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不过皮皮，达米诺斯只能答应陪她上岸，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陆地上，夜间有野兽出没；白天又有各种微型飞机遥感探测地面情况，各个角落都能遇到，实在很难办。　　野兽比微型飞机无孔不入的遥感探测容易对付，皮皮一行人最终决定储备点食物，当晚上岸。　　没折腾两个小时，他们就将藏在丛林里的太空摩艇拖出来，乘风破浪当海上摩艇使唤，开进了平沙海湾。　　夜里登陆海湾，出乎意料地合了达米诺斯心意。在岸边，远远的只能瞧见城市轮廓，荒废颓败的细节都模糊在夜色里寻不见踪迹。　　皮皮似乎也没太在意这些。　　达米诺斯从城里回去的时候，没跟她说过细节问题，这会儿正好忽悠：“城内晦暗空间众多，夜间进城不好防备。从城郊绕过去，先找个安全一点的地方落脚，或者……去楼兰城下摸个底。”　　他是很不愿意去楼兰城的。　　“只能这样。希望可以找到他们。”借夜晚天幕里的宇宙微光，也能瞧见皮皮垂下眼眸的失落，以及心力交瘁的担忧。“如果……找不到人再回来。”　　“找不到人再回来”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那是多么无奈的失望。　　达米诺斯咬一下下唇，雕塑笑生硬又勉强，坚持他一向的嘻哈风格，拽上皮皮往近郊树林里去。“哪有那么多如果。找不到人你就先回去，我在这里帮你找，有消息你再来。”他悄声招呼身旁队友：“摩艇开过来，跟上。天亮之前得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落脚。”　　皮皮人被达米诺斯拽走，鸭子死了嘴硬，还跟他较劲。“你少来！我才不会把你丢在这里，落下个临阵脱逃的罪名呢。怎么说我也是名正言顺的总督，你别坑害我。”　　“这姑奶奶，捧在手里怕碎，含在嘴里怕化，真是为难死人！”达米诺斯口水仗打不过她，无奈得只剩下这么一句内心腹诽，无话可说。　　城郊是一片小树林，原本是郊区公园的。　　十几年前建的原石铺地和密林小径，被长大的树根撑得凹凸不平，但原型还在。有些大坑可能是炮弹炸的，草木掩盖起来，瞧不出原样如何，但并不深。　　公园整齐的树木长大不少，已经看不出原先修建整齐的模样了，还有许多新生的植物，茂密得无限趋近于原石森林。　　朦胧夜色笼罩下，白日里有点阴森的树林，反倒多了几分浪漫。　　大米诺斯不由得紧了一下牵住皮皮的手，悄声问她，“怕不怕？”　　他潮湿的手心里捂着温热，在清冷浪漫的夜色里有点很特别的味道，可能机械时代传说中的人情味儿，温暖，又贴心。　　沙，沙……　　树林深处，忽然传来一点动静。那时候没有风，肯定是别的东西。　　“拔枪！”达米诺斯小声嘱咐皮皮，旋即拔枪转到她身后，射击姿势持枪指向密林深处。“无论如何别离我太远，听见没？”　　问别人“怕不怕”的时候，他死也没想过会轮到他自己害怕。　　——他突然很担心，怕自己保护不了跟他彼此交付后背的那个人，甚至能在宁静夜色里听到心跳和呼吸的声音成数十倍地放大，起起伏伏的，几乎能占据他的整个感官。　　“淡定，淡定！几头野兽而已……”他不停地在心底自我暗示，“不会有事的”。　　事实证明，他的自我暗示，在丛林法则面前不堪一击。　　轻风入林的沙沙声从树梢上一浪过去，带来战场上熟悉的味道——血腥味，很浓很新鲜的那种，空气里都浸着一点甜腥的铁锈气。　　伴随血腥味入耳的，是“喀嚓”、“喀嚓”的骨头碎裂之声，以及野兽吞咽的动静。　　那个方向，恰好是停靠太空摩艇的地方。亲卫队跟来的那十几个兄弟，都回去开摩艇去了……　　皮皮倒吸一口凉气，浑身一个颤栗，靠紧达米诺斯后背。又细又密的冷汗，浸透她工装衬衣后背单薄的一片衣料，跟她背靠背的达米诺斯都能感觉到凉意。　　昆仑星气候温暖，徐徐一阵微风从衣袖灌进后背，更凉。　　“皮皮……没事的，有我在。”达米诺斯近似耳语的声音，试图安抚身后那个人恐慌的情绪。　　皮皮呼吸很重，没敢说话，握抢的手都在发抖。　　“皮皮……”　　“我没事！”　　皮小鹿这强作镇定的倔强劲儿，仿佛天塌下来她也能顶住。　　沙沙，沙沙，沙……　　从各个方向靠近的沙沙声在丛林里穿梭，将他俩包围在正中央，好像是什么野兽。　　“密林里那些东西，不是改造人化形。改造人保有人类二十号基因上的‘禁令’，不会同类相食。”恐怖气息裹挟着死亡席卷而来，皮皮这工科女握枪的手都快抖成帕金森了，还有心情分析基因禁令，着实让人佩服。“那个基因禁令不容易被篡改，除非……没有那种可能。”　　“除非”后边儿跟进的假设，是技术假想还是怀疑有人居心叵测，她没敢说，硬把那几个关键字吞掉了。不懂基因的人听到这里，基本上猜不出来她想表达什么。　　“管它是什么野兽，瞄准就开枪。要死，我也跟你一块儿死！”达米诺斯这话，出口就后悔了。　　——怎么一个不提防，就说成殉情款？！　　沙……!　　很短很急促的沙沙声，这皮皮脚边不远处的灌木丛林里响起，腾空跃出一头猛兽。那头猛兽身形巨大，像遭遇过核辐射的野狼一般。　　Biu，biu，biu，biu！　　皮皮改版的高能手枪，连续四枚子弹出去，枪枪命中野狼要害，但无一例外的是，每一枪都能在野狼身上打出火花。　　“是机械狼！”电光火石间，皮皮将内心可怕的判断大喊出声，险些枪都震掉在地上。　　那个野狼一样的家伙，几乎已经扑到她面前，悄无声息的没有丁点儿野兽嗷叫，很能让人没个提防。　　“亲卫队那几个肯定遭了道。”皮皮没空保命，倒是有空设想他人安危。　　就在“野兽”爪子扑到她脸上的前一秒，重心不稳的皮皮突然后背失去支撑。　　慌乱中退让的她，尖叫一声，仰头倒了过去。尚未落地，她又被人双手凌空接住，原地打滚从“野兽”肚皮底下滚了过去。　　这样高难度的动作，不过大脑想也能猜到是谁，达米诺斯。　　噌，军刀出鞘的声音。　　达米诺斯军刀弹开，猛一下扎进铺地砖缝里，权当翻滚列车手刹使用，强行让从坡地上抱作一团滚下来的两个人，停在相对平缓的“半山腰”。　　斜坡底下是个炸弹坑，滚下去就是陷阱。在“机械狼”重重围困之下，滚到坑里去还想再起来，简直就是妄想。　　各个方向短暂、急促的沙沙声，就在他两滚向“陷阱”的同一时间四跃而起。沙沙声里，不晓得有多少爪子想要扑过来撕碎他们。　　——据达米诺斯耳力判断，机械狼跃起带动的“沙沙”声，共有三十七处之多。　　他这单枪匹马的还要护驾，哪里招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