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嘴角叼的烟，大有打狗棒之功效，在他脚边“昂呜”的野兽全都匍匐跪地，恭送状让开路来。　　这帮狼人，果然都是属野兽的，地洞打得极深。步行五公里没走出防空隧道，走到第七公里的地方，才隐约看见城门轮廓。　　云歌和池慕酒没料到狼人窝是这样的，全远古科技制造，一点现代工艺都没有，就连地下城的常规设备仿日照系统都没用上。七公里的防空隧道，就靠头顶上两排油灯照明，还不知道那油是从哪里导进油灯里的，可以一直源源不断地烧。　　瞧这技术，城里是否存在致命的机关、陷阱，现在都不得而知。　　那辆机甲丢在城外。这要打起来，恐怕没那么容易出去……云歌还是个要充电的。　　“你有没有带备用电源？”池慕酒终于跟云歌搭了话了，还是发简讯问的。　　半分钟后，云歌才发简讯回他：“备用电源都没得用。这底下跟施了妖术似的，我同皮皮联系的反应弧都被拉长了好几拍，还在无限延迟。真要打起来，恐怕只能揣你兜里跑路咯。”　　池慕酒昵他一眼，哂笑：“把你捏一捏，挂脖子上做护身符怎样？”　　云歌码一脸赖皮笑，扮个正圆小黄脸的表情，不敢搭话。他一心要求证“兰黛子”有罪，不惜把她初恋拖进狼窝里当面验证，这本就是个情商低下海平面的幼稚行为，进来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还指望打起来的时候揣人初恋兜里跑路……？！　　两句话的功夫，地下城的城门已屹然立于眼前。　　城门左右，一边一尊狼首人身的武士雕像。近十米的武士，头顶城门，脚踩地转，一手持长枪架在城门顶上，一手持火炬照亮城门——那护城的神情威严肃杀，大有不可一世之态。　　城门开在雕塑内侧，纯墨色花岗岩凿的。　　云歌将狼王印往城门底下一扫，大门朝两侧退开，滑进雕塑后方的岩壁里头。　　城门退开的那一刻，一路别扭闹到这里的师生二人，终于不谋而合地惊叹了一番：“叹为观止！”　　那城门是仿古款的，这里进去竟然只是瓮城……瓮城后面的城墙，垒起来二十多米高。要不抬头看天，都不晓得这座“古城”是建在地下的。城墙边缘有垛口，还有士兵持枪把守。　　这古今结合款，真的好用吗？　　甭管好不好用，对付云歌和池慕酒算是够了！　　“你还去吗？”池慕酒冷声询问云歌。明知道刀山火海都拦不住他今天要将狼人和兰黛子的事情掰扯个所以然，他还是问了。　　“瞧瞧你身后，回得去？来都来了，就当度假看风景呗，正好研究研究这座百年古城是啥力学结构造的。”云歌的回答果然不出所料，今天就是要进城，就是要把事情掰扯明白了才肯回去。　　“进来吧。我这地下城锁得住的，不是联邦上将。”瓮城里响起一个隽秀柔和的男中音。　　他的声音，是通过物理声波传导扩散的，没用现代扩音设备，隐约能在翁城里听到回声。　　云歌心道：“这技术，得带皮皮过来瞧瞧。嗯……还是别瞧了吧，万一她心动了，把自己改装狼人……唉！　　“少将军也来了？”城楼上那隽秀柔和的男声又说。　　少将军，云歌听这三个字就来火。前联邦时期，上野平山郎的下属都喊他“少将军”。以至于后来，池慕酒的下属和他身旁熟悉的人，都这么称呼他。　　喊他少将军的，敢说跟兰黛子没有关系？！　　池慕酒心里一沉，心道：“不好！”　　如果这里的狼人真跟兰黛子有啥牵扯，他今天要怎么跟云歌交代？他余光昵一眼身旁的云歌，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没出口。　　“九叔不进去逛逛，画张地图烧给兰黛子，她会很开心的。”云歌极具讽刺意味的冷笑挂在唇角，跟池慕酒对了个余光。　　“云歌……”兰黛子亡故几十年了，掰扯清楚了又能怎样？能去黄泉之下跟她理论，我代你去也行。可是这些话，他终究没说。　　云歌已经从他身后上前，与他擦肩过去，进了瓮城。　　池慕酒垂眸叹了口气，心底拧着一股闷气，绞痛。他眼前蓦地黑了一瞬，硬是抬手摁住太阳穴，揉到眼目清明才敢抬脚往瓮城里走。　　城墙背后是城，街道很宽，两边街铺都是紫色方砖砌的，门头挑一排狼头油灯，及其仿古。　　人在灯下走过，有种影影绰绰的灰暗感。这感觉，真像“远古”传说中的地狱。　　街上没有野兽，都是没化形的狼人，连穿着都是很古朴、很有异域风情的样子，男的喜欢束发带、女的喜欢梳小辫儿。走在街上，颇有穿越回地球时代加勒比的错觉。　　云歌以为缺氧加电量不足，导致眼前幻想重生，瞥眼瞧见街边一家冰淇淋店，总算没觉得自己在做梦。街边店铺买里的东西还算正常，一应俱全的都是现代物品，只有首饰店奇怪，卖各种石头。　　好吧，这里走俏的就是石头，街上男男女女戴的饰品都是石头做的。　　“少将军有没有兴趣去城里转转？”身后，那个隽秀柔和的男声响起。　　云歌蓦一回头，见一清秀文静的年轻男子从城楼上下来。他额上束一发带，穿着跟城里人无异，胸前挂一串彩色小石头——狼人窝里的标准佩戴。他这样的中等身高，配一副标准的鹅蛋脸，怎么看怎么舒服。除了浅灰色的虹膜略有冷光之外，整个人都柔和得没有丝毫攻击性，唇角还噙一点笑意。　　要不是幺鸡提前查过他的资料，云歌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了。这人形象气质，清水浇出来的一般，真人比照片更加清秀，更加澄澈，温柔得不像话——完全没法儿跟旷野里听见的狼王声音联系起来。他从城楼上下来，也没见城里的居民们拜他，都各司其职，好像他真的不是狼王一样。　　“‘古城’就不转了，我怕你城里的居民恨我，想把我埋了。年轻，怕死！”云歌说话很毒舌，也很直截。“不是有鸿门宴吗？人到齐了，开席吧！”　　池慕酒站在云歌身旁，恨恨地瞪他一眼，他没理。　　“少将军玩笑了，长卿不敢！”狼王迎面快步上前，颔首致以歉意，姿态放得极低。“今日请少将军来，无非是想恳请将军，放了我那几位兄弟。夜袭平民这件事情，是我们的错，这点我承认。只是当时不知道地下城是将军的地下城，我若知道，定不会出此下策。”　　这是什么节奏，狼王不该避嫌的吗？哪有在“外交使臣”面前，什么话都当街摆出来的？！　　池慕酒错开云歌半步上前，以外交官的姿态跟狼王交涉。“步城主客气了！那晚旷野之战，不是你我站在这里一两句话说得清楚的。地下城几万人的性命，不是归咎完谁对谁错就能了事的。既然说来话长，何不去城主府上喝杯清茶小叙？”　　“难不成，步城主嫌弃我们一路风尘仆仆的，鞋底灰多，污了你门槛石？”　　“将军哪里话？我等受兰黛子小姐恩惠，怎敢拒将军和少将军于门外。要不是得知将军和少将军都在地下城，长卿也不敢发帖子去城里请人。”步长卿这话说得十分客气，仿佛他只是狼人窝里的人民公仆，没有山寨大王的派头。　　听他说，受恩惠于什么兰黛子，云歌脸上立马就挂不住了。“什么意思，特别感谢兰黛子给你们做基因改造，赏了一副半人半兽的身子骨？”　　池慕酒余光悄悄昵他一眼，不说话。　　“少将军此话怎讲？”步长卿给云歌冷言一声呵斥，如同闷头挨了一棒，恼羞至极又找不着北。　　“我想问你，受兰黛子恩惠这话怎讲？”云歌隐约觉得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大有“你给解释清楚！如果情况不对，我现在就撤”的意思。　　他耍酷耍了一早上，气了池老师一早上，横杠着把他拽进狼窝里，这不是特地来扇自己耳光的？　　“唉，少将军误会了。”步长卿一瞧这阵仗，莫约领悟到了云歌话里的真谛，“强行辩解”：“我们这里的第一批居民，都是前联邦时代的间谍。因为秘密任务失败，被带进太空试验站里，成了改造狼人基因的试验品。是兰黛子小姐设计破解实验室密码，将我们带出太空实验站的。”　　“太空船漂到玛雅星就没能源了，我们没地方去，才在这里安家落户。”　　云歌：“你们……”早说嘛。　　“岩山狼的基因是怎么回事？”池慕酒说话的声音极轻、极细，但终究还是问了。这句话，也是云歌想问的。　　岩山狼生性凶猛、冷血嗜杀，战不致死决不罢休，被诸多研究基因改造的学者关注，但其基因链接极难融入人体细胞。　　这项改造技术，当时只掌握在圣火联盟手里，又是有兰黛子主管的。　　当年基因技术管控很严，圣火联盟都只对该项目做理论研究，并不用于临床，连自愿参与的实验者都没有，终极成果只停留在动物实验阶段。　　旷野之战那晚，池慕酒脸上的六指爪印就是岩山狼的。到现在为止，他脸上都还有一点浅浅的印记。　　也难怪云歌生气，圣火联盟停留于动物实验的基因改造突然落地，还造出这么多可繁衍生息的狼人，他不怀疑兰黛子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