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人都有自己讨厌惧怕的东西,有的人惧怕野兽,有的人害怕酷刑,还有的人畏惧死亡。 我这人倒是不怕虎豹,不怕炙热的烙铁,也无畏死亡,却唯独要对蛆畏惧三分。 蛆,苍蝇幼虫。 每当提起这个名字时,很多人便要觉得恶心,这也正是我畏惧其的原因。 白花花,臃肿肥胖的身体,或许还沾染着污秽,一点点蠕动着爬行,就连进食也是一点点蚕食,绝不会像虎豹一样大口噬血,但蛆也是会吃人的。 那小小的口器,一口口剥离人的血肉,你若是将其一掌拍死,便有人要跳出来斥责你欺凌弱小,你若是回过头与他们理论: “是它先咬我的!” 是人便会反讥: “不过丁点血肉,何必小题大做?” 确实,被咬去的不过是细微不可见的丁点皮肉。 于是蛆便可以在众人的注视下继续将你蚕食。 等到你只剩下一副骨头,却怎么也不见了那个斥责你的人,抬头一看,原来他正忙着斥责另一个正在被蛆蚕食的人呢。 蛆不会像虎豹一样用利爪将人挠伤,却会用那恶心绵软的身体在人身上摩挲,让人作呕,让人汗毛炸起,却依旧不能将其消灭,因为一直有一双贼魅的眼睛躲在暗处盯着,等你挥掌的那一刻便要跳出来充作圣人。 如此一来,蛆要怎么对付呢?打是打不得的。 只好敬而远之。 可它是蛆,它的体型如此微小,它的蠕动如此缓慢,慢到若不是去刻意监视,都难以觉察到它的存在,直到它爬到脸上时才会猛然觉醒,不过那时已经晚了。 如果刻意监视它呢?那便要将精力与视线放在一只蛆的身上,就算和爱人缠绵时也要留出一只眼去盯着那只在身边胡乱蠕动,伺机靠近的蛆。 呵呵,想想也觉得可笑。 恶心。 不过事在人为,若要防蛆,总还是有办法的,毕竟其蠕动很慢,哪怕多费些精力,总还是能躲开的。 可躲着躲着,它却化作了蝇。 嗡嗡地噪鸣,终日在人耳边徘徊。 这下是彻底逃不掉了,而且更加打不得,因为这次它甚至连你的身子都没碰到……” 似乎是一个故事,又似乎是他的一些亲身经历的拟像化表现。 我看的有些迷糊,索性又读了两遍,却是越读越心寒,心中逐渐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仿佛自己心中有一堆箱子,里面藏着一些我从来不敢放出,不敢直视的东西,可这日记却像一把钥匙,轻轻捅开了其中一个小箱子,将其中藏着的东西放了出来,弄得我心情有些沉重。 我摇了摇头,深呼吸两口气,继续向后翻看—— “一个婴孩被丢入极寒的冷库,他最初觉得寒冷,便会尝试着寻求帮助,而被求救的甲听到后从不会想着给他一件衣服,亦或是送去一个暖炉,而只会说: “动起来啊!快些动,动起来就不冷了,” 或是“寒冷源自内心,不要去想,自然就不会觉得冷了。” 他是自幼的苦行僧,可惜他并非为着心中崇高而坚定的信念而修行,而是生存本能逼迫下的无奈之举。 终有一天,他被冻的四肢僵劲,再也无法动弹,于是只能依靠思维的自我麻痹来抵御寒冷,直到他的思维也陷入僵硬,在彻底变为冰雕前,他终于感觉到了恐惧,于是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发出求救。 这时刚巧有一人被寒风吹拂,于是甲立刻跳了出来,对他高喊着: “你!快去给TA送件衣服啊,温暖就要远离TA了!” 他挣扎了一下,却动弹不得,只觉得世界离自己越来越远,耳边还不断回想着别人的话: “你怎么冻死了呀,快醒醒,你这不够坚强的家伙,连这点寒冷都受不了!” “衣服呢!衣服呢!TA都冻感冒了!快送火炉去!” 他忽然觉得庆幸,自己终于死了。 他的灵魂从身体钻出来,发现冷风正是甲的杰作······” 又是一篇怪异的日记,同样似乎是一个故事,又像是他个人经历的拟像化表现。 第二把钥匙,轻轻拧开了我心中的另一个箱子。 我觉得呼吸有些沉重,看着日记中“那人”这样的字眼,觉得一股郁气憋在心里,恨不得即刻将其从日记里拉出,对其当面斥责。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明白一个十七岁的人怎么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来,于是连忙将日记往前翻,想要了解他的过去。 但哗啦啦翻了一厚沓之后,却猛然发现前半本日记已经消失,似乎是被什么人给撕掉的,断边参差不齐,而且口子已经很陈旧了,似乎有些年头。 无奈,我只好从现存的日记中寻找一些可用的线索—— 这是一篇年份上相对要早很多的记录了,似乎是一篇总述,其中的内容风格也与前两篇不同—— “自呱呱坠地至七岁,那时还是个没头没脑的孩子,逐渐适应并习惯了自小便是一个人玩耍的生活。既是一棵成长在围栏里娇嫩的花朵,也是一个徘徊在土墙内孤独的影子,一个与影子相伴的孤影,只是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影子竟不离不弃地跟随了他一生。 后来突然有一天,他被带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这才开辟了人生的另一条道路,看到更加广阔的天地。此事是极幸运的,若是没有这这一条岔路的出现,或许他还是那个被关在园子里的孤独影子,就这么恍惚至死,不过所谓成长的烦恼便也从这时开始。 这是他被动经过的第一个岔口· 可仔细琢磨琢磨却也未必幸运,不然他也不会写出如“醉卧棺中胜世内,睁眼闭眼都是黑”那样的言论了,不过这也是后话,毕竟刚踏上岔路的他还在面临着成长的烦恼呢。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所谓“成长的烦恼”的起因便是见识与知识的增加吧,是眼光与知识库一次次脱胎换骨时带来的阵痛,不断刺激着他那自以为坚韧的意志,在这个过程中真正给予其磨练,从而有机会达到坚韧的另一个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