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尼走出指挥室，从外衣内袋里摸出烟盒来，散给身旁的兄弟们一人一支点上。“菲利普在搞什么鬼？咳，咳……”他自己边抽边咳嗽，好像不怎么会。他虽然心下狐疑、至今没懂那张纸条是谁写的，但它现在并不在自己手上，指间的香烟抽不抽得完都没有关系。　　“安德烈那野小子，他跟菲利普吵架，害得自卫队兄弟们险些集体充了炮灰……”　　“菲利普去管控局做人质，他们才答应撤兵的。”　　“代价就是允许机械兵团搜城。”　　“你胡说，安德烈才没想让自卫队充炮灰呢。分明是菲利普早有反心！他自己不就是管控来的吗，借此机会官复原职，有什么不合适的？”　　劫后余生的自卫队里，黑谁的都有。倒不是他们事后分派别互相推卸责任，确实是没人搞得懂这短短的十几分钟之内，到底发生过什么。　　“说点我不知道的……咳，咳……”奎尼抽烟抽得有点艰难。队员们彼此默默交换过眼神，没什么可以再说的，决定就此闭嘴。“没了是吧？那就回城！回去瞧瞧那帮机械佣兵们要做什么，然后再做决定。”　　兄弟们手里的香烟抽得差不多了，夹带小纸条的具体是哪一支，奎尼也不确定。他们烟蒂齐刷刷扔在旷野上，各自拿鞋底捻灭之后，奎尼就招呼大部队收拾家伙回城去了，负责巡逻的小分队都没留下，生怕先前城门大关的情形再度发生。　　回城之后，自卫队哪儿也没去，就在防空隧道附近溜达，守着那帮拟人机器人在他们的世界进进出出。　　进城不到十分钟，就有一小队嫌疑犯以接触圣火联盟成员的罪名，被押解出城。他们没戴手铐，都是“自由”的，要去管控局接受审讯，但是他们每个人后心位置都有机枪枪口抵着，左右各跟一名机械佣兵。这样的押解方式，想要逃跑就是被打成筛子的结局。　　负责押解他们的，是进城搜捕的机械部队——数以千计的拟人机器人。　　那队嫌疑犯，都是地下城著名的学者、工程师，其中包括穆勒教授和负责改造地下城的设计师。　　圣火联盟成员是谁，到底何时何地接触过他们，机械佣兵们不给任何解释，他们说接触过就是接触过。是否有趁火打劫的嫌疑，恐怕只有天知、地知，管控局高层自知。　　自卫队队员们佯装无业游民混迹在人群中间，枪械都掖衣服里藏好。站防空隧道边上那几个特别眼熟，嫌疑犯路过他们身旁的时候，无一不用余光示意他们快跑的。　　都是地下城的，都是扛枪过来的，这种时候谁肯跑啊？嫌疑犯队伍押解出去，他们就远远地缀在后面，避开机械佣兵扫描范围，躲在暗处追踪观察。　　唯一没跟他们追出去的，是杨子。他在城外跟队友起争执的时候维护过安德烈，他晓得他是珊莎。到现在他也不相信珊莎会背叛地下城，或者为几句争执跟菲利普闹翻，到背叛自卫队、背叛地下城的地步。她又不是没跟菲利普吵过，他俩吵到在对方枪械上互掐烟头的时候都有，也没见她想要置自卫队于死地。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关闭城门躲进地下城练龟缩大法的，他今天非得弄个明白。　　停放近地机甲的仓库，离防空隧道出口不远，大约一千五百米的距离。等同伴们出城，杨子就扔掉烟头悄悄潜入人群之中，往仓库方向过去。这种时候，珊莎回城最可能去的就是那里。　　仓库大门虚掩，有点虚与委蛇的意思，可能是故意想找人招惹。　　杨子后背抵上门缝位置，假意在衣兜里翻找礼物。翻了半年，仅仅翻了一条旧项链出来。趁左近没人留意，他把自己和“礼物”一并塞进门缝里。　　——这偷鸡摸狗的行径，敢说不是去仓库里约战的？　　谁没事干会市井牙尖到如此地步，追踪一对狗男女到仓库里去，故意撒辣椒面坑害自家宝贝眼睛么？又不是全民都是狗仔队！　　瞧见杨子光明正大地摸进废弃仓库，也没人去追。　　那间仓库，以前是工程队存放废弃零件的，荒废好几十年了，没人晓得它现在干嘛用的。珊莎的近地机甲停在里面，除了鹿小姐和宝二爷，只有杨子晓得。　　鹿小姐出的主意，让珊莎把机甲拆成零件带进去，重新组装的，以掩人耳目防备不时之需。扬子得闲就悄悄追踪珊莎，每天来这里瞅一眼，珊莎拆机甲、装机甲的全过程他都瞧在眼里，怎会晓不得。　　果然，那批近地机甲全都在这里。　　所有的机甲炮塔，全部对准防空隧道方向。只要珊莎一声令下，这里的机甲就会集体开炮。到时候，近两公里的街道都能炸成塌方状态，将防空隧道堵得水泄不通。机甲藏在这里，用意好不明显，就是关键时刻堵死防空隧道、封锁地下城用的。　　话外之意，珊莎不关城门，也会在这里开炮。　　杨子瞧得一身冷汗，又不敢给珊莎发简讯，害怕被搜城的机械军团扫到简讯电波，泄露珊莎和她的机甲队都在这里的消息。他背靠机甲舱门，眼神光在黑暗里小心打量，怕有人跟踪。打量好一阵，没人，他才想起要抬手在机甲舱门上扣一扣，试探珊莎到底在不在这里。　　他扣门的手还没挨上机甲舱门，上半身忽然凌空往后一倒，中心不稳滚进机甲舱内——舱门突然从里边儿打开，也没人提醒他。　　“啊……”杨子的尖叫还没喊出声来，就被人捂住嘴巴，连人带礼物拖进了更加黑暗的空间。　　机甲舱门“咯嗒”一声很轻微的细响，关上了。　　捂他嘴巴的手掌松开，但他唇上仍然还留着火热的触感，脸上也是。那个人的手很纤细，捂人脸上的力度也很有分寸，没有丝毫威胁的味道。他手的心温度跟常人不一样，略高，食指第一关节和第二节之间有茧，虎口位置似乎也有，感觉不明显……是常年使枪留下的印记。　　珊莎……　　她的名字从他脑海里掠过，黑暗里却亮起了柔和的灯光，一切神秘的猜想都在灯下得以印证。栗色短发的帅气假小子半蹲在地板上，胳膊肘肘在膝盖上，单手托腮看他的模样映入眼帘——珊莎·史密斯，她现在的身份是安德烈，性别：“男”。　　“送我礼物是吗？”她笑得浅浅的，有点雌雄莫辨，除了好看，还是好看……　　“我……”杨子耳根上一热，从地板上爬起来，下意识地往后退，退到后背抵上机甲舱门，才僵直了脊梁危襟正坐。他还刻意抬手蹭了蹭鼻尖，怕有什么不明液体流下来……那就尴尬大了。“我，我就想问你，为什么要关城门？”　　“为了跟他们同归于尽。”珊莎浅笑依旧，眸光却冷得能掉冰渣子下来。　　机甲隔音，外面听不见舱内什么动静，珊莎的回答也很直白，并且足够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