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亡者归来 第278章 君王与臣民 3
那是一场灵类从未经历过的、也未曾想象过的战争。 在海蓝星,在五大超凡国度,在尼罗的土地上,异域的神祇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出现,夺走灵力本源,留下一地污染物后转身离去。 当时的修炼者们前赴后继地向祂们冲去,试图阻止这一切,但是结局却如同飞蛾扑火,除了身心遭到污染,又在世界上增添了一只游荡的污染物之外,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而后,灵力本源被神祇夺走,灵气枯竭。 五大国度的顶尖修炼者们,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这件事。 面对在海蓝星上到处游荡、不断增殖的污染物,面对持续被污染力量侵蚀、即将毁灭的世界,面对人类赖以生存、却注定要消失的超凡力量,他们首次放下隔阂,达成了一项决议。 灵类并不知道那场决议的具体内容。 只知道在那次决议之后,五大超凡国度组成了联盟,并且按着其他小型势力乃至异兽的头也一起组成了联盟,发誓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与污染物死磕到底。 战争。 持续的战争。 旷日持久的战争。 没有一个人能够在那样的战争中幸免。 灵类和它的祭司辗转于战场,终日与那些诡异的、狂乱的污染物厮杀,没有一刻停歇,也没有一刻休憩。 陪伴着它的老妪祭司已经不再年轻,但依旧亦步亦趋地跟在它的身边。 “我是你的祭司,会陪着你的,一直到死,一直……” “我也是修炼者啊,我的能力都是为了修复你的战甲而生的,除了我之外没有更好的祭司了。” “那么恶心的东西也敢来侵犯尼罗!我们一起弄死它们!” 衰老的老妪拄着拐杖,用嘶哑的嗓音念出《亡者之书》。 恍然间,那个少女祭司好像又回到了它的身边。 久违的意志波动再次出现,但是转瞬之间,又被沉重的枷锁压了回去。 战斗。 战斗。 战斗。 灵类履行着它诞生以来便被赋予的唯一使命。 在战场上,它看到了苏珥七世的父亲、苏珥七世的祖父、苏珥七世的祖祖辈辈,还有各式各样位高权重者……那些亡者们陆续出现在战场上,又陆陆续续地消失。 它们很多死了。 那些已经死过一次、又被民众唤醒的灵类们,这一次是真的死了。 杀死那些污染物。 杀死那些…… 杀死…… 灵类没有退缩,没有恐惧——它从来就不被希望拥有这些无用的感情。 ——即使在那一张巨口将它撕裂的时候,也是如此。 那是灵类记忆中的最后一场战斗。 它与一只如同肉球一般、却浑身长满巨口的异种交战。 那个东西看似笨拙、迟缓,却十分难缠,因为普通的攻击对它几乎没有效果,雷光鞭影打上去,看似撕裂了肉球,但肉球异种转瞬间却又从伤口里长出了新的巨口。 那异种身上的巨口不但能够撕咬和吞下敌人,还能喷吐出绿色的酸液,将接触到的一切物质都腐蚀溶解。 灵类与这只异种战斗,难免地会沾上一些星星点点的酸液,那本就算不上坚固的黄金之躯被腐蚀得坑坑洼洼。 所幸它还有它的祭司。 在躲在暗处的祭司吟唱之下,它那被腐蚀得斑斑点点的棺木眨眼间又恢复如新。 战况激烈地进行着,陷入胶着。 灵类的祭司太过于专注了,几乎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的法老王身上,以至于忽略了她的背后,还有一只双头蛇模样的异种正在悄悄接近。 它的速度并不快,若是年轻时的祭司,或许拔出剑就能击退它,然后转身逃离。 可是她老了。 她不复年轻时的敏锐,也不复年轻时的灵活了。 直到那只双头蛇异种接近到她两米,开口吟唱起祷言的时候,她才发现了它。 “Miaamokajminaskiisellamortodesangajparencoj.(我和我的爱人从血裔的死亡中诞生。)” 狂乱的言语刺入她的脑海,祭司忍着脑袋炸裂的痛苦豁然转身,去摸自己腰间的匕首,却被自己的拐杖绊倒了,摔倒在地。 她老了…… 身体倾斜下去的时候,祭司突然间预感到了她的结局。 她会摔倒在地上,摔得眼冒金星,并且因为年老体衰一时间爬不起来。 她会毫无防备地聆听到那些怪物的祷言,并且在痛苦中嘶喊,在痛苦中逐渐变成怪物。 但是她不会真的让自己变成怪物。 她会竭尽全力地握紧手中的匕首,在自己一息尚存,还能够控制住自己行动的时候,一刀割断自己的喉咙。 这就是她的结局,也是所有祭司的结局。 生于凡间却死于战场。 在祭司对死亡所有的想象中,都不曾有过亡者的位置。尽管她用一生来侍奉亡者,可是哪怕在生命的最后,她都不曾幻想过法老王会来救自己。 因为亡者从来就不是那样的存在。 尽管这些亡者有着天底下最尊崇的身份,但身为祭司的老妪其实很清楚,它们其实没有太多的自我意识,它们是最纯粹不过的战斗工具。 若是没有《亡者之书》的指引,即使是天崩地裂它们也不会走出墓室看上一眼。 亡者是兵器……它们只是兵器而已。 兵器是不会为了人类的生死而回头看一眼的,即使那个人是它的祭司。 她也不会让它这么做。 生前权倾天下尽享荣华富贵,死后庇佑一国永世为尼罗而战——这是法老王的宿命。 生于凡间而死于战场,奉献一生却无名无姓——这是祭司的宿命。 她早就知道,从她成为祭司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 老妪握紧匕首,闭上了眼睛。 可是在金属的光泽在眼前反射的一瞬间,她却突然睁大了眼睛。 那一具为了厮杀而生的黄金之躯,突兀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 可是她已经被污染了。 她的四肢骨骼粉碎彻底断裂,她的肩膀上有一个怪异的蛇颅正在鼓出,她的身体表面龟裂出道道血口,但是伤口中流出的额却不是血,而是黑色的、扭曲的蛇鳞。 她的脸孔衰老而又扭曲,但是灵类简单至极的心智中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念头。 它不想她死。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它就是不想让她死。 这种强烈的意愿甚至突破了它身上一直禁锢着它的枷锁,让它违背了祭司的“战斗”指引。 金鹰的幻影在权杖的顶端浮现,没入祭司的体内,拼尽全力地想要拯救她,就连背后逐渐接近的肉球异种也不管不顾了。 这不能怪它。 蛇影代表毁灭之力,鹰影代表守护之力。 在古尼罗的魔法里,这种力量本就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无法同时兼容的。 虽然它凭着亡者之躯同时获得了两种力量,但是即使是它,也无法突破修法本身的限制。 它想救人,就必须放弃战斗。 可是它的祭司,却看到了逐渐靠近的肉球异种。 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费力地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像是笑容的表情:“不要为了我耗费灵力了……伱忘了你还在打架吗…… “我是你的祭司啊。 “只有我为你而死,哪儿有你为我而死的道理?” 她在它的面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匕首,一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 灵类发出了悲怆的、无声的哭喊。 第一次,它在没有祭司引导的情况下,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战斗力。 …… 战斗,厮杀。 厮杀,战斗。 …… 三天后,尼罗的大祭司找到了伤痕累累、金像棺几乎完全破损的它。 大祭司跪在地上,低声哭泣:“对不起,我的王,我们来晚了。是我们无能,竟让您牺牲至此。” ——她怎么样了? 灵类生出这样的念头。 大祭司却听不见它的心声,只是垂首抚摸着它残破的棺木:“对不起……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灵力材料来修复您的棺椁了……” ——我想知道她怎么样了? 灵类在心底嘶喊着,却无法发出声音。 大祭司托起苏珥七世破烂不堪的棺椁,带着它回到了它的墓室里。 出乎灵类意料,那一贯干净清洁的墓室墙面上,此刻竟用暗红色的鲜血绘满了怪异繁复的符文法阵。 而让它恐惧的是,这些血迹的气息竟然有一丝熟悉。 “我的王啊,虽然尼罗已经无法获取灵力材料来修复您的伤势了,但是金像棺本身带有一定自愈能力,只要置于富含灵力的环境里,它会缓慢地自行修复。”大祭司将它放置在陌生而又熟悉的石台上,再度叩首,“所以,我们在这里绘制了一个闭锁法阵。 “在我离开后,您的墓室会变成一个密闭的空间,法阵中的灵力会慢慢地逸散出来,为您所用。虽然这里的灵力含量很少,但只要时间够长,您还是有希望修复并存活下去的。” ——我只想知道她怎么样了?! 灵类无声地咆哮。 大祭司微微抬首,带着几分不忍的神色,终于用嘶哑的声音回答了它一直以来最想知道的答案:“绘制法阵的灵力材料来源于您的祭司。 “您不必悲伤,不必内疚——这是她最后的愿望,也是这个时代每一个祭司的宿命。” 灵力材料。 多么残忍的一个词啊。 灵力是一种只能从生命体上获取的力量,在过去的大部分时候里,人类依靠猎杀异兽来获取灵力材料。 以至于他们几乎都忘记了——人类的本质也是动物,和他们猎杀的异兽并没有任何区别。 修炼者本身的血肉,同样也是一种品质优良的灵力材料。 直到灵气断绝的末法时代里,这条规则才被最后一代人类修炼者们想起。 灵类在无声地恸哭。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在生前愿以余生侍奉于它,在死后也愿以血肉敬献于它。 但它却永远、永远地失去了那个人。 这个该死的、疯狂的、绝望的时代。 大祭司最后一次叩首,最后维持着跪地的姿势慢慢后退,一直退到墓室外,这才轻轻合上了墓室的门,起身毅然决然地冲向满城的污染物。 黑暗中的灵类重归寂静与沉默之中。 它似乎已经不再悲伤与愤怒了。 它开始拼命地吸收灵力恢复己身,等待着未来重归战场的那日—— 但一直等到全身的伤势尽数自愈,一直等到符文法阵腐朽消散,一直等到尼罗人对亡者的信仰近乎消失殆尽,一直等到灵类的位阶慢慢跌落,再也没有祭司来打开过这间小小的墓室之门。 再见天日之时,已是四千年的时光流转,沧海桑田的颠覆。 感觉好久没有刀过人了耶,手生了。 (无辜) (本章完)