:“而且,我当时为了哄骗那些小孩子,呃,假装自己是喜鹊……” 她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说谎的样子真是过于自然了。 蔚蓝笑道:“那我被戳穿后,岂不是更不可能会给人留下把柄了?” 赵哒哒盯着蔚蓝看了一会儿,妥协地说了真话:“我想要教给他们的知识,并不是……并不该是他们知晓的范围,私自向地球人传授知识,是犯法的。” “犯法?”蔚蓝将目光投向虚空,“他们说犯法,便是犯法了?我不仅要犯,还要天天犯,你所知晓的科学知识,恐怕并没有我这么完备吧。” “您是说——”赵哒哒震惊地抬起头,近乎失语般的看着蔚蓝。 蔚蓝点了点头。 “但在开课前,我想为这些孩子,读一章我很喜欢的文字。”蔚蓝细细地列起了教参,一边说,“地球学院的孩子们还小,并不能够准确判断,这样的年纪也很容易被人蛊惑,若是不让他们知晓自己的未来该何去何从,恐怕很容易会散了心。” 被戳中膝盖的赵哒哒抹了抹鼻子,放弃劝说蔚蓝,道:“那好,我旁听。” 蔚蓝一边列提纲一边道:“对了,你还要帮我找样东西。” 她狡黠地扬起好看的唇,又仿佛是在光芒里小小地得意起来,用轻快的语气调皮地说:“你还得为我准备一套喜鹊服呢!” 赵哒哒:“……” 由于蔚蓝遭受袭击,赵哒哒向赵叔请了个假,于是第一天的教学,赵哒哒在迟到了四个多小时后,带着面纱遮挡容颜,将一身黑喜鹊服装的蔚蓝推向镜前。 并且无视赵叔的挤眉弄眼,为蔚蓝倒了杯水。 即便是穿着喜鹊服,蔚蓝那独特的气质,也毫无遮拦地在镜头前挥洒。陈凌似乎是察觉出了什么,朝着赵哒哒这个方向看了过来,简直要在她身上戳出个洞来。 好在赵哒哒一身男装将自己彻底伪装起来,并没有暴露出什么信息。 蔚蓝温柔而妥帖的声音,被乱窜的电流诡异地调成了毫无特色的电子音,唯有近在咫尺的赵哒哒,能听到原声。 蔚蓝掀开书页,读道—— “被遗弃的人,麻木的人,被嘲弄的人, 所有街巷,所有日夜间 籍籍无名的殉道者。 他听见他们的声音, 以强有力的旋律 冲向敞开的天际。 他看见, 唯有痛苦向上帝飘升, 潦倒的生活 带着沉重似铅的幸福 仍将其他人滞留在大地上。 在尘世苦难之歌 齐声哀嚎的波涛中, 天上的光却愈发明亮。 他知道,这一切、一切, 上帝将俯听, 祂的天堂已发出悲悯的巨响! 上帝不会审判 弱者。” 赵哒哒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地球人类的著作。 因为星堆人的文化里,没有上帝。 “《人类群星闪耀时》,这是祖先留下的璀璨文明,”蔚蓝抚摸着书脊,轻轻地说着,复又抬起头,那坚定的、强大的、率直又果勇的目光,透过喜鹊面罩,直直地望向那群稚嫩的孩子们,“在开课,我们需要思考一件事。” “英雄,是什么。” 赵哒哒沉默地望着蔚蓝,看着她的双唇开开合合,继续教导着那群懵懂的孩童。有很多道理,并没有受过多少文化教育的她并不能听得明白,然而,英雄是什么这件事,在赵哒哒的心里,却能有清晰的、具体的形象。 是那个即使被星堆人打落在地也从不放弃争取权利的秦隼。 是忍辱负重舍弃一切才保住后方的赵叔。 甚至,是她孩童时期见证的,那一个又一个从学院楼上纵深而下的柔弱又决绝的女孩。 是蔚蓝。 或许,也会是未来的她——并没有准备好便被拽入洪流中的她自己。 她能成为英雄吗? 赵哒哒忍不住回顾了她的二十三年,一面又嘲笑自己,为何变成了自己当初鄙夷的软弱家伙。 出人头地,并想以己身为标杆,让自己彻底地融入星堆人中,而后带领地球人,逐渐开辟道路——这明明是她以为的最优秀的解法,赵哒哒是希望地球人最终与星堆人和解的,然而,这真的能做到吗? 即便可以改法,可以改条例,可以将一切不公在法律范畴内消除,那么,偏见就真的不存在了吗? 无解,所以她茫然,等回过神来,蔚蓝已经在传授着来自星堆族的基础科学教育了。 熟练而又条理清晰,简介而又生动形象,赵哒哒却被这样的气氛压抑得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向蔚蓝打了个手势,便从婚车里出来透个气。 鸦先生自从送来了治疗液后,似乎便不打算走了,那群禁卫军们似乎也拿鸦先生没办法,只会远远瞪着指指点点着,就和当初对付赵哒哒一样。 而鸦先生,似乎是终于无可奈何了,转过身,朝着那群人略行一礼,微微一笑,那些人便各自尴尬地散了开来。 原本被蔚蓝动摇了的信念,又重新稳了下来,连带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与混乱的大脑,都平息了风暴。 若是和平过渡,即便要付出百年、千年的代价,也比星堆人与地球人剑拔弩张要好得多。 至少在此刻,在地球人绝对无法用九级文明对抗高出己身两阶文明的星堆人时,一切的蛰伏与隐忍,都不该被否定。 我不是英雄,也不会成为英雄,我不会是那个砸开头顶的天空、让光重新照进大地的人。但我能成为一颗垫脚石,将英雄托举起来,让他们能……触及天空。 赵哒哒面无表情地猛地捶向一旁的墙面。 我将会成为一颗注定坠落的星,当空时,指引英雄向前,我要做最大的,最高的,最坚固的石,当坠落时,才能继续用我沉默的躯体,保护着他们。 所以,我必须出人头地。 不择手段。 她看向了鸦先生,略行一礼,微微一笑。 不管是蔚蓝,还是宇宙核心,我都不会放手。 蔚蓝上了两节课,便到了晚饭时刻。她换了装后,便笑意盈盈地被赵哒哒扶着出现在公众的面前,行为举止没有丝毫不妥之处。 婚车巡礼从第一站开始,蔚蓝就与未知的敌对势力展开了角力。 她选择了从一个小地方开始巡礼,摆出的是体恤民情的姿态,敌方便放出大量关于她的巡礼新闻,从发车到落地,将她的行踪巨细无遗地展露在公众的面前。 甚至包括——蔚蓝受袭的那一刻。 而后,她订下了一间平价旅店,并在晚餐中与身边的地球人交谈甚欢,一举一动皆在全民的监视之下。等到回了房,赵哒哒才知道,那些地球人当时对蔚蓝说了很多难听话,也亏得她忍了下来。 不想处理那些人吗?赵哒哒没有问这个问题。 想必若是问起,蔚蓝也会回答——他们不过是拿钱办事,并非真心讨厌我——来搪塞。 蔚蓝回房后,又给孩子们上了一节课才睡下,而赵哒哒在周围巡查确认后,在与蔚蓝一墙之隔的隔壁,戴上了喜鹊的头盔。 从裘飒处拷贝来的芯片数据终于除了为赵哒哒搜索关于宇宙核心的历史资料外,再次有了用武之地。赵哒哒利用芯片绕开了监视范围,确认安全后,才对着摄像头,尽量放松身体,道:“关于那个女孩,我有话要说。” 顿了顿,她又换了种姿势,微微垂下头,道:“就在不久前,我又得到了关于这名女孩的消息。” 这是赵哒哒第一次以喜鹊之身面对公众,总觉得自己把握不好该有的度,于是不断地中断发言,重新思索措辞。实在无解又有些郁闷时,赵哒哒不得不暂停了现在的行为,开始回放自己刚刚录制的这十几条开场白视频。 不行,自己的气场被假喜鹊彻底盖过甚至被吞噬了。 她抚摸着头罩,思考着办法。 最后,她吹灭了灯,将自己整个拢入这暗沉的黑夜,唯剩下一柄小刀,在她玩弄似的手法里,闪烁着或挑衅或凶悍的寒光。 “她的苦难,始于成为她父母的孩子的那一瞬,”赵哒哒念着智能机器人给她润色好的台词,手中漫不经心地转动着刀柄,“在五岁前,她从不知晓水可以是用来洗手的,在七岁前,她不知道嗓子是可以用来唱歌的。” “在九岁时,她被亲生父母卖给了走贩子。那两个被称为“父母”的人,拿着那一笔钱,去了赌场,当晚就输光了所有。” “当我将她救出时,她说她想要回家,我允了,而现在,我很后悔。” “后悔让那对父母,卖了她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