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文翰合上笔记本,长长呼出一口气。果不其然,吉时太过草率了。 正想着要不要告诉吉时他的草率,吉时的微信就来了。 “哥,在干吗?” “看乔川的笔记。” “我们的共同财产啊?那破烂你还没扔啊?” 易文翰冷哼一声,回复:“有人有眼不识金镶玉,有人慧眼识珠。” 吉时隔了十几秒才回复:“哥,你在哪?我这就过去找你。” “我在局里,过来吧。” “能让我上去吗?” “我跟门口打好招呼,你报名字就行。” 半个小时后,吉时风尘仆仆地站到易文翰面前,一进门,连招呼都不打,一看到那本笔记摆在易文翰的桌子上,过去就要拿。 “等一下,”易文翰挡在吉时前面,“事先声明,从现在开始,这本笔记不是什么共同财产,你已经放弃了你的一半所有权,把它给了我,现在是我的私人财产。我心情好呢,可以给你借阅,心情不好,你碰都别想碰。” “不是吧?哥,还给我行不?”吉时一看易文翰这架势,更加肯定自己丢了宝贝。 “不行。”易文翰笑眯眯地望着把后悔写在脸上的吉时,“一个人愚蠢草率,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我?愚蠢草率?”吉时不满,干脆坐在沙发上,假装对那本笔记不屑,“不就是乔川抄袭编的故事嘛,能有什么名堂?” “这里面名堂大了,你只看了前两篇对吧?可真正精彩的是从第三篇开始。” “能有什么精彩,不就是乔川充当波罗,根据种种线索推理凶手是施杰琳和吴西柏?动机就是分遗产,搞不好最后他俩还殉情了。”吉时话虽这么说,但是在来的路上,他就动摇了,真要是这样,易文翰也不会说他有眼不识金镶玉了。 易文翰坐回转椅,随便摆弄着笔记本,慢条斯理地说:“的确有人殉情了,但却不是施杰琳和吴西柏。” “那是谁?” “你猜?” 这让吉时上哪猜去?吉时隔着易文翰看桌面上的笔记本,撇嘴,曾经他把它弃如敝履,随手就给了易文翰,这下可好,给出去的笔记本泼出去的水。 易文翰就喜欢看吉时这副内心渴望表面又装无所谓的小样,他看吉时的胃口已经吊足了,这才开口公布答案,“你以为乔川抄袭了写了一本,实际上,人家只是借鉴了一半内容,后面的推理解密过程,纯原创。” “不会吧?”吉时终于崩不住,夸张地反问。 “5分钟,借阅时间仅限5分钟,超时收费。”易文翰拿起桌上的笔记本,摇了摇,仿佛用食物去逗弄召唤一条小狗。 吉时翻了个白眼,饿虎扑食般两步跨过去,一把抓过笔记本,又退回自己的沙发领域。 毕竟是语文老师,吉时的阅读速度还是可以的,三分钟,他便读完了第三篇笔记,苏公馆的惨案在乔川手里完美收官。 “还真是,这根本就是抄都抄了一半,漏洞百出的失败之作。原著中的关键线索,乔川都已经发现并记录下来了,他自己也添加了不少原著中没有的元素,可无论是借鉴原著的线索还是自己添加的线索他都全部忽略。” 易文翰挑眉,自然而然便开启了他跟吉时两人的推理研讨会,他率先起头,“没错,首先,苏逢春太阳穴枪口有焦痕,一定是近距离射击,但是那把手枪的子弹只少了两枚,一枪是远距离射击施杰琳的腿,另一枪是用披肩消音,在披肩上留下弹孔,这两枪都不可能造成焦痕,也就是说,苏逢春挨的那一枪要么不是这把手枪射击出来的,要么这把手枪还射击过第三枪。这一点被乔川忽略。” 吉时一愣,易文翰这是要跟自己比试一番啊,那他可不能甘拜下风,这就是个推理版的找茬接龙游戏,他迟一点接就算输了。但好在他吉时也有两把刷子,张口就来。 吉时:“第二,乔川忽略了凶手为何丢枪,而不把枪留在杀人现场,既然是想要嫁祸,根本没有必要丢枪。如果凶手是藏在别馆里的戚远,他完全可以把枪随身携带藏匿,等到第二天直接偷偷交给同伙带离公馆。而事实上,这个犯罪手法决定了凶手必须要把唯一的一把枪带回别馆,填弹开枪打中自己后再丢弃。” 易文翰:“第三,如果凶手是一直躲在别馆客厅地窖里的戚远,他应该会听到上面发生枪击事件的全过程。先听到乔川在推理前特意强调的本馆里的人都锁在房间里,不会有人偷听他们的谈话,枪击后,又听见乔川让卢昶控制住吴西柏。戚远应该知道吴西柏没有机会犯案,那么又何必在现场留下血字“吴”去嫁祸一个不可能犯案的人?” 吉时:“第四,乔川忽略了给苏逢春的警惕性,苏逢春不会轻易给不出声的人开门,除非对方是他绝对信任的人。所以凶手如果是戚远,他很可能没法让苏逢春开门。乔川忽略了给苏逢春房间上外门锁的人是施杰琳,施杰琳完全可以假装上锁,实际上并没有锁,这样一来,不必偷钥匙,施杰琳偷偷跑回本馆,假装开锁,呼唤房内苏逢春,苏逢春一定开门。而别馆茶几上的钥匙之所以位置有变化,可能是因为施杰琳回到别馆后自己消音开枪射击自己时太过于疼痛,撞到茶几,改变了钥匙的方位。” 易文翰:“第五,乔川已经看到了别馆沙发上的小孔,却没意识到这是弹孔,没有想到这是吴西柏射击到沙发上,而施杰琳假装受伤。” 吉时:“第六,乔川已经发觉从施杰琳所在沙发位置后方的窗户也可以看到花坛,就应该想到凶器有可能是从这里丢出去的,可是他仍旧选择无视这一点。” 易文翰:“第七,乔川忽略了染着红墨水的手帕,既然戚远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人,小贞给他偷红墨水做什么?在原著小说中,这手帕是用来假装腿部中弹流血的道具。” 吉时:“第八,戚远在最后以二小姐的性命为要挟,只是想要争取话语权,让大家听他解释,因为他藏身于别馆的地窖,虽然没有爬出地窖,但是也听到了后来施杰琳开第三枪打自己的声音,听到了施杰琳在中枪后坚持包裹手枪顺着窗子丢到花坛的声音。戚远想要说出真相,但被吴西柏以保护二小姐为名灭口。吴西柏的可疑也被乔川忽略。” 轮到易文翰了,可是他却保持沉默,不再接下去。 “怎么?认输了?”吉时得意洋洋。 “当然没有,我只是在等你结论。乔川为什么要只抄一半,你应该有答案了吧?”易文翰一副等着瞧吉时笑话的模样。 吉时不服,“要么是乔川只看了一半,没看到推理部分,后面是他自己发挥的;要么就是他看完了全书,然后故意抄错,为的就是制造一个反转效果,戏耍读者。就比如我。” 这个答案正中易文翰下怀,“果然,不仅草率,还愚蠢。” “我哪里说错了?”吉时更加不服,这一趟巴巴得跑过来,难道就是来受辱的? 易文翰抓住了给吉时这个语文老师上课的机会,事实上他之所以要把吉时叫过来,就是为了给他上一课。 “乔川的杜撰的故事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他借鉴或者说抄袭阿婆的部分,另一部分是他自己添加的,也就是戚远的部分。这两个部分,其实乔川都在笔记中隐藏了真实版本。” 易文翰总结,根据乔川借鉴阿婆小说中的诡计以及他的原创部分,真相是司机吴西柏和表妹施杰琳从未分手,这对儿恋人觊觎苏家的财产,所以施杰琳才频繁出入苏公馆勾引苏逢春,最终假装背叛吴西柏嫁给苏逢春当三姨太。他们打算杀死苏逢春,然后分得一部分遗产,再一起远走高飞。 为了制定这个计划,吴西柏假装憎恨施杰琳和苏逢春,施杰琳假意提出建议,用假的恐吓信和排除法嫁祸吴西柏为恐吓犯,又找来侦探故意识破计谋,好激怒吴西柏,给他开枪找了个理由。 实际上吴西柏第一枪打在沙发上,施杰琳假装腿部中弹,用染着红墨水的手帕捂住腿惨叫。等到别馆里的人都离开,大太太晕血昏厥后,施杰琳拿着掉落在地上的枪返回本馆。因为巡捕房的人都在楼下盯着窗户,她成功从侧门进入,假装打开外门锁,呼唤里面的苏逢春,苏逢春开内门锁后开门,被施杰琳近距离击毙。 而后,施杰琳又给手枪填了一枚子弹,造成手枪只少了两枚子弹的假象,原路返回别馆,用披肩消音,给了自己的腿部一枪,然后包裹好手枪披肩和手帕,顺着身后的窗子丢入花坛,因为这个时候没人能够帮助她处理这些物证,她只能先丢出去。 接下来是乔川自己的原创部分隐藏的真相。 别馆客厅里发生的一切,其实全都被藏在别馆地窖的戚远听见。只不过戚远当时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后来陶局长问他凶手除了他还能是谁,他才想到他听到的枪声,施杰琳的痛苦而压抑的叫声,后知后觉施杰琳之前是假装中枪,她就是凶手。 只可惜,戚远没有机会说出真相,因为当吴西柏得知别馆里还藏着一双听到所有真相的耳朵时,他非常震惊,为了保护自己跟表妹施杰琳,他必须及时灭口。他一直伺机而动,幸运的是戚远为了争取话语权竟然挟持了苏芳夏,给了吴西柏一个动手的理由。 “总之,乔川虚构故事中,是他把苏逢春关进密室给凶手制造机会,又因为错误的推理害死了无辜的戚远,害得小贞也跟着殉情。又可以预见施杰琳和吴西柏将来会拿着钱远走高飞。乔川作为侦探失败至极,自以为了不起发现了苏公馆藏人的秘密,其实是在自黑。” 吉时一忍再忍,终于忍住没有打断易文翰,而是等到易文翰说完再补充,“没错,乔川表面上谦虚有礼,实际上自大狂妄,从周围人动不动就鼓掌就可见一斑……等一下,你是说,乔川是故意自黑?就连鼓掌也是故意的?” “你可算开窍了,也算孺子可教吧。”易文翰舒了一口气。 “他干嘛要费这么大劲自黑?”吉时再次被丢弃笔记本的悔意淹没,这笔记本果然不简单,是个可供挖掘的、目前看来深不见底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