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隼将这邪恶而腐朽的象牙塔轰个粉碎,将她带了出来,将她交给了赵叔。 七岁那年,见到了将年轻的秦隼彻底吞噬的大火,手里也被谁塞了一个秦隼的翻版,或者说,他的克隆人。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秦隼已经死了,原来他也是地球憎恶派的一员,原来他还是派别首领之一,级别高得很。 但那是,她已经成为了裘萨德的养女,裘飒的妹妹,军人学院的新星,第一个被选为星堆军人的地球人,以及……恶徒的走狗。 物是人非,世事境迁,赵哒哒眨了眨眼,将所见之繁华,尽皆抛之脑后。 陈凌已经与家人见面了,他之所以还逗留在这里,完全是想要等喜鹊,当面道谢。 赵哒哒到了门口就被酒店门卫给拦了下来。她一愣,下意识地抬头,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对方一眼。 那名将她拦下的小年轻,还没有多少久混人间的烟火气,就算是学着老师傅们的那些尖酸刻薄的赶人话,都说得有些青涩:“走、走路小心点,别看见个门就闯,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 赵哒哒不为难这小孩,笑了笑,也不辩解,就退开几步转身走人。 陈凌从赵叔那边得到消息,知道喜鹊要来,连忙带着他的父母和爷爷奶奶,在把他们所住酒店的最顶层空中餐厅包了场,静候贵宾。 在他们的想象中,这位能将自己的宝贝孩子从星堆人创办的万恶学院里救出来的,必定是风度翩翩英勇过人沉熟稳重的侠义人士,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千等万等等不来的人,已经在楼底下被酒店小伙计的给拒之门外了。 陈凌觉得喜鹊大概不是大人们想象中这么完美的人。在他印象里,这人捉摸不透,颇有些亦正亦邪的调调,但这些话,他都不敢和家人说。 未获救之前,他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地等着喜鹊。等喜鹊站在他面前了,他也一直都腹诽提防着,唯恐这人临阵倒戈。确实,这人外在表现实在太过差劲,面上明晃晃都写着“我是唯利是图又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没想到爆炸声一起,陈凌才窥见了喜鹊更为复杂的一面。 这个“唯利是图又冷血无情的杀人机器”,漫不经心地将他们推出去,不给理由没有炫耀,默默地为他们挡住了那场爆炸。 是喜鹊的温柔。 赵哒哒换上降级版喜鹊行头,查到陈凌一家人的行踪后,从酒店墙体上攀爬到顶,一只脚就要从玻璃塑雕窗上跨进来时,就看见陈凌一脸凝重地……看着有关于地球学院爆炸的新闻播报。 她第一反应是——我靠,有钱人不愧是有钱人,就算芯片被掐断,都能有其他途径了解时事新闻。 第二反应是——这小家伙的表情不太多啊,我要不要等他那天心情好了,再把自己的要求提一提? 陈凌的父亲陈一诺,是第一个发现异样的。 他看了眼手表,习惯性地抬起头望天,就看见一只脚要跨不跨地晃荡在他们的头顶上。 陈一诺:“……” 印章大师不愧是印章大师,到底是见多识广气度不凡,不会像别人一样立马大声尖叫,而是轻喘了一口气,慢慢地坐了下来,拿出联络单,准备悄悄报警。 居高临下看到一切的赵哒哒心头感慨万千,要是之前一直都有这么机警,自家儿子也不会沦落到在外流浪两年最后被逼穿女装送去特殊学院当奴隶调·教了。 她从上面一晃而下,轻飘飘就落在了众人面前。 陈一诺看到对方的头盔,又对比从深海雇佣军团那儿得来的图片信息,似乎有些出入,心中有些紧张,便看见自家皱着眉守在视频前不断琢磨的儿子,在见到对方的瞬间,就立刻站了起来,小脸因过于激动而有一瞬间的涨红。 这种仿佛粉头见偶像的场面,让赵哒哒默默退了一步,从袖中掏出赵叔给她的地址,压在桌上推给陈一诺,道:“我是喜鹊,特来拜会。” 赵哒哒的拟声器,因为爆炸的冲击力,有些地方受损了,还没时间去修,她一出声,别扭的电子音就把全场都镇住了。 就……就特别像电视剧里的反派人物。 陈一诺扫了眼纸条,看到上面自己亲手写的地址,终于确定,面前这位,就是拯救自家儿子于苦海中的英雄,以一己之力护着四百多名受难儿童逃离星堆人魔爪的仁侠,挡住爆炸让车队平安离开的…… 陈一诺想不下去了。 赵哒哒今天没往身上塞布条充当肌肉,所以披风下裹着的就是她这具单薄的身体,很瘦很白,与他们所了解的勇者形象,天差地别。 “你好你好,喜鹊先生,您终于来了!”陈一诺在最初的怔楞后,热情地迎了上来,拍着陈凌的背,示意他上前。 没想到陈凌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热情得不行,还没等陈一诺与喜鹊套上近乎,就将他挤到一边去,一群人七嘴八舌地把人围在中间,千恩万谢了起来。 赵哒哒就从没受到过这么热情的招待,她恍惚了一瞬,立刻就塑造出亲民形象,与老一辈人拉起了家常。 陈凌看着将老人家哄得开开心心的喜鹊,完全没法把这个嘴甜会来事的人,与那天晚上站在楼顶冷漠地望着下面人挣扎的孤傲背影,联系在一起。 喜鹊救陈凌是要求回报的,这一点,在场的只有陈凌与陈一诺知道。陈一诺作为印章大师,成名已久,精湛的工艺手法还受到星堆人的赞赏,事业很成功,手里余钱也不少,倒是不怕喜鹊狮子大开口,若是想要求些人情上的渠道…… 陈一诺这几天已经理出了一份名单,就等着喜鹊一开口,他就把手里这个比金山银山还值钱的人情路子给双手奉上。 喜鹊坐在陈凌身边,与陈家人一起用餐。修长而白皙的手上,连一块茧子都没有,不像是常年握枪的手。但陈凌知道,这双手,能多么迅速地杀死一名星堆人。 他悄悄问:“你爆炸的时候,有没有受伤?” 回到家人身边的陈凌,卸下了铠甲,显得温柔而善良。 赵哒哒抬手将陈凌头上的翘毛给压了压,也小声道:“还好,就是肺和腿炸断了。” 肺和腿是受伤最严重的地方,赵哒哒记得特别清晰。尤其是自己腿骨断了还没法给自己捡骨头的时候,特别凄凉,要不是那个可疑的“好心人”用高端医疗仪器给她治疗,这腿怎么着也得在床上躺半个月才能好。 陈凌瞪了赵哒哒一眼,声音有点压不住,道:“既然肺受伤了,你怎么还能喝酒?” 赵哒哒将自己手里的杯子晃了晃,说:“小声点,我刚刚给换了水。” 陈凌这才放心地笑了笑,两人又说了一些悄悄话,旁人看着,觉得他俩还挺亲昵的。 陈一诺坐在边上,把身边两个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一时有些感慨。等到用餐结束,陈家人借由午休,纷纷离开,只剩下陈一诺、陈凌几人留在喜鹊身边。 陈一诺连忙朝妻子使了个眼色。 陈凌的母亲是个不善言辞却笑容端方可亲的女人,她接到陈一诺的指示,忙从包中将一个小红盒掏出来,双手递给陈一诺,而后也静静地离开顶层。 现在,是正式谈话的时刻了。 小红盒在陈一诺手里过了过手,就被送到赵哒哒面前,只见陈一诺认真而坚定地说道:“大恩不言谢,先生救犬子于危难之际,此情难却……” 赵哒哒刚吃完饭,还处于懒惫状态,此刻脑子嗡嗡嗡,根本不知道陈一诺在说个啥。现代人已经很少用这种古话交流了,只有在非常正经的场合用,赵哒哒这个学渣根本就没学过! 为了掩饰自己的文盲属性,赵哒哒一声不吭等对方说完,目光瞅着小红盒,眼里满是好奇。她倒是真没想到,陈一诺居然这么上道,自己都不用提要求,想要的东西,对方就已经亲手奉上。 挺满意的。 陈凌见喜鹊好似懵懂般的目光,生怕这人不想收,帮着打开了小红盒。小红盒的青色软垫上,赫然就是陈一诺最新雕刻的一枚龙头小印。 龙头小印用金银两线勾勒,将一块羊脂白玉包裹在其中,流畅的线条组成金龙银龙缠绕嬉戏的图文,在灯光下灿灿发光。 赵哒哒心头猛跳,觉得用这个送礼,实在太过可惜。 她摇了摇头,说:“太贵重了,您还是收回吧。” 陈一诺以为喜鹊这是不满意了,连忙说:“这只是第一份薄礼,我们这边还准备了……” 赵哒哒好笑地解释道:“我领导非常喜欢您的大作,本想来向您讨要个小玩意儿,若是您送我这个,我怕是根本不舍得送出去了。” 陈一诺、陈凌:“……” 这种社畜发言实在是太过真实,让陈家人无言以对。 陈一诺不愧是多吃了十几年大米的人,他朗声笑道:“这有何难,鄙人去岁特制十七枚生效印章,其中三枚尚未送人,看来它们正是在等喜鹊先生。” 赵哒哒:“……” 这人到底又在说什么呀? 不懂就点头,不行就笑。 学渣赵表示,有点点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