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水墨讲白一的人生,就像看一场大片一样。 他开始还有意的在克制,几壶酒下肚后就彻底放开了。他手舞足蹈的讲着,我笑中带泪的听着。那个叫白一的人,我对他时而羡慕,时而可怜,时而无奈。 他的人生很不完美,甚至跟完美不沾一点边,但我却觉得,他那经历的那些都应该被好好被珍惜,如果就这么忘了,实属可惜。 水墨一个人真的撑起了一个场子,他嘴里讲出的都是自带画面的声音,无需脑补,无需二次加工。 我试着把自己放进那些回忆中,我一次次的惊叹,原来我还经历过那些人,那些事,还去过那么远的地方,走过那么多的路。 听到后来,在白三一次次提示“他说谎”时,我知道那小子是真的喝多了。我看了眼地上的十几个空壶,这次的酒局,我作弊了。 水墨勾着我的脖子,晃荡着最后半壶酒,舌头都捋不直了,“小白!小白我跟你说……我水墨这辈子就没信过谁,就你整天总没完没了的给我洗脑,说什么团队,说什么信任。最后,我信的人走的走,死的死,疯的疯,到头来,还是只能信自己!” 我笑了笑,问他,“走的,死的我知道,疯的是谁?” 水墨叫道,“还能是谁?不就是你这个狗日的!” 他忽然凑到我耳边,神秘兮兮的说道,“我可以偷偷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小白疯的,但你千万不能说出去,特别是不能告诉小白!不然,朋友,没得做!” “嗯,你说,我不会告诉他。”我很好奇他接下来,又会编出什么能让白三发声的故事。 水墨道,“上次他从这回去时,我把他送到树林口,然后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你猜是什么?” “什么?” “闹钟!竟然是闹钟!”水墨大笑,“你信吗,那狗日的居然会定闹钟!你知道我们之前,我们一起住在上仙家时,他最怕的就是闹钟……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我们家小白最怕的是蛤蟆,其次是闹钟!” “他为什么会怕闹钟?”我问道。 “他说过,闹钟每次一响,就代表一段时间过去了,他不喜欢时间过得太快。”水墨喝了口酒,继续道,“我还不知道他!什么不喜欢时间过得太快啊,他就是不想看到某人离开!” 我按了下手带,“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当时特震惊的问他为什么定这个,小白还跟我说他定错时间了,他以为他骗的了我?他太天真了!我是谁啊?你说我是谁?是谁!”水墨指着自己看向我。 “你是水墨。” 水墨满意的点点头,“答对!” “然后呢?” 水墨眼神一暗,“然后我就看到他上车后,面如死灰的坐在那好一会儿,像下了多大决心一样拿出手机,接着就对着手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我看着他在那崩溃,害怕,发疯……我就躲在一边看着,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没做……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其实我什么都不用做,强行把他留在我身边看着就好,不让他再去碰什么朽灵符!如果那天我那么做了,他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像变了一个人,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我……” 这段是白三从没跟我提起的记忆,白三没有发声,看来是真的。 水墨红着眼,“我这辈子干过两件后悔的事,一件是让小白失去了最后一个家人,一件就是那天看着他疯没有把他留下。两件错事,对不起的都是同一个人。” “水墨……”一时间,我不知道要对他说些什么。 水墨眼神呆滞,他抹了把脸,自顾自的念叨,“我不知道小白发生什么事了,我只知道他不愿意再相信我了……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了……但是,那可是小白啊!一个整天喊着团队精神和义气信任的小白啊!连他都开始不再相信身边的人了……你说,你说是什么让他对这个世界绝望了?我特别想知道,真的特别想知道……我可以帮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看着水墨,心里很不是滋味,“水墨,他只是对自己绝望了,他没有不相信你。” “我想帮他,特别想……特别想……”水墨一直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他向后一仰倒在地上。 “水墨,你帮不了他,没有人能帮的了他。” 水墨嘟囔着,“对不起……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这……” “不是降灵……”水墨忽然含糊一句,“降澈说,那天在新疆救下我们的巨蛇不是降灵,是杜轻晨……” “什么?” “我一直没告诉小白,我不敢……”水墨缩在地上,“开始,我怕他会拦我报仇……后来……后来我就更不敢告诉他了……” 月光下,水墨脸上的几道水痕反射着斑驳光影。我把他扛回山洞,大氅盖在他身上,离开了。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听到的所有,几天后又会全部忘干净。 回程时,我摸了下水晶吊坠,问白三,“这个水晶猫是不是我送给上仙的?” 白三道,“你曾经是那么想的。” “白三,跟我讲一些上仙的事,我想听那些你从没说过的。今天已经听到那么多了,索性听全了,然后几天后一起忘了。” 白三沉默片刻后,开始讲述。白三跟水墨的风格不同,没有多余的形容词,基本每句话都是“主谓宾”结构,但也都是干货。 在讲到上仙两次离开时,它显得很小心,尽量不动声色的陈述,但我在听的过程中,还是不禁觉得,像是有人掐住了我的心脏一样。 白三最后说道,“你一直管上仙叫小粉。” 我听后一愣,笑道,“是吗?上仙不会觉得有辱他的形象?他居然也同意?” “你都是在跟上仙单独相处时,才会这么叫他。”白三道,“不过,我想就算你当着大家面这样叫,他也会由着你。” 我笑了笑,意外,在听完小粉的事后,最后那根燃着的蜡烛依然亮着。 开到家时,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个人背对着我,一动不动的杵在门前,我眯着眼看了几遍才确定,那的确是个人。 我在脑子里快速地过了一遍这一天听到的所有人,结果全部排除了,应该不会再有旁人知道小粉家的住址了。 下车后警惕地走了过去。 “你是谁?”我站定在距那人三米外问道。 那个人低着头,僵硬地转过身。天才蒙蒙亮,周围连鸟叫声都没有,在这种氛围下,那人的动作让我觉得,每一口吸进肺里的空气,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 我咽了口口水,“你……” 那个人慢慢的抬起头,看到他的脸后我不由一惊!我以为只有长得丑的人才会吓到人,不料,我居然会被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吓到。 他是一个好看到吓人的男人。 二十来岁,肤白如玉,眼睛清澈的不像话,睫毛长的男人通常会有些娘,但那双剑眉又给他平添了几分英气,高挺的鼻梁,完美的唇形……这到底是从哪家整形医院里出来的完美案例? 我很没有礼貌,很不矜持的盯着他看了半天,慢悠悠的问道,“请问……你找谁啊?” 那人不说话,一味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一时间,我竟然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心脏狂跳。 我清了清嗓,“那个,哥们儿,这里是我家,你是不是走错……” “他是灵王。”白三忽然说道。 这句话把我吓得不轻,我看着那个人良久,叫道,“什么!他是肖愁?肖,肖愁长得这么好看吗?啊不是,我是想问,肖愁怎么会跑出来?” 肖愁是灵王啊!灵王不是应该在朽灵符里吗?没人召唤他,他怎么会自己跑出来了? 我急忙打开门,然后小心翼翼的捏着肖愁袖子上的一点点布料,把他拽了进来。 关上门转身一看,“卧槽……” 家里一片狼藉,柜子上的东西七零八落,能碎的都碎了,沙发也掀了个底朝天。我连忙跑上二楼,在看到吊床也没能幸免后,万分后悔今天干嘛非要去听有关于小粉的事…… 我看着那个七零八散的吊床,似乎也看到了自己被处决后的样子。 我跑到肖愁面前,指着这些东倒西歪的东西,没好气的问道,“这都是你干的?” 肖愁不说话,直直的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我才想起来,灵王不会说话。 “白三!你说!”我叫道,“你不是能跟他沟通吗!” 白三幽幽道,“很明显是他弄的,还用得着问吗?” 我问肖愁,“你为什么把上仙的吊床弄坏了?”我喊道,“白三!翻译!” 两分钟后,白三道,“用力过猛。” “什么?”我一脸懵逼,片刻道,“你不要凭靠自己的理解总结中心思想,你给我原文翻译!” 白三说,是因为召唤灵王的时机已熟,肖愁有先向我发出过讯息,但因为我今天没有带着朽灵符,肖愁发了几遍讯息我都没有回应,他也感知不到我,肖愁就以为我出了事,所以最后才会破符而出。 白三那句“家里的一片狼籍,是瞬间造成的。”我听后懵了好一会儿。 我问肖愁,“你刚才怎么站在门外?你该不会还跑到外面疯了一圈吧?” 别的不说,就这张脸即便什么都不做,都会被人怼脸拍照,这要是再干点什么疯事,被人看见就出大新闻了! 白三道,“他说本想出去找你,但又觉得不妥,想回来时,门锁住进不来了。” 我听到后不禁觉得好笑。 “对了白三,我们怎么会这么快就把灵王弄出来了?” 不等白三回话,肖愁缓缓抬起手臂,掌心一摊,他手心里竟然有一片树叶,跟我之前在山洞里看到的一样。 白三说,小粉第二次来找我时,给我带的这片树叶是为了帮我尽快召唤出灵王的,这片树叶里注入了小粉大量的灵气和灵力,深厚到我只需要与朽灵符连接上就可以召唤出灵王。 但是因为当日不欢而散,加上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是萎靡颓废的,白三也没再跟我提叶子的事。 小粉离开当天,树叶就被肖愁吸进了符中,因为没有符主的帮忙,他只能自己一点一点的去与小粉的灵气灵力融合。也就是说,本来分分钟就能完成的事,因为我的缺席,愣是拖了几个月。 我一边听着白三讲述,一边收拾房间,肖愁也在一旁帮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朽灵符里待久了,肖愁的所有动作都像机器人一样,一顿一点,很不顺畅。 我问道,“白二还好吗?” 白三道,“他说很好。” 我自言自语道,“我也是多余一问,过几天我就会把白二忘了。” 肖愁听到后忽然直起身,立时就给我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