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皮皮站在池慕酒剪影似的背影后面。她浴池里捞起来的罗马礼服和披在肩上的长发还在滴水，吹一吹冷风都结上了冰渣儿。“都没事。三十二号备战区破口打开后，他们都下去了，只有飞鼠队先前重伤的机甲滞留在赛场上。”　　池慕酒蓦然转身，重重地呼了口浊气，仿佛有那么一瞬间，他妄断了红尘喧嚣——听见皮皮那句“都没事”，他什么都可以无所谓了。执政官同赛场一齐炸掉的温文尔雅，在他转身对上皮皮眼眸的那一刻，又从他漆黑如万丈深渊的瞳仁里活了过来。“云歌……和那架……A17狼人机甲……都没事吗？”　　难得听到池慕酒断句都断不利索的，皮皮快绷断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有点想笑。她忍住了低下头去，重复一遍：“都没事。”　　其实，A17狼人机甲并不是绝对没事的，外壳炸出许多肉眼看得见的裂缝，也不晓得主控伤势如何。皮皮虽然不晓得那架机甲主控是谁，但池慕酒刻意问他，肯定不是那种不用上心的关系。　　“赤霄君”是出了名的冷血，他开口第一句话，也只问了云歌和A17狼人机甲。　　云歌是他学生，这是众所周知的。那么A17狼人机甲主控是谁？这个问题，皮皮没问池慕酒，却记下了准备去问云歌。　　皮皮跟池慕酒说的，都是他通过天使獠牙感官看到的。云歌单方面屏蔽她已经好久了，直到爆炸发生的那一刻，0号天使獠牙被A17从背后踹上一脚，肩扛蝎尾从三十二号备战区进场通道砸下来时，他才解除屏蔽。尽管他和沐橙跟其他机甲从电梯井里掉下来砸成一堆，摔得七荤八素的，还两眼冒金星，仍然第一时间让她知道他跟沐橙都活着。　　皮皮脑海里三个视角，金星转成行星公转轨道。她追着池慕酒出来，都是左脚踩右脚的步调，没找着东南西北在哪儿。　　透过天使獠牙的感官，她也只能看到头顶上炸得雪亮的火光，以及爆炸后掉下电梯井的碎屑、残渣。她耳朵里嗡嗡的了，啥也听不见，却能感受到砸在天使獠牙身上那架机甲带来的冲击力，以及固体传声灌进耳朵里的巨大响声。　　“哐当”一声金属撞击的巨响，震得她耳膜都快破了。　　以至于后来池慕酒说了什么，她也没怎么听清。听一半，再读唇语猜一半，懂了个大意。　　他问的A17狼人机甲没炸，不晓得是万幸还是不幸。池慕酒关心狼人机甲意味着什么，她一时半会儿还捋不明白，但那位主控也算是云歌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从背后踹上天使獠牙一脚，他跟蝎尾能不能猛虎落地式扑进电梯井，都得打个问号。　　所以池慕酒担心那架机甲，她也没有隐瞒，照实说了。　　站在芒果酒店9-011客厅窗户位置眺望出去，能看到赛场上空腾而起的蘑菇云，蘑菇云下的建筑物连渣儿都瞧不见了。　　什么赛场，什么嘉宾区，哪里还有丁点儿痕迹。　　只有赛场外围，半地下室构筑形态的备战区没炸，冰砖砌成的拱形屋顶上，盖了厚厚一层爆炸碎屑，泥土、灰和烧红的金属碎片。有些拱顶裂了，有些拱顶塌了，最外围一圈备战区也没好到哪儿去。　　三十二号备战区在酒店视线死角里，瞧不见什么情况，从天使獠牙的视角里看，拱顶没塌。　　她看见0号天使獠牙从机甲堆里滚出来，扒拉开众机甲，远程接管A17狼人机甲，并操控它紧急开舱。完成这一些列操作后，云歌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姿势，从天使獠牙机舱里滚出来的。他跌跌撞撞两步过去，跪到A17狼人机甲身旁，将里面满身血渍的主控拖拽起来、塞天使獠牙机甲舱里，拍上舱门远程操控了就走往外跑。　　云歌远程遥控的机甲，不止天使獠牙，还有快散架都能半疯不癫的蝎尾——乱成这样，她爬起来还逮谁打谁。　　步长卿？！　　皮皮没听见云歌在通讯里大喊一声说了些什么——天使獠牙微粒子传感带来的巨大声波，震得她脑子里嗡嗡的。但是云歌拖拽A17主控出来时喊的那声“步长卿”，她是听见的。回想几分钟前的事情，其实池慕酒也无意中提过这个名字……　　忽明忽暗的火光从电梯井投射下来，耀得地下室半壁火色。　　云歌远程遥控两架机甲带头往外跑，身后的机甲和工作人员全部跟上，没人顾及得上谁是盟友、谁是敌人。　　备战区电路没断，肯定是接的区外电源，搞不好就是二次爆炸。　　皮皮正想提醒池慕酒，让他想办法找人切断电源——黑网断电是来不及的，城里的防空警就报响了，一级戒备。　　下一秒，全城断电。　　飞鼠队候在备战区的工作人员，有幸在停电前一秒打开了电控门，活着下来的机甲队员全部安全撤离。撤出去的天使獠回头再看拱顶，拱顶上已铺满爆炸碎屑，从裂缝处开始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融化，坍塌。　　皮皮捧着心口蹲下去，大大的松了口气，终于没把整个临舟城都炸毁在这“盛世焰火”里。　　不过，在这座星球上搞全城停电，是会冻死人的。　　“快起来，进去把衣服换掉。”池慕酒抱棉被出来给皮皮裹上，将人扛在肩上强行塞进起居室，敦促她赶紧换衣服。警官走的时候，他把起居室房门带上的，里面还有点儿暖和气。　　停电，浴室里烘的衣服、鞋子是干不了的，池慕酒再次将它们扔进垃圾桶，毁尸灭迹。等他清理完现场出来，皮皮还霸占着有点儿暖和气的起居室，他只能翻箱倒柜找了两件云歌的衣赏，在客厅的瑟瑟寒风里将就换了一身。　　看一下时间，五分钟过去了。　　等消防机器人过来将火灭掉，再重新通电，至少得半个小时。等警官折回来重新调查案件，却不需要那么长时间，必须赶紧走。　　“皮皮。”池慕酒抬手扣了扣起居室的门板。　　没人答应。　　“皮皮！”他心里一沉，预感不好，扣门的力道稍大一点。　　仍然没人答应。　　池慕酒心里着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径直踹门进去。　　果然，情况不好！　　皮皮裹被子倒在床上，露在被子外面的衣角、头发，化了冰渣儿还在滴水。他踹门带起的劲风往屋里一灌，刚化开的水汽又凝结起来。　　她就这么倒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都很困难的样子，半昏迷状态想跟池慕酒说话，却只动了动泛青的嘴皮，说不出来——不用医疗舱检测也能知道，这是低温症。　　学院派的小丫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哪遭得住这湿衣服、湿头发的在零下百余度的环境里挨冻。她又不比池将军，有空没空都固定时间训练身体素质。　　“皮皮！”池慕酒见她这等阵仗，脸皮抹下来揣兜里不要了，赶紧过去将人扶起来搂在怀里，被子一抖，两人一并裹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