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家里来客人了?”霍清坤愣了一下,撑着床缓缓地坐了起来。 “爸,你悠着点儿啊。”霍妍赶紧过去帮忙,帮父亲摆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坐好。“猜吧,是谁来了。” “你都不给我点儿提示,让我怎么猜啊。”霍清坤用手理了理灰白色的头发,摸过床头的花镜戴上,霎时间又恢复了老学者的风范。 “你不是大侦探嘛,会读心术,需要我给提示吗?” “你啊,就知道拿我这个老头子寻开心,不怕别人笑话。”霍清坤无奈地摇摇头,脸上的笑容却温暖慈祥。 “好吧,给你一个提示:他是你曾经教过的学生,是个男的。” “我教过的男学生太多了,猜不着。你再给个提示。” “他是你非常喜欢的一名学生,特别特别爱听你的课。” “是吗?那我得好好想想了……”霍清坤微微皱起眉头,看样子是在努力搜索脑海中的记忆。少顷,他望向卧室的门口,试探着猜了几个名字,当他说到第三个的时候,顾淞忍不住走了进来,半开玩笑地说道:“霍老师,您怎么把这么重要的学生给忘记了,竟然还不说我的名字。” “顾淞?”霍清坤又惊又喜,拍着大腿说,“我下一个就要点到你的名字了,你等会儿再进来多好。” “是吗?”顾淞嘿嘿地笑了两声,转头看着霍妍说,“小霍老师,是你给的提示不恰当。你直接跟霍老师说,他是你教过的学生里长得最帅的一个,老师肯定会第一个想起我。对吧?”说完,他像个大孩子似的冲霍清坤咧了咧嘴。 “你呀……”霍清坤被逗笑了,两只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他朝床边的沙发椅努了努嘴说:“快别站着了,过来坐啊!” “好。”顾淞来到床边,调整了一下沙发椅的位置,面向霍清坤坐了下来。 近距离的接触让顾淞更加清楚地看到老师脸上的憔悴。他突然有点怨恨岁月的无情,世事的不公。其实人类就是这么脆弱的动物,任何人都抵不过生老病死,无论他有多么显赫的地位,多么功成名就。帝王将相尚且如此,何况天底下的寻常百姓。 “老师,您现在是完全不能下地走路了吗?”顾淞心疼地问道。 “呵呵,走不了了,想出门只能坐轮椅。”霍清坤朝卧室的一角指了指,那里放着一个折叠轮椅。“哎,我的身体状况就这样了,别聊我了。你这几年怎么样?一直在支队当警察吗?” “今年年初的时候辞职了,因为家里的一点事情。不过……”顾淞跟霍妍对视了一眼,“最近因为一个案子被新上任的支队长拉回去当顾问,我跟霍妍就是因为这个案子才认识的。” “哦,案子的事我听小妍说了。我赞同你们的推断,那名叫董威的犯罪嫌疑人还是值得继续追查的。如果他真的是凶手,并且存在某些精神方面的障碍,就算他逃到了外地,再次杀人也是迟早的事情。” 听到这话,顾淞忍不住在心里苦笑,心说霍妍怎么能无视规矩,随便把案情向外透露呢。但是转念一想,霍老师可是曾经协助各地警方破获过多起大案要案的犯罪心理专家,跟他聊一聊说不定能开阔下破案的思路。 霍妍见二位师生聊得颇为投缘,不想再打扰他们,说了句“你们先聊”就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两个人从头到尾把案情认真梳理了一遍,顾淞问霍清坤有什么好的建议,霍清坤思索了片刻,感觉有些无奈。案情发展到这个阶段,他们似乎只能通过传统的手段,按部就班地进行调查,想要寻找董威的下落,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向本市及临市的公安机关发布协查通告,或者依靠群众的举报收集线索。 聊过了“9·16案”和“9·29案”,顾淞又把他最近几年经历过的案子,挑重点向霍清坤讲述了一番,尤其是他两年前在凉山地下监狱假扮通缉犯当卧底的经历,还有他跟夏时联手杀掉被警方通缉了好几年的人贩子老大那件事。 霍清坤听得极为入神,时不时还会露出一副紧张焦虑的表情,好像此时此刻顾淞仍然面临着某种危险一样。听到后来,他的脸上渐渐泛起了笑意,欣慰地感叹道:“你跟夏时都是我喜欢的学生,如今看到你们俩都成长为这么优秀的警察,而且夏时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支队长,我就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老师,既然您还活着,那就好好享受余下来的生命,别总是把‘死’挂在嘴边,不吉利。” “好好好,我不说‘死’。”霍清坤摘下花镜,揉了揉湿润的眼睛说,“我要努力地活着,看你们这些后辈变得更加出色。希望我们的社会罪犯越来越少,好人越来越多,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安定。” “您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努力活着,等那一天的到来。”顾淞信心坚定地替老师加油鼓劲儿。他是真心希望老师能够长命百岁,头脑永远清醒。如果可以,他还想听老师给他上课,学到更多的知识。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竟然聊到了傍晚六点多,霍妍敲门走进房间,热情地留顾淞在家里吃晚饭。顾淞有些为难,但还是婉言拒绝道:“今天是中秋节,我得回去陪陪家人,改天我再登门拜访。” “瞧我这脑子。”霍妍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那我今天就不挽留你了,你回去陪家人吧,我们开会的时候再见。” “好的,我今天先告辞了。老师跟我聊了一下午,也该休息一会儿了。” 出门时,霍妍和霍母一直把顾淞送到电梯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淞觉得霍母看他的眼神有些微妙,言语间也有撮合他跟霍妍之意。对方没过问,他也不好主动挑明自己已经结婚了,于是默默地跟她们挥手告别,心说改天得找机会跟霍妍单独聊聊,免得耽误人家的终身大事。 离开霍老师家,顾淞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回家看望一下自己的母亲。 因为田蕊的事情,顾淞跟母亲的关系闹得有些紧张,虽说他们彼此之间都能理解对方的想法,但有的时候,讲和并不是那么快速而容易的事情。 晚上七点多,乔念真开门扔垃圾,恰好看到拎着月饼和水果的顾淞。她愣了几秒钟,心里感觉到一阵温暖,嘴上却不依不饶地抱怨道:“你个没良心的臭小子,还知道回来看看你亲娘啊。” “妈,你就别跟我置气了,行吗?”顾淞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梯,随母亲一起进了家门。“我该说的话都说过了,也跟你道过歉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非得让我把婚离了你才开心吗?” “谁开心看你离婚啊?”乔念真故意板着脸接过顾淞手里的东西,忍不住开始往外倒苦水。“你想对那个姑娘负责任,我能理解你,我也没一哭二闹三上吊阻止你们去登记吧?我只是怕你过得不幸福,担心你将来会后悔。作为一个母亲,我发发牢骚有什么关系嘛,你可倒好,心里有苦衷不能对那个姑娘说,结果就把气全都撒到我身上。我招你惹你了?操心儿子的终生大事还有错了?” “你没错,全都我一个人的错。”顾淞笑嘻嘻地看着母亲,希望能获得母亲的原谅。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们实在没有必要因为一点小误会而闹得不愉快。他把双手搭在母亲的肩膀上,推着母亲往厨房走去,转移话题道:“妈,今天过中秋节,我们吃点儿什么呀?” “你不回家陪媳妇了?” “媳妇天天都能陪,老妈被冷落了这么久,天理难容啊。” 乔念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顾淞的胳膊上使劲儿拧了一把,“你呀,真是把我给气死了。” 经历了争吵、误会和冷战,母子二人终于和好如初,家里的氛围也变得温馨起来。母亲做饭时,顾淞就拿着玩具骨头逗家里的拉布拉多犬杰克。 杰克很想念顾淞,摇头晃尾巴,玩儿得不亦乐乎,直到乔念真在它的饭盆里填满狗粮,喊它去吃饭,它才丢下嘴里的玩具,屁颠屁颠地去享用它的晚餐。 没过多久,餐桌上便摆满了可口的家常菜,顾淞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他再次向母亲道歉,说他不该几个月不回家,对家里的事情不管不问。 乔念真哪会跟儿子一般见识,心里早就原谅了顾淞的“不懂事”。她一边往顾淞的碗里夹菜,一边打听田蕊的近况,实际上还是很关心儿媳妇的身体健康。 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顾淞的手机响了。他皱着眉头接起电话,立马听到夏时火急火燎的声音:“顾淞,你在哪儿啊?大事不好了。” “我在家里吃饭呢,怎么了?” “马智晨死了,你抓紧时间来趟现场。” “什么?你再说一遍!”顾淞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把正在吃饭的母亲吓了一跳。 “何瑶的男朋友马智晨死了,而且就死在‘9·16案’的案发现场,真他妈邪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