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似乎还带着风。第二天顶着个黑眼圈的我站在操场里,回想起昨晚谢敏给我回复的消息,只觉得像是大冬天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一般,从到凉到脚,冻得我瑟瑟发抖。 楚离,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不要自作多情了,我现在在哪里也跟你没有关系。 这是谢敏给我发的原话。没有久别之后的温情,也没有我期待而又害怕的答案。有的仅仅只是虽然听不到语气,但能真真切切感受到的绝情,甚至,还有一丝嘲讽……。 是啊,我突然露出讽刺的笑容,讽刺我一年多以来的自作多情。这一个多么值得被嘲讽的词语啊,用不文艺的说法来说的话,就是心里没有点逼数。 我看着这冰冷冷的一句话,又看着谢敏变成灰白的头像,在聊天栏打出很长的一段话。我想问她为什么,既然我在她眼里是如此的可笑,又为什么要在离开的那天晚上对我说出那番话? 可是我没有发出去,颤抖着手一个一个打出的字,修改一遍又一遍之后组成的句子,被我按住删除键,刷的一下,没了。 我突然苦笑了一下,这不正是我希望的答案吗?虽然有点伤人,我的心里也确实很不好受,但至少我终于可以安心的去死了不是吗?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纠结什么,就让聊天界面的对话就此定格吧,停留在最绝望的部分,也让我在之后仅剩的半个多月里过得开心一点。 那天是冬月二十九,还有十九天就是我二十岁的生日了。 这是个注定不平凡的年,老蔡没有按照习惯回成都过年了,他对我说大城市的生活他早就待腻了,过年更没有意思,人少不说,还没有年味儿。 还记得成叔以前没有外出创业的时候,有一年过年,他和我爸爸俩人在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弄出了两个大炮仗,有多大呢?这么说吧,那俩炮仗是用炸山的雷guan做的,威力之大自然可想而知。如果老蔡说的年味是指这个的话,那城市里确实是感受不到的。 事实上现在的农村也不可能感受得到了,那玩意儿实在很危险。要不是成叔曾经年轻过,又怎么会干出这种缺心眼儿的事来? 所以我知道老蔡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年味不年味的问题,他只是想在最后的这段日子里好好陪着我而已。 我们心照不宣的看着彼此,都对对方笑了笑。 ……。 按照惯例,宋貂还要来我家过年的,由于她的行踪飘忽不定,这几天我都没有看到她。说实话,今年我挺不希望她来我家过年的,就算要让她知道我骗了她,也要等开学之后。到那时,即便她知道我骗了她,也再也挠不到我了。 是啊,从此之后,她再也挠不到我了,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件好事。只是为什么我的眼睛会突然有些酸涩,是雪落在我的脸上融化了吗?要不然怎么会有湿润的感觉? 我拿出手机给她发了条信息,我说:今年老蔡也要来我家过年的,你还要来吗?” 发出去的信息久久没有回复,这时候老蔡收拾好东西下来,对我说可以走了。我对他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QQ界面,然后把手机揣进兜里,和老蔡向校门外走去。 要说我心里真的不希望宋貂来我家过年吗?其实不是的,我虽然不想让她看着我死去,但心里还是希望这仅剩的半个月时间里,她能陪在我的身边。或许这就是自私和奉献之间的心理矛盾吧!如果只是考虑我自己的感受的话,我当然希望宋貂能来。但如果考虑到她的感受的话,我又不希望她来。 这半个月里,老蔡难得的安静下来陪着我,也难得的勤快了许多。除了洗碗做饭以外,居然还帮我端了几次洗脚水。不得不说当大爷的感觉就是如此的美妙,特别是我身为无产阶级,居然能享受到资产阶级无微不至的照顾,更是让我觉得十分的舒爽。 我的二十岁生日越来越近了,从来没有过过生日的我第一次扳着手指头过日子。这也是我第一次没有忘记自己的生日。 老蔡躲着我偷偷打电话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从刚开始的每天一次,到现在的每天三次,早中晚,每次吃完饭以后他都以上厕所为理由躲开我偷偷打电话。 我知道他这个电话是打给他师傅的,他也在为我着急。虽然我很想跟他说这样的行为是多余的,因为如果有消息的话,我爷爷早就飞奔回来了。 可是正如我没有打电话给我爷爷一样,我也没有阻止老蔡的小动作。他们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我又怎么可以说放弃那种丧气话。至少等我死了以后,他们不会因为没有尽全力而责怪自己。 宋貂没有来我家,一直到我生日那天她都没有来,应该是我发给她的信息她已经看到了吧,虽然她没有回复,但是她应该已经做出决定了。 腊月十八了,那天我起的很早,因为这是我的最后一天了。就像一个即将被押赴刑场的死囚一般,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不知道会在哪一刻行刑。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幸好我早就看开了,所以那一天我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一样来,该笑的时候照样笑的十分开心。 应该算是解脱吧!两年多以来的折磨终于走到了句点,所有的一切也该结束了。我身边的朋友不用再为我担心,我爷爷也不用再为我奔波了,我死之后,希望他能健康长寿的好好活着吧。 中午的时候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宋貂打来的,她在电话里对我说:“小丽,起床没啊?” 我跟她说已经起床了,然后她让我去一趟县城。 “去县城干嘛啊?”我问她。 “让你来你就来,哪那么多废话?……。” 挂上电话的我一阵苦笑,宋貂临了的时候还补上一句:不来我下次挠死你信不信? 我叫上老蔡,跟他说咱们去一趟城里吧。老蔡没有反对,随便拿了件儿外衣陪我出了门。 之所以听宋貂的话去县城,并不是被宋貂威胁到了,事实上我本来就打算去一趟的。我想,今天我爷爷应该会回来的,邋遢老头也该去见一面,要不然我真死在家里,身边只有老蔡一个人他可能会不知所措吧。 见到邋遢老头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好像是打给我爷爷的,我进去的时候他刚刚挂断,不过我还是听到了一句,他对着电话说:老楚,不行就先回来吧,时间不多了……。 好像是看到我和老蔡走进来的缘故,他对着电话小声的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匆忙挂断了,转过头对我笑笑,说:“小离你来了啊……。” 我看到邋遢老头的脸时突然愣住了,眼睛又不禁红了起来。 只见此时的邋遢老头脸色苍白如纸,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散乱的十几本笔记本,每一本都像是被反复翻动一般,基本上都是破破旧旧的。 我知道,这些都是邋遢老头的测算过程。还记得他第一次为我测算,说我活不过二十岁的那天,算完那一次之后我就有种他忽然老了许多的错觉。其实那根本就不是错觉,布衣神算本来就要消耗精力的。所以这么多的笔记本代表着什么我心里自然十分清楚。 我勉强对他笑笑,点点说道:“林爷爷,我爷爷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都默契的避开那个不想面对的问题,邋遢老头告诉我说,我爷爷下午就回来了。 下午的时候我爷爷果然回来了,我不知道他这些日子都过着怎样的生活,也不止一次在看到他的时候想哭。但就是如此,看到我爷爷的时候我又忍不住有想哭的冲动,只是这一次,我要让自己尽量保持着淡然的模样。 此时的他真的老了,离上一次见他也才一年而已,可是岁月在他身上脸上留下的痕迹却好像是十年一般。他老了,不再是看起来那样的老,而是由里而外都给人一种老年迟暮的感觉。 那天下午,我们在一起吃了饭。饭桌上的气氛一度有些压抑,我不止一次开口说话缓解气氛,可惜都没有效果。 我爷爷拿着筷子半响没动,突然,他低下头,说:“小离,爷爷对不起你……。” 这一句话让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我拉着他满是皱纹的手,哭着对他说:“爷爷,谢谢你。我没有怪您,也没有怪您的资格,我要谢谢您,谢谢您为我做了那么多。您知道吗?我真的好想劝您放弃,可是我怕伤您的心……。” 我强迫自己笑着对他说:“您知道吗?今天我很开心,我终于有理由劝您放弃了,以后的日子里,您要健康无忧的活下去……。”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我虽然很想让自己笑,以淡然的模样笑着离开人世,可惜我还是做不到,所以虽然我是笑着说出这番话的,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爷爷没有说话,他还是低着头不敢看我,这让我更加的难受了,压抑的气氛压迫得我喘不过气来。 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确实,生离死别和普通的转身不同,这样的场合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宋貂打来的。我抹抹眼泪,整理一下情绪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