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蒲家庄后山上一座农院内,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正在十来个村民的围观下,一件一件试穿着婚服。 女子虽即将贵为人妇,然而看上去也不过十四五岁模样,稚气未脱。不多时,她选定了一件大红色的祥云纹氅衣,穿上之后,旁边一个中年妇女便将一件风格相似的赤金祥云纹云肩戴在了她的肩上,退后一步,再将面前的姑娘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轻笑道:“不错,这一身婚服穿上,我的兰儿可真成了大家闺秀了。” 这对母女,正是蒲永吉所言即将出嫁的蒲语兰和她的母亲张氏。张氏虽是带着笑脸说话,然而那笑容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惫和无奈,怎么看也不像是发自内心。 蒲语兰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女儿待嫁的喜悦之情,听到母亲赞美后,面无表情地应道:“娘,我真的必须出嫁了吗?我才刚满十五岁啊。” 张氏叹了口气道:“唉,娘又怎么舍得那么早就让你离开我们呢?可是,林罗仙人选中了你,那就是咱家的福分,非嫁不可啊……” 蒲语兰皱眉道:“可是,我又不喜欢什么仙人,我只想嫁给我喜欢的阿寻。” 张氏有些不悦了,“唉,我说你啊,这把小小年纪,懂什么喜欢不喜欢?当初,我和你爹,不也是经媒婆介绍成亲的?要不是你爹走得早,咱们现在这日子过得可红火呢。人家林罗仙人呢,虽然妻妾多了一点,可活了一百多岁还是那么年轻,肯定是懂些长生不老之术,你跟了他啊,可有福了!” “可是,谁亲眼看到过那些嫁过去的女人到底过得怎么样呢?相反,从咱们蒲家庄嫁过去的女人,从来就没有回来过,没准都被那林罗仙人给……” 见蒲语兰越说越激动,一旁的一个男子赶紧冲了上去,伸手将蒲语兰的嘴巴给捂得结结实实,大喊道:“住口,你不想活了?” “呜呜……”蒲语兰挣扎了一番,表情随即黯淡下来,男子这才将手松开,又狠狠抽了蒲语兰一个耳光,“你不想活,我们还想活呢!再说林罗仙人的坏话,小心我抽死你!” 说这话的,正是蒲语兰的亲哥哥蒲岳伦。 蒲语兰捂着火红的脸,心如死灰道:“我明白了,有些事情,是我们改变不了的,我照办就是,不管迎接我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在旁的村民中,还有蒲岳凡,他身为两人的堂兄,不好直接插手母女兄妹之事,便和稀泥道:“好了好了 ,兰妹不必那么伤心,你们呢,也不要那么激动,女儿嫁人,可是喜庆之事啊。至于那个阿寻呢,我看条件也不怎么样,兰妹嫁给他,就好像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不值得。忘了吧……” “呵呵,男婚女嫁,本就应该听从本人意愿,管他什么林罗仙人还是林罗妖人,若是不喜欢,就让他滚得远远的,凭什么要委屈自己?”一阵高亢的女声从院门处传来,将院内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 众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蒲子轩和陈淑卿两人正大摇大摆地不请自来,而训话之人,正是面带鄙夷之色的陈淑卿。 蒲岳凡见了两人,立即鼓起了眼珠子道:“又是你们!咱们昨日的账还没算完,你们现在又来管起我家的私事了!你们他娘的是苍蝇转世吗?” 陈淑卿冷哼道:“不巧,我的耳朵就是有点尖,在门口便将你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还有,今日这事啊,我还就管定了!”说完,陈淑卿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后道:“穿着婚服的姑娘,就是蒲语兰吧?哪位是蒲岳伦啊?站出来咱们认识认识。” 蒲岳伦上前一步,没好气道:“我就是,怎么了?” 两人一看,此人正是昨日抬走沙达利的四人之一,也是晚上跟到聊斋来闹事的村民之一,蒲子轩道:“我记得你,好,我有些话,想跟大伙儿说清楚。还望你们谁去请一下村长,顺便多叫一些村民过来。都听听,绝对对大家有好处。” “靠,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啊?敢对我们颐指气使!”蒲岳凡骂骂咧咧着走上前来,撸起了袖子,俨然一副要教训蒲子轩的派头。 见状,蒲语兰在后方心急火燎地劝道:“凡哥,算了,别这样!” “无所谓,妹子,让他来。”蒲子轩目光直视蒲岳凡,指着自己的左脸,侧脸嬉笑道,“来来来,打这儿,使劲!” “呸,你以为老子不敢吗?” 蒲岳凡说完便挥拳而至,蒲子轩不挡也不躲,任凭拳头击中自己的脸,“哎呀”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呵呵,就这样?老子还以为你是钢铁之躯呢……”蒲岳凡得势后,欲乘胜追击,又弯下身子,要对倒在地上的蒲子轩继续动粗。 就在这时,一股气浪陡然而至,将蒲岳凡生生推回了原来的位置,摔倒在地。 “怎么回事?我是怎么被推回来的?”蒲岳凡惊魂未定地爬起身来,如遇鬼般看向蒲陈二人。 释放出这股 气浪的,自然是陈淑卿,她义正言辞地高喊道:“得了,该出气的已经出了,快停止你们那拙劣的表演吧!你们可知道,蒲永吉昨晚已经来过聊斋,以他的生命为代价,将蒲家庄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们了!” “什么?”蒲岳凡颤抖道,“蒲大夫,他……” 陈淑卿正声道:“你们什么也不用说,我告诉你们,蒲大夫在将真相告诉我们后,便开始了妖化,可是,他及时服下了毒药,将自己毒死,这才不至于变成咱们蒲家庄的敌人。他临死前,专门提到了蒲岳伦和蒲语兰的名字,还提到了林罗仙人。他孤身一人,这么做,请问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整个蒲家庄?你们,要辜负他的牺牲吗?” “呸,还在说什么妖化,这两个妖言惑众的家伙,是你们将蒲大夫害死的吧?”蒲岳凡不依不饶地又走上了前来。 “蒲岳凡,你装什么呢?你不是好奇谁将你推回去的吗?”陈淑卿眼光绕过他,对着众人喊道,“是我干的,我就是当年柳泉居士蒲松龄的养女陈淑卿,我可是一只狐妖,你们,不可能没听过我的名字,对吧?” 说完,陈淑卿的九条狐尾陡然伸出,如绽放的花瓣般亮在了众人眼前。 “啊”一干村民顿时吓得惊叫起来,捂眼的捂眼、后退的后退,整个院内顿时乱作一团。 “你们慌什么?这不过是她使的障眼法罢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怪?”蒲岳凡强装淡定,朝众人喊话,不过,那声音听上去根本无法掩饰他内心的惶恐。 “够了,哥哥。”蒲岳伦跑上前来,抓住蒲岳凡的肩膀道,“错过了今日,恐怕咱们蒲家庄就……咱们,就去将全村的人都叫来吧!他们二人,一定已经心中有数,说话会有分寸的!” 蒲语兰也跟了过来,恳求道:“哥哥,求求你了……” 蒲岳凡面不改色,如同石头一般杵在原地。 “岳凡,我也求求你……”这句恳求,则是来自蒲语兰的母亲张氏。 “婶婶,你们……”在三人的苦苦哀求下,蒲岳凡眼神逐渐变得迷离,半晌后,终于不再坚持,缓缓走到蒲子轩身边,拉起他的左手,泪如雨下,“蒲子轩,这是一场关乎全村命运的豪赌,你知道吗?” 蒲子轩淡然应道:“比这危险十倍的豪赌,我也经历过了,你们只要相信我就好。” 蒲岳凡浑身颤抖着点点头,转身对众人道:“走吧,去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