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知觉，他没感觉到别的，就觉得手腕底下有什么东西硌得慌。　　脊柱受损，是枪伤所致。　　达米诺斯昏迷之前，就晓得背后那一枪是穿透脊柱的，这会儿动弹不得很可能是在接受治疗。他脑电波在周遭一顿乱撞，撞到一处精神链接接口，是台破旧不堪的机器人。　　“麻烦检查一下，看我手腕底下是什么东西。”达米诺斯第一个指令，就是让它检查手腕底下让他很不舒服的硬物。身体麻木的情况下，任何细微的感知都会无限放大，甚至占据整个世界。　　“是芯片。”那台破旧机器人过来检查一番，机械音告诉他结论，破响破响的。　　“什么芯片？”常年星战的达米诺斯非常谨慎，也很细心。他眼前仍是黑影乱晃“景致”，习惯性地追问一句，却忘记搞清楚另一个事实：自己在哪里。　　那台傻机，可能真的破旧得快不行了，半点儿智商没有。它把芯片插自个儿芯片盒里读一遍数据，径直拿机械音公布结果：“有条通讯留言。”　　公布结果不算完……　　不等达米诺斯同意，那台傻机居然不假“思索”地开始播放通讯留言。　　“妈妈，救救爸爸！你在那里啊，妈妈？你快来啊……快来救救爸爸……妈妈……我求求你了！”　　“我错了，妈妈！我错了……我求求你，快来！你快来啊，妈妈！”　　那个声音，不是皮小鹿是谁？！　　达米诺斯惊出一身冷汗，挣扎几下，勉强能坐起来，仍然没什么知觉。他捉住机器人胳膊就开质问：“芯片主人是谁？它为什么会在我医疗舱里……”　　——脊柱治疗手术也恰巧在此时结束，医疗机器人和无菌泡报备一声“手术完毕”，从伤口上脱落下来。　　他没发现，这里并没有什么医疗舱，跟他一样躺在地毯上的人，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儿。有一些正在进行手术的伤患，因为没有麻醉剂只能呻吟忍痛。术后修养中的，无不投以围观者的目光，看他和机器人“演戏”。　　“呼”一阵凉风袭来，帐篷里燥热又温凉的气息瞬间散退。急促而有序的脚步声，随凉风一起进入帐篷，在达米诺斯和机器人身旁围上一大圈。　　“你别动，术后还有修复期。现在坐起来，风险很高……”　　“别动，举起手来！”　　“谁让你乱动机器人的？”　　“那是谁的芯片？告诉，我那是谁的芯片！”　　“别动！别动！私自查询地下城工作人员个人终端芯片，泄露其私人信息，我有权处决你！”　　“救人！快去救人！”　　“你别乱动，修复期二次伤害，治好也可能落下腰疼的毛病。”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潜伏在地下城？别动！”　　“我喊你救人！”　　达米诺斯癫狂式的求助没人理会，不晓得是伤到脊柱时，神经系统短路将大脑一并烧了，还是怎的……　　慌乱中进来的大褂，按住他肩膀不让起身；跟白大褂一起进来的几个男人，纷纷持枪指向达米诺斯，各种恐吓、逼问，乱作一团。　　混乱中达米诺斯，反手揪住身后枕头，闷头砸在一持枪指他的男人脸上。　　Biu！　　忽然一声枪响，全场安静，走火的。　　达米诺斯乱成鸟窝的呆毛卷了起来，烧出一股蛋白质焦糊的味道。　　持枪的，没持枪的，围观看戏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鸟窝顶上烧焦后卷成泰迪款的呆毛上……　　“住手！”按住达米诺斯肩头那位萝莉长相的医生，当场拔枪指向开枪的男人。“有什么问题，去找左队长开会说，别在这里影响我救治伤员。”　　开枪的男人，手枪枪管敲一敲机器人显示屏，让她仔细看读数。“医生的私人芯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出城路上就集中销毁的吗？”他调转枪口，再次指向达米诺斯。“我怀疑他是奸细！”　　男人近乎嘶喊的质疑，以及瞪向达米诺斯的眼色，有热血，有战火。毫无疑问，他内心充满愤恨，恨不得撕了眼前这“奸细”。　　如果不是地下城有规定，凡是干涉医疗工作的都要受到严处，他很可能在发现医生私人芯片装进机器人芯片盒的第一时间，就能开枪崩了操作人员。　　他二人枪来枪往互怼的时间里，达米诺斯也差不多搞清楚了周遭什么环境，感觉有点沮丧。就这么个条件，怎么去救皮皮？　　他垂头丧气的，懒得据理力争，反倒多了几分心平气和。“我在地毯上捡到芯片的，可能是处理过程中遗漏的。我当时动弹不得，找到机器人过来捡走，没想过它会把通讯留言公布出来。”　　“我凭什么信你！”另一位持枪、但没有走火的男人，火药味儿更说，质问的语气更是咄咄逼人。　　“不管你信不信，都请派人去她。”达米诺斯让机器人重播一遍通讯留言。清醒状态下，他确认那个声音就是皮皮的。　　她说过，她母亲是名医生，在昆仑星小有名气。没想到，地下城为保护医疗工作者集中处理芯片时，遗漏了她母亲的，还无意中让他捡到……　　他想说，那个人能决定楼兰城今晚是生是死。战后，他们会一起离开昆仑星，不占谁功劳，也不占谁的土地。　　但事实上，轩辕剑副队长达米诺斯还没蠢到那个地步，在形式并不明朗的时候当众暴露皮小鹿海盗头子的身份。　　稍作停顿，他轻描淡写地问一句：“她很可能是芯片主人的家属，你确定不去救她？”　　达米诺斯坚定的目光，将他跟前围一圈持枪指他的男人一一看过一遍。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不怎么经得起眼神拷问。在众人眸光躲闪之时，他才玩笑式紧逼一步，“都是怜香惜玉的主，确定要见死不救？如果不敢，我跟你们一起去！”　　“查一下芯片主人是谁。”枪械走火的男人，同意让医生取走芯片调查。　　两名护士将芯片取出来，让机器人在角落里搭建一个隐蔽空间，核查芯片数据。　　少时，两名护士出来，跟持枪的医生附耳低语两句。　　医生惊愕的神情，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呈现在眉宇之间。稍作停顿的凝滞之后，她迅速收起手枪，做出决定：“组织救援！通知第一医院蒂凡尼·米勒医生出诊，伤患情况可能非常危急，需要她现场做技术指导。”　　护士点头离开，她又转而恳请持枪指向达米诺斯的男人：“请转告左队长，我需要他派人护送，去乱葬岗救人。”　　“我也去！”枪还抵在脑门上，达米诺斯又毛遂自荐，要一起去乱葬岗救人。“通讯里留言那姑娘……声音跟我女友一模一样。我不放心，想跟你们一起去。”　　“恢复期需要休息……”　　“别让我背个‘渣男’的骂名，行吗？”　　医生不让伤员跟去，达米诺斯的“渣男”质疑掷地有声，她又付不起那个责任，只能勉强同意。“路上务必遵从医生嘱咐，否则我让他们送你回来。请不要无视我的工作成果！”　　“是。”达米诺斯挺直了腰板儿，假意行个不太标准的军礼领命，震得脊柱上重伤初愈的地方一阵闷痛。他忍痛憋一口气在胸口，闭嘴了，没敢说话，招来医生好大一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