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正气堂中的叶千秋听到令狐冲和岳灵珊如此哭诉,却是没有生出多少多余的情绪。 他虽然在华山呆了许多年,但和令狐冲的交集并不算太多。 岳不群和他在思过崖练功的那两年,倒是时常对这小子耳提面命,但这小子还是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不知是该感叹他时运不济,还是该感叹这才是江湖。 此时的正气堂中,上至华山派的老一辈,下到华山派最小的弟子都已经来了。 叶千秋坐在一旁,岳不群没有坐在主位,而是在大厅之中来回走动着。 风清扬和叶千秋一并坐着,似乎也发现了令狐冲的状态不太好。 他曾经当着叶千秋和岳不群的面说过“此子类我”的话。 所以,他对令狐冲其实还是很有好感的。 此时,坐在对面的宁中则看到岳不群自从进了正气堂,就黑着一张脸,也不说话。 心中已然是知晓,令狐冲这次肯定是犯下大错了。 不然,自己的夫君也不会如此生气。 同床共枕十几年,他对自己的夫君岳不群实在是太了解了。 眼看着这么大的阵仗,又有叶千秋和风清扬在,她也不好上前问东问西。 但一听令狐冲开口,她的心里便是咯噔一下。 此时,厅中不少弟子,看着令狐冲的惨样,都是疑惑不已。 大师兄令狐冲素来乐观,从前即便是被师父责罚,也从来没有如此伤心失神过。 这次到底是怎么了? 岳灵珊还要朝着令狐冲再问的清楚一些。 这时,只听得在堂中徘徊踱步的岳不群突然开口道:“灵珊,谁让你和令狐冲说话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还不赶紧站过去!” 岳灵珊一看,老爹岳不群的脸黑的和锅底一样,登时反应过来。 宁中则从旁给岳灵珊递个眼色,低声道:“灵珊,还不赶紧过来!” 岳灵珊朝着令狐冲瞅了一眼,只好朝着她娘身边走去。 此时,堂中的气氛变得十分肃穆严重。 只听得岳不群负手,望着在堂中站着的一众华山弟子,沉声道:“令狐冲,背诵本派门规。” 跪在堂中的令狐冲闻言,挺起腰杆来,道:“本派首戒欺师灭祖,不敬尊长。二戒恃强欺弱,擅伤无辜。” “三戒奸淫好色,调戏妇女。四戒同门嫉妒,自相残杀。” “五戒见利忘义,偷窃财物。六戒骄傲自大,得罪同道。” “七戒滥交匪类,勾结妖邪。” 岳不群冷哼一声,道:“看来你还记得本门七戒!” “你说,你这次下山,犯了哪些错!” 令狐冲跪在地上,道:“弟子知罪了,弟子不听师父、师娘的教诲,不仅犯了首戒欺师灭祖,不敬尊长的戒条,还犯了第六戒骄傲自大,得罪同道的戒条,还犯了滥交匪类,勾结妖邪之戒条。” 说到这里,令狐冲朝着岳不群俯首,泣声道:“弟子铸成大错,请师父责罚!” 令狐冲这番话一出来,顿时让堂中众人惊讶无比。 令狐冲居然同时犯了华山七戒之中的三戒。 而且,最关键的是,还犯了欺师灭祖,不敬尊长的首戒。 华山派的一众弟子都有些懵了。 宁中则听到这里,亦是有些身形不稳。 她视令狐冲为亲子,令狐冲这趟犯了这三条戒律,师兄会怎么罚他? 宁中则有些揪心,又怕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当即开口道:“师兄,冲儿他何以会犯了这三条戒律?”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岳不群黑着脸,一甩袖子,背过身躯,道:“你让他自己说!” 宁中则看向令狐冲,道:“冲儿,你……” 令狐冲抬起头来,开始当着华山派上下的面,说起了他这次在山下所犯的过错。 其实,就是将他的遭遇再从头一遍讲来。 一众弟子听他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 一时间,个个都不敢说话。 当众人听到令狐冲成了阉人的时候,一个个的都愣住了。 岳灵珊还不太懂阉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个女孩子家,又没有嫁人,也不知晓这其中的关节,但见令狐冲一脸凄苦模样,只觉得令狐冲是受了苦。 宁中则听了,亦是忍不住看着令狐冲叹息,既心疼令狐冲年纪轻轻,尚未娶妻生子,便被人阉了,又是气他没有定力,和魔教的人搅和在一块,还为了救任盈盈朝着师父出手。 “冲儿,你好生糊涂啊……” 从前她没儿子,令狐冲就是她的长子,眼看着自家孩子酿成了大错,当娘的哪能不痛心。 此时,岳不群却是朝着叶千秋和风清扬躬身,道:“师祖,师叔,这逆徒与魔教之人勾结,忠奸不分,是我管教不力。” “让他坏了我华山派的清誉。” “他犯了大错,我这个师父的首先该认罚。” “请师祖,师叔降罪。” 说着,岳不群直接跪在二人面前。 岳不群这一出搞的,着实是让人没话说。 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 从岳不群这举动来看,叶千秋也能看得出来,岳不群对令狐冲是责之切,爱之深。 风清扬做闲云野鹤做惯了,他看岳不群这般作态,一时间,倒是不知该怎么说了。 还没处置你徒弟呢,你这当掌门的先给我们两个老家伙认错了,这算怎么一回事。 风清扬是烦的很,便朝着叶千秋看去,那眼神之中透出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这事儿还得你来。 叶千秋坐在一旁,一边用真气将岳不群往起扶,一边说道:“令狐冲犯了大错,你这个做师父,的确有责任。” “但你首先是华山派掌门,然后才是令狐冲的师父。” “你若自觉有过,那就到思过崖面壁一年便是。” “不过,华山派尚且还需要你坐镇,有许多事,还需要你出面,不论是明年三月十五你和左冷禅的约战,还是攻打魔教一事,都需要你这个做掌门的牵头,这惩罚暂且先记下。” “待大事了了,你再受罚不迟。” 岳不群闻言,便朝着叶千秋躬身道:“令狐冲所犯大过,亦请师祖惩罚。” 叶千秋点了点头,道:“令狐冲犯了大错,虽然事出有因,但其后种种亦是因其没有定力的缘故,三罪并罚,便让他到思过崖面壁十年,十年之内,没有准许,不得下山一步。” “若有违之,直接废其武功,逐出华山派。” 叶千秋这话一出,登时让堂中众人皆是震惊无比。 那可是面壁十年啊。 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 饶是岳不群心里都咯噔一下,不过,此番令狐冲犯下的罪过实在是太大了。 若是不给他一个教训,如何能让他好生谨记。 更何况,他现在身有残疾,浑浑噩噩,不在山上呆着,又能去什么地方。 让他在思过崖面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岳不群看向令狐冲,道:“令狐冲,你对师祖的处罚可有异议?” 令狐冲闻言,俯首叩拜道:“弟子没有异议。” 岳不群冷着一张脸,道:“咱们从嵩山回到华山,这一路之上,我没听到你说过一句谴责魔教的言语。” “冲儿,我瞧人家救了你一命之后,你于正邪忠奸之分这一点上,已然是十分胡涂了。” “你到底是不分正邪忠奸,还是被魔教妖女的美色所惑,我希望你在思过崖上好好想想清楚!” 令狐冲闻言,回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这时,岳灵珊却是跑到叶千秋身旁,拉着叶千秋的胳膊,小声朝着叶千秋问道:“师祖,你让大师哥面壁十年这么久,还不准他下山一步,那岂不是要闷死他了。” 这一年多来,岳灵珊承蒙叶千秋指点很多,叶千秋在岳灵珊面前也一向没什么师祖的架子。 所以,岳灵珊对叶千秋也没有多少惧怕之意。 她和令狐冲感情深,一向将令狐冲当做兄长,现在一听叶千秋要让令狐冲在思过崖面壁十年,自然是很是着急,便想着来和叶千秋替令狐冲说情。 岳不群看到岳灵珊跑到叶千秋身旁,不禁喝道:“灵珊,你干什么!” “如何敢对师祖不敬!” 岳灵珊反倒是理直气壮的道:“师祖惩罚大师兄,在思过崖面壁,那么这十年之中,每天面壁几个时辰?” 岳不群道:“什么几个时辰?” “面壁面壁,那自然是每日自早至晚,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便得面壁思过。” 岳灵珊一听,急了,道:“那怎么能成?” “那岂不是要将人闷死了?难道连大小便也不许?” 宁中则喝道:“女孩儿家,说话没半点斯文!” 岳不群道:“当年我师父犯错,便曾在这玉女峰上面壁三年零六个月,不曾下峰一步。” 岳灵珊道:“可是大师哥要面壁十年呐……” “他现在……他现在又受了伤,这样在山上面壁十年,那可要憋坏了……” 岳不群朝着岳灵珊吹胡子瞪眼。 叶千秋摆了摆手,道:“行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灵珊,既然你心疼你大师哥,便和他在思过崖一起面壁去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你再下山来。” 岳灵珊一听,当即吐了吐舌头,道:“啊,师祖,我错了,我以后不乱说话了。” “我要是上了思过崖面壁,真的会闷死的。” 叶千秋道:“怕闷,就老实在一边站着。” 岳灵珊“哦”了一声,急忙溜回了宁中则身旁。 宣布了对令狐冲的惩罚,岳不群便示意众弟子先离开,让令狐冲自行上思过崖去。 …… 待众弟子走了。 正气堂中,便只剩下岳不群、叶千秋、风清扬、封不平、丛不弃、成不忧、宁中则。 岳不群坐在主位,朝着叶千秋道:“师祖,人都在这儿了,可以宣布了。” 叶千秋点了点头,朝着众人看了看,道:“令狐冲一事,和嵩山派脱不了干系。” “左冷禅虽然狡辩,但是劳德诺替他办事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一点,掌门人也是自有计较。” “今天,把大家留下,其实是为了重新分配华山派的组织结构。” “华山派想要强大起来,单单靠几个人是不成的。” “必须有相应的职权分配,人员归属。” “从今日起,华山派分设五堂。” “一为正气堂,主要是负责华山弟子的武功,凡是入门三年之内的弟子学武皆在正气堂。” “二为戒律堂,主要负责华山派内部监督,往后华山派弟子犯错,将由戒律堂决定对犯戒弟子作何处理。” “三为知客堂,华山派脱离五岳剑派,但依旧要交好各大门派,明年之后,华山派将会声势大涨,需要一个常设的机构来负责接待来客。” “四为内务堂,所谓内务,无非就是钱财往来,山上杂役调动。” “五为藏经阁,主要典藏华山派的功法秘籍。” “自掌门人岳不群之下,正气堂堂主由封不平出任。” “戒律堂堂主暂时由我接管,丛不弃跟在我身边做副手。” “知客堂堂主由成不忧出任。” “内务堂则由中则出任。” “至于藏经阁,便由风清扬掌管。” “华山派想要强大起来,必须要内外齐头并进。” “华山派如今有三十七名弟子,可堪大用者不多,华山派想要有极大的成长,最起码还得十年之功。” “所以,华山派还需要招收弟子,扩充人手。” “只要给华山派十年,华山派的中坚弟子,就会成长起来。” “所以,在这十年间,希望你们能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为华山派添砖加瓦。” 坐在堂中的几人一听,倒也没有异议。 重新分配华山内部的职权,是岳不群和叶千秋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定下的事情。 叶千秋和岳不群说了,一个门派想要长久传承下去,必须团结门派之中众人的力量。 单单只靠他岳不群一个人,没什么用。 岳不群早就深感自己一人独木难支,现在叶千秋肯出手重新分配华山派内部构造,他是一百个赞同。 岳不群心里清楚的很,少林派之所以传承的久远,就是因为少林派职权分明,上下有序。 即便发生了乱子,依旧不会动摇根基。 叶千秋讲完了。 岳不群接着叶千秋的话头说道:“师祖说的话,我们要牢记于心。” “华山派当年之所以有内乱,其实还是华山派内部出了问题。” “如今,华山派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做出改变!” “师祖刚刚提到了劳德诺。” “当年,劳德诺拜入华山派,我心中便一直存有疑虑,对其一直存有疑惑,但只因华山派人手短缺,不得不用。” “但我着实没想到,劳德诺是嵩山派的人,嵩山派左冷禅一直对五岳其他四派有窥探之心。” “那劳德诺确是左冷禅的探子无疑。” “如今,我华山派已经退出五岳剑派。” “左冷禅也和我华山派撕破了脸皮。” “他觊觎林家辟邪剑谱,指使人杀我华山派弟子林平之,又阉割了我华山派大弟子令狐冲。” “实在是可恨至极。” “此仇不报,我华山派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我已经与左冷禅约定,于明年三月十五在嵩山一战。” “此战,我必胜。” “此战过后,我华山派在白道之中当是声威大涨,也就是我华山派发展的机会。” “华山派有师祖、师叔坐镇。” “魔教的人,不敢来犯。” “但师祖不可能一直坐镇华山,所以,华山派的未来,还是要靠我们,还是要靠华山派的下一代。” “所以,还希望三位师弟,好生做事,为华山派出力。” “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华山派,定然会有一个崭新的未来。” 岳不群话音落下。 封不平、丛不弃、成不忧朝着岳不群道:“请师祖、师叔、掌门师兄放心,我们定然不负重托。” …… 思过崖上,寒风袭来。 冬雪覆盖,别有一番景象。 叶千秋和风清扬正在下棋。 令狐冲还在洞中面壁。 眼下,离几人归山,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眼看着,又快要过年了。 山上的弟子又忙活了起来。 过节的气氛也越来越浓郁。 叶千秋和去年不同,没有继续在山下呆着。 重新分配了华山内部组织架构之后,叶千秋就轻松了许多。 正气堂教授弟子的事,渐渐移交到了封不平的手里。 戒律堂平日无事,有事也全交给丛不弃处理。 他现在每天也就是和风清扬下下棋,然后再琢磨琢磨自己的修炼方向。 从妙谛和尚那里他知道了大概明年一开春,就会有千秋宫的消息。 千秋宫时隔三十年,将会重新开启。 千秋宫选人入宫是有标准的。 明年三月十五,岳不群和左冷禅一战,千秋宫的人大概会出现在嵩山观战。 所以,他只需要耐心等待便是。 找到千秋宫,只是他的一个念想而已。 他目前在琢磨着怎么从这方世界二次飞升。 按理来说,上次飞升时,他感觉到了天地对他的排斥,待他实力增长到和上次飞升差不多的地步,就可以重新飞升破碎。 他结成了无垢金丹之后,实力已经不比上次飞升时弱,但那种排斥感依旧没有出现。 这让叶千秋有些琢磨不透。 如果凭借他一人之力无法在短期之内飞升破碎的话,那就得想一想其他办法。 所以,叶千秋想着,让华山派早日强大起来,能够有足够的人手去替他查探一些人。 当然,如果进入千秋宫之后,能找到他需要的那些人的资料,是再好不过的了。 只是,不知道如今的千秋宫,有没有那个实力。 此时,风雪渐渐变大。 叶千秋和风清扬还没下完一盘棋。 便听得在洞中面壁了一个多月,很少开口说话的令狐冲突然大喊道:“师祖、太师叔,你们快来看啊,这里有个大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