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玹蹲下身,脚尖避开凹陷进去的地上一滩被砸得稀碎的不明组织物体,刀尖挑开剩下身躯上的小丑服,露出了内部的皮肤。 “好像跟上午那个气球的材质触感是一样的。”雅同样蹲下身摸了摸,凝眉道。 秋玹看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站起来,看上去有几分后悔。 “怎么了?” “我刚才怕待在里面碍事,就把那个老板给踢出去了。”秋玹起身走到门边,“现在想想,很有可能他在说谎,老板跟小丑事实上还是一伙的,不然他手里为什么会有那种气球?” 雅指尖在小丑的尸体身上摸索一会,突然另一边凭空横插进一只手掌来。雅心下一惊,蓦地收手,就看见链锯人竟是蹲在她们身边,手下一用力将整件缝合密实的小丑服撕成几半。 “这里。” 粗粝砂纸般的嗓音响起,随着他话音落下,手掌渐渐下移,竟是猛地一拉将大半张皮给生生扯了下来。 艾德看向链锯人的目光愈发惊悚起来。 “蜕皮?” 虽然眼前几幕就宛如什么变态杀人狂的血腥现场,秋玹皱着眉看了一会链锯人动作,终是发现了一点门道。 原来小丑尸体的脚踝位置,从下至上已经隐隐呈脱离开来的白色干裂缝隙。而链锯人并没有凭空来扯下皮肤,而是顺着原本蜕皮的走向,沿着缝隙将整张皮给剥离了下来。 整张皮脱落,在原本理应露出血肉的地方,却是另一张略微泛红的,新鲜的皮。 秋玹拈起一点蜕下的皮看了看,发现就是那材质不明的气球制作原材料。而尸体身上剩下来的那张过于娇嫩的皮,则可能是由于新长出来的缘故,所以刀尖用点力的话还是可以刺穿的。 “这人难道是蛇吗,不然怎么会蜕皮?” 艾德终于从链锯人之前过于惨无人道的剥皮现场中回过神来,似乎是因为尸体下面并没有露出什么血肉组织,所以目前看来他还接受良好。 秋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她摸了摸鼻子,本来其实想要趁着机会将小丑脸上乱七八糟的妆容擦干净看看底下的脸的。但是现在,她再次看了一眼那个凹陷进去的洞里,一滩又一滩粉碎的不明物体,无声叹了口气。 链锯人突然转过头。 “你想说什么?”秋玹道。 他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默然从地上站起来,兀自掀开帐篷门帘走了出去,就好像他赶在夜里过来打气球摊位只是为了将小丑按在地里打一顿一样。 秋玹再次垂眼,看了一眼那颗粉碎的头颅。 夜幕彻底降临,一行人身处于打气球摊位的帐篷里,似乎都能隐隐听见自那中心帐篷不断传来的靡靡之音。龙三摸摸头,眼神在人群中遥遥对上秋玹的,不动声色朝对方使了个眼色。 后者了然点头,开口道:“我现在回去应该赶得上下半场吧,我可能还要回去看一眼,你们怎么说?” “我们在外面等你吧,顺便去找找那对卡森家的连体姐妹。” 龙三率先开口道,“你赶紧去吧,中心帐篷那里应该有线索。” 雅闻言,突然以莫名眼神在他们中间转了一圈。“你们,是不是……?” “可以的话去找找看今天的那个气球摊老板,我有点事情想要问他。”秋玹却蓦然打断了她的话,以一种甚至根本不算高明的手段转移了话题,“自己小心点,艾德继续拜托你了。” 雅沉默盯着她看了好几眼,终是点头答应了。 于是秋玹重新掉头往回走。 她想起了仍处于中心帐篷里的琪娅拉,又想起了在今天下午跑来与她交涉的龙三。 龙三说,在昨天晚上,他的的确确是看见了在圣迦南走廊里追逐他们的人,那人却不是他们认知里雅的那名患有天使木偶综合征的室友,而是“两个人”。 两个人,同一具身躯。 莉莉娅,与莉莉斯。 他们听到的有东西拖曳在地上发出的摩擦声响,是一具看不清面目的尸体,而尸体的脚被拽在那对连体双胞胎姐妹的手里,拖动着往前行走。 当时龙三直觉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于是他利用能力复制了一具跟自己完全一致的“假人”,塞进了当时仓皇跑动的队伍里。 假人可以承受龙三的部分分离出去的精神力,所以在其他几人看来,龙三这个“人”本身并没有什么异样。真正开始出现破绽是在抵达玫瑰园的时候,那个时候龙三本人在圣迦南建筑里遭遇了一些事情,使得他并不再能够分出精力去控制假人,所以才会让一直隐匿身型跟在队伍里的链锯人发现端倪。 龙三在那天晚上,毅然决然选择跟在莉莉娅跟莉莉斯拖着尸体的身型背后追了上去,而接下来他看见…… 秋玹掀起中心帐篷的门帘走了进去,扑面的浪潮与人声鼎沸朝之扑面而来。所有观众都好像失去了自我管控与理智那样从座位上站起来,貌若疯癫地挥舞着手臂呐喊。 她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夜晚马戏的高潮。 龙三说,他看见那对名叫莉莉娅与莉莉斯的连体双胞胎,一左一右地拍着手笑着,在给自己唱生日歌。 秋玹抬眼,最中心的展示台上,随着刺目灯光散去,一个身形臃肿的人站定在舞台中央,而自她出现的那一瞬间,整个现场开始齐齐发出欢声雀跃。 “今天是我的生日。” 女孩这样说道,接着,略有些腼腆地笑了一声。“我希望能够收获在场人们的祝福,谢谢大家!”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场下的呼声更加高亢激昂了起来。 龙三说,他看见在那个圣迦南的夜晚,临近房间的角落里,左边的莉莉娅抿唇笑了起来,看上去开心极了。接着她弯下身将地上的尸体拖起来,凭空比划了一下尸体的右半边身子,突然开始皱眉。 “为什么她不跟我说话了呢,莉莉斯?”无忧 莉莉娅凝眉面露不解,“明明之前已经答应跟我做朋友了,但是今天我去找她玩,她一直在跟那个灰毛男人说话,理都不理我一下。” “说明她不是真正的朋友。” 右边,莉莉斯冷淡道,“别再奢望了,我们不可能交到朋友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原本以为莉莉娅会因为这番话情绪低落起来,没想到过了一会后她竟然又抿起唇开始咯咯咯地笑,一边笑一边道:“之前是不可能,但是现在已经可以了,不是吗?” 说完那么云里雾里的一句话,龙三惊异看到这回莉莉斯,那个总是冷着张脸谁也不搭理的妹妹,竟然也跟着莉莉娅一起笑了起来。 “是啊,是啊。现在可以了……” “那么挑谁呢?” “那么选谁呢?” 莉莉娅顿了一下,再次抬起头时面上多了点诡异兴奋的表情。“我感受到了,莉莉斯。” “我也一样。” 在那一瞬间,龙三顿时冷汗落地。 他心想不会吧,屏住呼吸想要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就见下一秒,莉莉娅跟莉莉斯同时回头,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谁说没有的,这不是已经来了吗?” …… 秋玹混迹在混乱疯狂的人群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被誉为“魔术师”的女人身穿斗篷走上了表演舞台。 “看看我们今天的寿星!”她手掌挥舞着指向莉莉娅与莉莉斯的方向,语调夸张地说完一句,再次朝着前方鼎沸人群鞠了个躬。“大家安静一下,好戏即将开场。” 这话就像是个什么不得了的讯号,只见原本群魔乱舞的人潮骤然犹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瞬间安静下来。 秋玹趁着这个时机朝着记忆中琪娅拉那张入场券上面的座位走过去,在抵达目的地时才发现,到处都是就好像吸了毒一样的人群,但唯独不见那名圣女的身影。 琪娅拉去哪了? 她皱眉在心里想着,而表演台上,魔术师好像极为满意台下的情况。她举起魔术手杖道具,朝着人群做了一个抬起的动作,接着面向身后的双胞胎。 “我亲爱的莉莉娅,当然,还有莉莉斯我的宝贝。” 魔术师以一种矫揉做作到极点的刻意语气说着,“今天是你们的生日,而就在以往这个与众不同的日子里,你们!这对大自然天赐的杰作,诞生于这个世间!现在时间又重新回到了这个节点,我亲爱的奇迹们……” 她说:“我可以满足你们一个愿望,任何一个愿望,就在今夜,就在……在场所有观众的见证之下!” 虽然高音落下,场下的观众们又开始疯魔一样欢呼喝彩。台上的魔术师好像很满足于这种场面,她抬手摘下显得有些滑稽的高筒礼帽,开始不断往里面抽出一些白鸽兔子跟彩带这类的魔术师标配道具来。 “我们造物主的杰作,卡森家的姐妹!” 她这样弯身面对着莉莉娅与莉莉斯,“现在告诉我,到底什么才是你们想要的。” 秋玹站在台下再一次从这个过往的时间里看见那对连体双胞胎,她握了握拳,突然好像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听见莉莉娅说: “我想要成为一个能够交到朋友的普通人。” 莉莉斯却在混沌人潮中蓦然闭上了眼睛,身体的右边一动不动,像是不愿参与到这种荒谬的表演,也像是默认了莉莉娅的话语。 “那么,”魔术师再一次举起了她的道具手杖。“你们准备好了吗,卡森家的姐妹俩!” 一张足以裹住两人身形的红黑色帷幕从天而降,魔术师固定好两人的身体,一边将那块帷布系在两颗头颅脖颈以下的位置。 这样看过去,只看台上露在外面的两颗头的话,她们就是正常无比的两个人了。 “你们准备好了吗?”魔术师又问了一遍,这一次朝向的目标是对着台下的观众。 人们纷纷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魔术师笑着招了招手,台上骤然出现一把足以斩断马腿的铡刀,直直对着两颗头颅的中间位置。 “准备好了,那么现在……我们要开始了。” “一群疯子,不是吗?” 不知什么时候,去而复返的琪娅拉出现在秋玹身边。后者没有回头看她,只是道:“别忘了,那个女人是‘魔术师’。这就只是一个大变活人的魔术,不是吗?马戏团现在靠着连体双胞胎这个噱头来捞钱,不可能给她们做分体手术,也不可能伤到她们。” “你真的那么觉得吗?”琪娅拉不置可否,“说句题外话,如果连体双胞胎真的分离开来,你觉得,到底应该活哪个呢?” “我不知道。”秋玹直言,“如果是她们自己的话,无论是选择一个人活下去还是干脆被分离开来作为一个废了的器官死去,都不是一件容易事吧。” 她们这边还在讨论分离手术的事情,看台上,那柄令人寒毛耸立的铡刀已经朝着两颗头颅之间劈砍了下去。 人们听到混迹于嘈杂人群中有些听不真切的皮肉破开之声,紧接着左边的莉莉娅仰头惨叫出声,右边莉莉斯却依然闭着眼睛面无表情。 有相当一部分观众有些被吓到,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的一幕幕,以为那柄铡刀真的砍断了人体。 他旁边,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却嗤笑一声,嘲笑他的见识少。 “一看就知道是今天第一次来看马戏吧,”中年人道,“那两个女的每个月都会演那么一回,看着刀劈砍到身体了,事实上都是假的,是视觉错位,你懂吧?就那种魔术里大变活人的套路,多学着点,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年轻人总算缓过来一些,说着“原来是这样”一边擦拭冷汗。他手还没有放下,就看见下一秒,黑红色的帷幕一片瞬间湿透,原本面无表情的莉莉斯神情扭曲到不可思议的弧度,淅淅沥沥的血液顺着双胞胎的腿滴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