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掉马甲,问题可不同于“飞黄”时那般轻松,“喜鹊”所承载的意义以及被假喜鹊所强行加上的新定义,都不可能是裘飒,一个星堆军人所能承受得起的。 然而现在,赵哒哒也想不了这么多了。 假喜鹊手中或许有针对星堆人的毒剂,虽然在之前那件事后,赵哒哒就已经对裘飒耳提面命,让他往后出门都要做好一切防护措施,生怕万一。 但,万一在刚刚的打斗中,裘飒的防护道具能耗全尽了呢? 万一这位准备万全的鸦先生手里,现在正有很多的毒剂呢? 赵哒哒赌不起这个万一。 她太了解假喜鹊为达目的,可以多么的残忍嚣张了。 双刀在手,赵哒哒却没有加入攻击,而是在每一个鸦先生想要逃跑的路线上严防死守。这样默契的配合,裘飒必然会发现她就是喜鹊…… 但眼下,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就在这时,鸦先生突然撇下裘飒朝着赵哒哒扑去。赵哒哒早有准备,双刀在手,就等着鸦先生的虚晃一招。 然而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对准的子弹,擦过赵哒哒的耳际,尚未听到刺入山体的爆裂声,裘飒一声闷呼,不知何时站在了赵哒哒的面前,捂住被洞穿的胸膛,慢慢倒下。 赵哒哒下意识地将短刀掷出,刺入鸦先生的肩胛骨,将他钉在山岩上。 “你怎……”赵哒哒抱住裘飒,看着鸦先生从耳朵上摘下一个短短的信号器管。 鸦先生吐了一口血,踉跄着摇晃着,接靠着那柄破坏他身体的短刀站立着。 赵哒哒一脚踩住背他的胸口,用力碾压。鸦先生冷笑着,问:“你是不是想说,为什么破坏了模拟器后,还是没能破掉虚拟环境?” 赵哒哒摇了摇头,颤抖着嘴唇道:“你的子弹里,有什么别的东西吗?” 鸦先生没有说话,“哈哈”地笑了两声。 “给解药,我就放了你。”赵哒哒冷静道,“这个交易,你做不做?” 赵哒哒没想到,当事情发生时,她会这么冷静地去思考该如何解决这件事。她不敢看裘飒的身躯是否会像之前的那两个星堆人一样炸裂,她不敢去听裘飒的声音生怕是那痛苦的呻吟。 她半搂着她十多年的哥哥,仿佛一切都还未准备好便被大人们逼迫着上台表演的儿童,迟迟不愿去回应面对。 这个时候,她没有考虑到她的前途,她的雄心壮志,她的理想与抱负,裘飒活下去,那么……放虎归山,便放虎归山吧。 裘飒不可以。 只有她的家人……绝对不行。 不能死的。 裘飒彻底地晕厥了过去,普通子弹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效果。即便鸦先生不回答前一个问题,赵哒哒也已经可以判断出这个答案来。 然而赵哒哒不能。 一切都混乱着,在赵哒哒平静的外表下,疯狂地咆哮着。 鸦先生似乎也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笔交易,面上显露出一丝困惑之色,然而他伤得太重了,脸色发白,让人根本看不出来他的痛苦里,还有其他情绪。 赵哒哒隔着面罩,凝视着他:“我说到做到。” 她当着鸦先生的面,点开了赵叔的电话,道:“我给你叫人,在深海雇佣军团混那么久了,你该知道这个人。” 鸦先生眯着眼,半晌才道:“你不是投靠星堆人了吗?” “啊?”赵哒哒浑然不觉自己大滴大滴地掉着眼泪,对鸦先生毫无关联的问话不耐烦地吼道,“这个交易你到底做不做!” “不要对星堆人心软,”鸦先生望着哭泣的喜鹊,又道,“不要对他们报以期待。” “你终将会受到惩罚,就像……”鸦先生抬起另一条伤痕累累的手臂,摸上了自己的脸,“就像我一样。” 赵哒哒搂紧了裘飒,然而她再也无力抱住他。浑身不断打着哆嗦,赵哒哒摇着头,慢慢地跪向鸦先生。 “惩罚也罢,受戒也罢,裘飒是无辜的,给我解药,好不好。” “这是你新研制的毒药对不对,和之前的两种截然不同,它没有任何症状,没有任何反应……他会怎么样?” 鸦先生冷冷地望着赵哒哒,似乎困惑,刚刚还游刃有余的赵哒哒,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和赵哒哒以往对自己的定位完全不同。 冷血。 她冷血吗? 绝情。 她绝情吗? 交易。 她现在,还算是在谈论交易吗? 鸦先生只能看见一条自欺欺人的灵魂,脆弱,幼小,带着原始的天真的善良与胆怯,就如同…… “就像是曾经的我。” “这三支药剂都是用了同一种神经毒素,针对星堆人的神经毒素,药效强劲,”鸦先生不知何时已经挣脱开了赵哒哒的束缚,他道,“而我,也没有解药。” “一个月内,裘飒必死无疑。”鸦先生看着赵哒哒,像是为她释怀,又仿佛将自己投射在了她的身上,道,“而在这期间,他会‘健康’地活着,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察觉。” 就在鸦先生放松警惕的时候,赵哒哒攻击向鸦先生的腹部,七支针筒齐齐地插入他的腹部,一股股液体将他的血液都要冷凝住般,在他的体内肆意妄为。 赵哒哒停止了无意识的哭泣,她将裘飒放下,慢慢地站了起来。 摘下了喜鹊面罩。 原来,一切都是演的。 那眼泪,那嘶吼,那痛彻心扉的抓狂,那不属于赵哒哒的热情,都是演的,唯有目的是真的,她想救裘飒,不管用什么方式。 于是,她利用了自己的弱点,将它变成了优势,让他面对同族心软了,在发现她其实并未投靠星堆人时,对她心软了。 “你的身体里有我植入的定位器,追踪液,控制信号,就算你跑到海角天边,除非你能浑身换血,否则我永远都会找到你。”赵哒哒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会撕碎你的血肉、吞噬你的灵魂——除非,你找到能治好裘飒的解药。” “当初我问你是否从未爱过人,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消失在薄雾之中。 直到这时,赵哒哒才颓然地坐在裘飒身边。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裘飒没有多久就醒来了,除了肩部穿了一个大洞——这个洞也在赵哒哒的治疗后结了痂——之外,他并未受到更多的伤害。 赵哒哒依旧穿着喜鹊的衣服,背对着裘飒,坐在山岩上,仿佛在想着什么。一身萧瑟地对着空气,戴着面罩,融入了这片冰冷的山体中。 “赵哒哒,”裘飒道,“袭击者呢?” “跑了。”赵哒哒慢慢地转过身,问,“您还想问什么?” “在别人面前别掏出这件衣服,会被人误会,”裘飒又说,“你这样做是正确的,假装D712,唬住了不少人。” 说着,他往那摊血迹看去。 “那摊血,别测了,我知道是谁。” “谁的?” “……已经,早就死亡多年的人,蔚蓝身边的鸦先生盗用了资料库伪装成他人,这血液样本,就算搜集了也没用。” 刚说完,裘飒的手从面罩底下钻进去,拧住了赵哒哒的耳朵:“虽然你的做法可圈可点,但为什么会让事态发展到这般地步?” “别,疼疼疼,是我失去了警觉心,叫他起了疑,我我我对不起哥哥,我真的错了!”赵哒哒嗷嗷叫了起来。 裘飒面色如常地起了身,让赵哒哒换件衣服。 然而赵哒哒摇了摇头,说:“哥哥,你想不想建功立业?” “什么意思?” “后天,我带你去抓人。” 赵哒哒的表情,与其说是冷漠,不如说是疲惫,长久的、沉重的疲惫,像是一波又一波的洪水,在她的身体内泛滥喧肆着。 裘飒若是中了毒,那么赵哒哒还有一个月的时间,逼迫鸦先生将解药交出来——而她等待解药的耐心,只有两天,超过一天,她就会斩断对假喜鹊交出解药的幻想,转而去逼迫对方写下毒药的制作方程式,并将这些一并交给星堆研究所进行破译。 若裘飒没有中毒,那自然千好万好,赵哒哒倒是不介意自己被假喜鹊又骗了一次。 但如果……鸦先生骗她的是中毒的症状。 赵哒哒难得的挽起裘飒的手,略显亲昵地说道:“后天下午三点,过来找我。” 而受了重伤的假喜鹊倒是一刻都不消停,从赵哒哒的线人来报,他已经在密谋夺取蔚蓝的“宇宙核心”了,行动时间,正是蔚蓝与坎吉举行订婚仪式的天幕之塔中。 第九区的天幕之塔。 巡礼终点的那天。 这是知道自己不能通过鸦先生的身份去接近蔚蓝,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了么? 假喜鹊的段数,有那么低劣? 赵哒哒总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什么,然而沉思半晌都理不出头绪,只得作罢。而蔚蓝则因为找不到鸦先生而询问了过来,赵哒哒拿隔壁区的军乱世间做文章,说鸦先生似乎找到了对蔚卫下黑手的人的线索,已经去调查了。 蔚蓝似乎被说服了,但心情很低落,一个人独处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连赵哒哒都不愿意见。 赵哒哒敏锐地感觉到,蔚蓝的身体似乎又差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